江湖传奇系列- 第67节

　　落拓汉子静默半晌，道：“老爹和火妞儿十三年前死了，你走后第七天。”

　　雷步惊心头一痛，眉头纠结，一口酒似刀子一般在体内飞纵。

　　“我知道。”

　　“要不要到他们坟前看看？”

　　雷步惊忽一阵剧烈咳嗽，半晌，道：“京师之事了解后，若我未死，我找你，若我死，将我埋他们一起。”

　　落拓汉子目色凭添了一丝忧虑，霍然站起，道：“好。我走了。”

　　雷步惊默默点了点头，落拓汉子已转身欲离去，复又对高壮说道：“你真好福气。”话音正落，人已然离去。

　　高壮尚未明白何意，雷步惊对他道：“五日之后到铁塔下等我，记住，一个人来。你先下去吧。”

　　高壮简直莫名其妙了，他很想问问这两个人是谁，叫他上来，不，是带他上来有何事。只是他尚未及问出便感觉自己又飞了起来，再抬首时，飞檐之上只剩下一人，寂天寞地独自融在暗夜夹着阵阵冬雷的大雪中。

　　高壮四人继续争论着什么，见雪势渐强，便退回大相国寺院房内，进入的一刹，高壮抬首望了望大雪中独坐飞檐之人，再未作声。

　　几乎在高壮进入院房同时，距大相国寺较远的黄裤大街，一顶轿子静悄悄转过街角，忽然停下来。

　　戚哭躬身征询道：“刑总何事？”轿内显然是京师刑总朱月明。

　　“我看到一个人，忽然想听听你们对方才会面的看法。”朱月明并未下轿。

　　戚哭目光四下利扫，一对年轻夫妇在雪中匆匆赶路，一个衣着朴素的老者怀抱小儿正蹒跚路过，此时二更将过，街上便是乞丐也不见一二。这几人皆为平常百姓，还有何人？戚哭目光一扫之间，对周围形势已了然于胸，一时不明朱月明所言为何人，便征询的望了戚泣一眼。

　　戚泣以目光示意戚哭大相国寺方向，口中道：“莫非刑总是指大相国寺飞檐上之人？”

　　“身在京师刑部，犹如伴虎于虎｜穴，当时刻警省，明辨主次，简欲保身。劳损了心智，便时刻性命不保。”

　　朱月明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戚哭却闻得胆颤心惊。他明白朱月明这番话的所指，在这一细节上，他输给了戚泣。心头惶惶的戚哭，有种如坐针毡的不安，难道刑总已知晓他纵情酒色，荒废了几日武学之事？

　　“刑总教诲的是，属下谨记。”戚哭急低首答到，目中余光却疾扫而去，便望见了大相国寺飞檐之上的一个凝然不动寂天寞地的人影。

　　朱月明的声音平静而缓慢，道：“说说你的看法。”

　　戚哭脑中电转，迅速将方才会面情形过滤了每一个细节，答道：“皇上未回，刑部肩负维系京师安稳重任，自当尽力；如今皇上已回京，相爷和诸葛先生亦已随同返京，刑部正可放下重担，抽身事外，保持中立。京师有关江湖争斗一局，表面看去已趋平静，实则暗潮涌动，随后几日，恐有重大事端发生，涉及到的人和势力，恐刑部亦难独办。”

　　“嗯。”朱月明似乎比较满意戚哭的分析，又道：“戚泣，如果你做刑总位子，下一步当如何安排？”

　　戚泣闻言大惊，慌道：“刑总折杀小人，京师刑总非朱老总莫属，又岂是人人可做得。小人只愿跟在刑总身边，替刑总办事，生死想随。刑总一职，小人万万不曾窥过，亦不敢有此妄念。请刑总明察。”

　　躬身慌答的刹那，戚泣隐隐觉得戚哭似扫了他一眼。

　　轿内的朱月明语音依旧平静，道：“勿要多心，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戚泣正色道：“属下以为，戚哭师兄所言极是。”话锋一转，接道：“象草乃所有事端的重点。表面看，随五月古宅一局和天牢一局的结束，事态已趋明朗，实则随着四百多条命案和灾银追回，京师这场局势才刚刚开始，一切均系围绕象草展开。如戚哭师兄所言，既然皇上返京，相爷和诸葛先生也已返京，刑总正可借此抽身事外，闭门称病。属下倒是有一丝担忧……”

　　言至此，戚泣微抬首望了轿子一眼，似不知下面的话当说不当说。戚哭奇怪的看着戚泣，他想不通有什么可以担忧的，明日皇上当朝嘉奖之后，刑总即可称病脱身数日，避开京师象草一局——象草与我刑部何干？

　　朱月明道：“但说无妨。”

　　戚泣立刻道：“属下担心，明日当朝封赏，刑总能否全身而退。属下说的是有桥集团和相爷两处，一旦被迫牵涉入象草一事中……”

　　戚泣言至此，意已达，便不再言。

　　已至三更，街上不见行人，戚哭戚泣身上落满了雪花，这场大雪未见歇止之意，街旁院落内一枝梅树探身墙外，大雪亦未曾掩住正盛的梅蕊一点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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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寒梅　第九十章

　　（起4V点4V中4V文4V网更新时间：2005…6…24　19：57：00　　本章字数：2550）

　　

　　“你们可知大相国寺飞檐之上是何人？”朱月明忽然问道。

　　戚哭戚泣相视一眼，均不知答案。相距甚远，他们只见暗夜下飞雪连天，那一处为大雪覆盖的白色身影，在斜插天际的飞檐上端坐不动，仿若亘古不曾变。

　　“那是惊梦先生雷步惊。”

　　朱月明却自问自答，语气透出几许感慨。未了，又喃喃道：“他定是在等人了……我们走吧。”

　　戚哭听出了英雄寂寞的无奈，戚泣却闻出了唇亡齿寒的忧虑。

　　二人一轿沐着纷飞的大雪，消失在夜色的街尾，那株寒梅依然傲雪，微微一颤，飘落的雪花便又砸出一点艳红。

　　大白的雪。

　　大红的艳。

　　大黑的夜。

　　雷从远处滚来。

　　冬雷阵阵天下雪，伴着鼓声，和一丝快意恩仇寂寞独行英雄悲情的低沉歌声。“江湖只有快感，无快乐。”亘古不曾动的雷步惊缓缓道，“你终于来了。”

　　杨小胤不知何时已立于雷步惊身后侧，瘦小的身形披着浅绿色毛裘，望着满天大雪，静静不答。

　　远处的轿子已消失不见，四下街道空空，雪落下，顿成白茫茫一片。雷步惊静得太久，已成雪人，轻轻一振，雪片飘舞，他已卸下身上毛裘，随手铺垫于身侧屋顶，道：“坐。”

　　“谢谢。”杨小胤缓缓坐在雷步惊身旁，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男子不曾陌生。一丝愉快轻松在她脸上绽开，微斜瞄着雷步惊手中把玩的小鼓。

　　“你真大胆。”

　　“哦？”雷步惊继续把玩手中小鼓，目光却转视杨小胤一眼。不知为何，他喜欢与她相处，尽管他差一点就死于她那一刀之下，他觉得死在她刀下也是轻松的。“你的伤不碍事吧？”他问的随意，语气却透着关切。

　　杨小胤扬颈闭目吸一口气，体内一刹的清爽，眉毛轻翻，调皮的露齿一笑，“你伤的没事，我的伤怎会有事？”微微一顿，又道：“刚犯命案便独自现身，你凭地胆大。”

　　“喜欢这面鼓吗？”雷步惊不答反问，转目看着杨小胤。碎亮的牙齿，中间一颗缺了一小块，眼睛不大，却足够亮媚，一缕发丝垂落脸颊，还挂着三五片雪花，发梢便柔软搭垂在浅绿色的毛裘上。他觉得此刻的她截然不同于那夜一刀斩杀向他的她，他有种伸手拂去挂在发丝上的雪花的冲动。

　　“我更喜欢那具小木鱼。”杨小胤转首便瞧见了雷步惊的神情，嫣然一笑，目色里却生了冷，忽然道：“你找我有何事？”

　　雷步惊随手掏出木鱼，递过去道：“送给你。”

　　“不要。谢谢。找我何事？”杨小胤忽然变得冷寒刺人，一时令雷步惊愉悦的表情僵在脸上，目色渐生了落寞。杨小胤装作不曾见到，注目夜空飞雪，心中暗想：木鱼是他趁手兵器，却毫不迟疑赠送于我。

　　沉默。

　　一阵沉默。

　　雷步惊开了口。

　　“我来，是要为你奏一曲。”

　　“奏一曲？”杨小胤愕然，“为我？”

　　雷步惊再不答话，探手入怀取出木鱼，又取出一口小巧编钟，再取出一面精致的小锣……如此这般，竟连取出了十八件可发声之小巧物件。杨小胤惊奇的看着这些小物件，雷步惊挺身而起，带起身遭一片雪势，呼啦抛出手中十八件小巧物件，这些物件全被抛入高空，越飞越高。

　　雷步惊亦在杨小胤惊奇的目光中腾空而起，疾追夜空而去，口中朗朗道：“我自幼喜好乐声，所修习的武学亦多未曾离过乐音，这‘十八乐坊’既可作闲时娱情乐音，亦可作杀敌时绝烈手段。雷某的‘十八乐坊’，你杨小胤乃第一闻者。”

　　夹着阵阵冬雷的大雪飘舞更疾，雷步惊纵入夜空大雪中的身形生出了神佛之象，当空飞逐十八件物件，与雪同舞，亦同武！

　　杨小胤裹毛裘独坐飞檐，仰望飞逐夜色上空大雪之中的雷步惊纵横飞舞，手中短棰敲打连连，那十八件物件竟无一落下，纵舞于雷步惊身遭，发出音律协同，却又不尽相同的或激昂或委婉或争鸣或低旋……的合乐之音！

　　杨小胤眼光焕发出奇异的神采，她自这乐声里闻出了高山流水，闻出了铁蹄铮铮，闻出了春花秋月，亦闻出了冬雷阵阵夏雨雪。飞舞的雷步惊在陶醉其中的她看来，时而是那单骑纵横千军的飞将军，时而又变成独坐角落目She精光的落拓缝衣汉子，再一眨眼又幻化为满腹经纶独自骑白马入京应考的书生……

　　京师里这场夹着冬雷的大雪啊！

　　一阵歌声自大相国寺内院响起，豪迈，热血，喷薄而出一种决胜千里的气势。刀郎磨着大刀，隐身大相国寺内院，为乐感染，不禁豪饮狂歌。

　　一阵箫音自大相国寺后院破出，空明，深沉，渲染流转着一份悲壮情感。隐身大相国寺后院的尚重楼精通音律，闻乐即倚楼抿箫而曲。

　　已退入内堂的高壮却忽听闻了一声佛音，啊！一声大叫，直觉一股劲道打中身体，自两耳入，窜印堂，经眉目鼻口，直下咽喉，奔四体前胸后背周身七经八脉，然后便无了声息。马雄刘三赵山狗被吓得跳起来，六只眼珠子瞪得盖过牛眼，瞪着高壮！高壮亦不明所以，挠头喃喃道：“谁打我？谁打我…真有人打我…”

　　不单单大相国寺内起了变化。

　　金风细雨楼内的戚少商急令负责大相国寺一线的人手立即查明乐声来源；六分半堂的狄飞惊冥冥中乍闻乐声，久未抬起的脑袋忽然抬起，目中精光四射；诡丽八尺门的时剑寒正与孙仲山议事，闻得大相国寺乐声起伏，均脸现了忧色；几乎同时，京师即将平静的夜再归热闹，热闹的自然不是百姓人家，热闹的是各大帮派各股势力，有桥集团、蔡京派系、神侯府均派出了人手，暗中潜向大相国寺。

　　这些是尚未到达之人，在远远的一处阴暗街角，一个留着八字胡正赶路的人忽然扭头回视大相国寺一眼。几乎同一时间，一个浑身着了火的人正静静站在三条街外一间屋子的窗前，望着大相国寺方位出神。

　　已近四更，雪势更大。

　　路上人踪了无。

　　各方势力派出的人手赶至大相国寺便发觉了一处奇特的情景。

　　——威震天下的四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