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幸识丹青 中 by 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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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有幸识丹青 中 by 阿堵-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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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罢早饭,舒至纯招来店小二,只说兄弟病了离不得人,托他雇一辆车来。丹青连面都没露,直接坐到车里。到了下一个市镇,两人买来锦缎棉袄穿上,换了一辆大车。再下一个市镇,棉袄换了狐皮,车子更加豪华。等进入楚州境内时,已经俨然宝马雕车,玉带轻裘,还雇了几个保镖随从,一副官宦富豪出游的派头。 

  然而丹青的精神却一日差似一日。之前强撑的一口气慢慢消散,连续近一年劳神费力耗尽心血的后遗症渐渐反噬上来,每天陷入迷糊状态的时间越来越长。舒至纯心急火燎,停下来请大夫看了两回,却总是不得要领,只好催促车夫加紧赶路,但求快点到达目的地。 

  这一天丹青比较清醒,趴在师兄膝头说闲话。 

  “……《四时鸣玉山》确是神品,师兄你没眼福看一看,太遗憾了。幸亏是叶君然的画,我熟啊。就算这样,也差点砸了师傅的招牌呢……” 

  “……当王爷的可真阔气。花园里随便一盏灯都是琉璃烧制,出府的时候顺手拿一盏好了,又漂亮又值钱……刻腰牌的那块白玉也不错,可惜留不得……” 

  舒至纯握住他的手:“丹青,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丹青的眼神一下子飘出老远,似乎陷入某种遥不可及的思绪中。良久,用一种隔了千山万水的声音缓缓道:“从前师傅说,临仿时进去了出不来,自然凶险,若出来了却不彻底,则更加凶险万分……我当时不懂,现在懂了。原来画里的真假容易明白,人心的真假最难揣测。你想着是真的吧,它可能是假的,你以为是假的吧,它偏偏又是真的……” 

  舒至纯一颗心霎时直往下跌,透骨冰凉。慢慢拉过车座上的狐皮褥子,把近在咫尺却又远隔天涯的人裹在怀中:“你只是生病了,所以才会胡思乱想。睡吧……” 

  丹青枕着师兄的胳膊闭上眼睛,乖顺无比。 

  看着他那么放心那么安稳的躺在自己怀里,舒至纯忽然觉得十分满足。 

  这辈子,不能做至爱,至亲也是好的。 

  以为他睡着了,却听嘟哝着问:“咱们究竟要去哪里?” 

  把胳膊紧一紧,让他躺得舒服些:“我也是出来前才知道,咱们东家夫人居然姓蓝。” 

  逸王赵承安贺寿的队伍,终于在一个月内赶到了京城。这一趟随行的人和东西都多,虽然长安侯文远恚为了照君来别有用心的热情邀请,承安还是坚持住进了自己在京城的王府。 

  刚拜见过皇帝,文远恚就拉着他去侯府里喝酒听戏寻欢作乐,又吆喝了一大帮显贵作陪。 

  明天就是贺寿大典开始的日子,典礼将整整持续七天,紧接着又是过年,像这样热闹随意的聚会下次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长安侯、逸王两位都是圣眷正隆,更兼慷慨大方,风流倜傥,因此一时应者云集,凡是攀得上交情的,都纷纷到侯府做客。 

  几番应酬下来,承安推说醒酒,由赵让扶着绕到花厅喝茶。一个人正在里边悠闲的欣赏墙上字画,听见声响,连忙过来见礼。 

  “原来是潘公公,公公一向可好?” 

  “托王爷福,王爷万安。” 

  寒暄几句,承安回前厅去接着喝酒,潘公公信步往花园里观景去了。 

  这一场宴会,直喝到将近子时,快到宵禁时分,才陆续散了。 

  潘公公一上自己的马车,就在座位底下摸到一个箱子,心里踏实莫名。逸王殿下还是这么大方,回回都拿真金白银,只打听起居琐事,从来不问叫人为难的问题——这样贴心的侄子,也怪不得皇上待他比儿子还亲…… 

  承安刚换了衣服坐下,贺焱、赵让和照月鱼贯而入,行了礼分头落座。 

  “潘公公说,自打我告退,皇上就一直在寝宫里看画,整半天没出来。” 

  听的三个人都显出轻松的神情。 

  照月略为思忖:“殿下问了祥龙木没有?” 

  “我问他皇上最近可有什么喜欢的新鲜物事,他说——”承安想起潘公公花厅里那番话来: 

  “唉哟!谁像殿下您这么有孝心哪,知寒知暖,问喜问忧,总惦记着叫他老人家高兴。朝里的大人们就知道管皇上要这要那,宫里么,咱家不说您也知道……哪一个肯像殿下这般花心思彩衣娱亲?……”发了一大通牢骚,才道:“如今常放在案头赏玩的,除了殿下每年的心意,也就长安侯送的两件小玩意,还有头半年豫州刺史进贡的一个祥龙木笔筒——听说这笔筒可不简单,一小块木头足足长了五百年,安神养命,驱毒辟邪。皇上自从得了它,连失眠的毛病都好多了……”猛地醒悟过来喧宾夺主了,忙道:“一个笔筒再好,那也抵不过皇上心中对殿下您的爱重是不是?……” 

  承安一躬身:“惟愿皇叔身体康健,福寿绵延。我应多谢豫州刺史才对。” 

  照月听到这里,笑道:“那豫州刺史才应该好好感谢殿下呢!白送他这么大一个人情。” 

  贺焱道:“只是暂时委屈了涉川太守苟林。” 

  原来涉川太守苟林正是平靖二年的榜眼,这些年一直拘束在地方徘徊不前。逸王府探得了祥龙木的下落,叫他故意做出隐秘的姿态引起刺史注意,然后万般无奈下把东西让了出来,留刺史一个人去皇帝面前邀宠。 

  祥龙木和乌青草,都算得上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神物。不过,极少有人知道,它们,也是相生相克的冤家对头。 

  第 41 章 

  皇帝陛下四十春秋大寿,举国同庆。从入冬开始,就不再处决犯人。典礼前半月,两次大赦天下。 

  腊月二十二日,贺寿典礼正式开始。第一日祭天祈福,第二日祭祖安灵,第三日在永嘉殿外太平门的城楼上接受万民朝拜。这三天百官宗室都得陪着皇帝隆重亮相,各种繁琐而严格的礼仪把人折腾得筋疲力尽,却也充分体现出至高无上的权威和尊严。 

  从第四日至第七日,宫中宴饮欢聚。四天里宴席上的酒品菜肴分别以春夏秋冬四季为主题,暗喻四时流转,生生不息之意。每一天给皇帝安排的娱乐项目也不一样,或者献诗对句,或者欣赏歌舞,或者行令猜谜,或者看戏听曲,不一而足。礼部和内务府为了这次长达七天的典礼,忙了整整两年,务求尽善尽美,以彰显太平盛世之洋洋大观。 

  与此同时,专门腾空了地方最大的阳嘉殿陈列各地进贡的寿礼,在最后一天寿宴开始前,皇帝领着百官共同参观欣赏。 

  这一天雪后初晴,红梅吐艳。为了方便欣赏寿礼,阳嘉殿四门大开,通明透亮。地底和夹壁却提前烧了一个晚上,大殿里温暖宜人。各色寿礼分门别类,错落有致的摆开,皇帝和群臣兴致勃勃逐一看去。 

  一场寿礼展览,实际上也是全国上下各级各地暗中较量的赛场。对陛下的忠心爱心,地方和部门的综合实力,当事人的奇思妙想,无一不集中体现在寿礼上。殿堂内林林总总近千件,大至玉山金鼎,小至笔砚碗盘,奇珍异宝,精美绝伦。 

  金银玉器见得多了,难免有些头晕晃眼。故此众人看到刺绣字画类,皆为之一振。泛泛扫去,不约而同的,都被正中悬着的一幅大型彩绘山水吸引住了。 

  即使是最不通文墨的武将,也看得心有所感。那其中凝聚的造化精神,天地灵气,描绘的朝晖夕阴,寒来暑往,实在是气象万千,妙趣无穷。 

  至于懂行的文官,修养好的学士们,立刻深深震撼于画面所给予的美,以及那美丽后所包含的深邃感情,只顾着从中探寻与自己相契的部分,让迫不及待的心灵来一次畅快的痛饮。 

  赵炜满意的看着众人陶醉的样子,赞叹着道:“这幅画,朕可真舍不得教你们看了去。” 

  国子监祭酒陆芷汀微颤着道:“敢问陛下,这……可是叶君然绝笔之作?” 

  赵炜含笑点头,望望身边几位资历最深的翰林。左边郑溪桥站出一步:“不错,翰林院张大人、陈大人和在下奉旨鉴定,我们一致认为,确是失传已久的《四时鸣玉山》。” 

  “啊!”“怪不得……”惊叹赞赏,议论纷纷。 

  承安站在群臣后边,与墙上的画遥遥相对。 

  也许,是最后一眼也说不定呢……忽然庆幸自己送出手前再没有打开过匣子,否则,没准就舍不得了…… 

  耳边的喧嚣悄悄远去,面前的人影渐渐模糊。终于,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对方,在停驻的时空里相顾无言。 

  人与画,相看两不厌。 

  画中景象忽地形成一个漩涡,把承安卷吸进去,瞬间的天旋地转之后,已经回到从前。 

  ——看见他盈盈背立, 

  ——看见他浅笑轻颦, 

  ——看见他泪如雨下, 

  ——看见他决然转身…… 

  于是,又从他的眸中看见了当日的自己:心下埋着火焰,眼底挟着寒冰。 

  原来……你待我……已经这样好。 

  原来……我已经……辜负这许多…… 

  用我心,换你心,始知心意深。 

  承安惊觉面上一片冰凉,泪水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溢出了严丝合缝的面具,要把这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宣之于人。 

  借着一低头的功夫,狠狠吸气,满腔苦水全部咽下,存在心里。再抬眼,纸上江山,何处不温柔。 

  ——画么,假的做得了真,而情,真的却假不了。 

  正在百转千徊之际,忽听有人道:“逸王殿下觅得如此绝世珍品献上,可见福缘深厚。” 

  承安向皇帝躬身一礼,不假思索应道:“天降祥瑞,让此画重现人间,实乃我皇之福,锦夏之福。” 

  “是啊是啊……我皇之福啊……锦夏之福啊……”群臣纷纷应和。 

  承安跟在他们身后,继续欣赏寿礼。 

  只是——眼前金玉满堂,心底相思成灰。 

  舒至纯和丹青的马车进了涞城,打听蓝府所在。问明路径,才走了不过半刻钟,蓝府接应的人就迎上了他们。又走了大半个时辰,从另一边出了城,原来蓝府是建在城郊的一座山庄。 

  接待他们的是主事的蓝二爷。呈上江自修的亲笔书信和路上准备的礼品,舒至纯把丹青的状况说了,求他帮忙请一个好大夫来。 

  “舒公子放心。暂且休息片刻,我这就着人去请大夫。”一面吩咐丫鬟把他们领到客房安顿,一面叫仆人安排随同二人的车夫保镖随从。舒至纯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回头道:“那些人都是路上临时雇的,工钱早已给足,烦请二爷叫他们散了就是。” 

  蓝玄一愣,江家的人还是这么天马行空啊。忍着笑应了。 

  打发了人去请大夫,蓝玄拿着江自修的信去见大哥蓝白。 

  “哼,有求于咱们,还这么大架子,话说得不清不楚,毫无诚意。” 

  蓝玄知道大哥对于当年姐夫拐走大姐很有些意见,心中暗笑。面上却十分郑重:“信末有姐姐写的几句附言,依我看,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们不敢多说,只怕也是为了少连累咱们。” 

  “假仁假义!” 

  “来的两个孩子,一个学书,一个学画,都是这一代江家弟子中的佼佼者。特别是叫丹青的那个,听说造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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