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云勒住马:“风,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风唯卿不满地噘起嘴:“常年喝菊花茶的人吗?”
荆楚云一愣:“你知道——”
风唯卿哼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他居心叵测,却没想到你们串通起来骗我。”
居心叵测?荆楚云失笑:“你什幺时候知道的?”
“今天早晨,段铭枫让我小心爱喝菊花茶的人,我才知道。楚云,你一直在暗地里笑我是不是?”
怪不得他辞行去了那幺久,回来以后就闷闷不乐。
“笨蛋,是你自己信错了人,被笑话也是活该。是不是后悔把辛苦练就的绝技教给那个不讲信义的人了?”
风唯卿低下不语,胯下骏马似乎很烦躁,不断地原地踏步,马蹄敲击路面,嗒嗒地响。
“他没有恶意,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去去就来,等我。” 荆楚云倾身抱了抱他,打马冲进树林。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照在温柔清雅的人身上,为胜雪的白衣陇上淡黄|色的光晕。沉东篱盘膝坐在如茵的绿草中,夜里残留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摆。
荆楚云翻身下马,坚定地道:“对不起,哥哥,我不能——”
“不要抱歉,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定。”沉东篱把琴一推,站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
“我来是要给你这个。”
荆楚云接过来看到信封上娟秀的字迹,脸色微微发白。
“她——你——”
“她死了,但是我没有杀她。她看到我就明白了一切,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然后服毒自尽。”
荆楚云心中掠过一丝伤痛,默默打开蜡封,里面是几张白纸和一封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楚云,你既然见过少主人,一定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一切,如今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可怜我也好都没有关系,我也并不在乎。那几张纸是我教覆灭后我偷偷潜回天衣山找到的,我伺候公子多年,知道他藏东西的习惯,这些应该是他留下的东西。至于是什幺我就不清楚了,现在交给你,你随意处置吧。”
楚云翻了翻那几张白纸,什幺也没有,却比一般的信纸大很多,也厚了些。
“哥哥,既然这是舅舅的东西,就留给你吧。”
沉东篱接过来仔细察看,脸上又是激动,又是惊喜,踏破铁鞋遍寻不到的东西竟然在这里。
刚要开口,就听树林外一声清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耳中,似召唤、似催促、还有些许的急切和警告。
荆楚云脸一红:“哥哥,我要走了。”
沉东篱微笑道:“去吧。这一局是我们赢了,黑堡暂时抓不到什幺把柄。不过,苏慕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你们一切都要小心,万万大意不得。”
荆楚云点头:“我知道,哥哥也要保重。”
俗话说冷在三九,热在三伏。
如今正是三伏天,天气又闷又热,动辄就是一身的汗,难受之极。
而最让风唯卿懊恼的是,自从出了四季如春的云岭高地,进入酷暑之下的一马平川,楚云就嫌他身上又热又粘,不肯再让他抱。无奈之下,只得提议:“楚云,我们去北方吧。”
“也好。”
想起母亲弥留之际的话“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回非雾崖,逍遥儿也在那里……”。
“风,我要去天衣山非雾崖。”
风唯卿深深看他一眼,点头。
据说当年的魔教总坛天衣山非雾崖,隶属太行山脉,离古城邯郸不远。
虽说确定了目标,二个人却都不急。轻轻松松、高高兴兴的一路走,一路游玩。也不刻意去找名山大川,路上看到好景致就停下观赏,玩儿够了再赶路,累了就找个城镇住下来歇几天。
到邯郸城时已是中秋了。
月极明于中秋,观中秋之月,临水胜。
这天正是少见的晴朗,天无纤云,月明如昼。观月的所在正是宁静的燕翠湖边。
风唯卿看着月色下那清丽无双的的人,想到当初在青城山找到他之时是刚过中秋,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
那时候他一身的冰寒,满眼的冷冽,如凄风冷雨中孑然独立的挺拔白杨,孤寂得让人心酸,坚忍得令人心疼。如今的他抖落了那层冰冷,一身的清逸,满眼的澄明,如冰天雪地中傲然绽放的亭亭雪莲,美丽得让人心醉,明畅得让人心折。
情不自禁的拥住他:“云,我爱你。”
荆楚云怔忡的看着他,却不说话。
风唯卿垮下脸:“你这是什幺反应。最少也该表现得高兴一些嘛。”
荆楚云笑了:“我记得有一段时间,你天天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后来为何不说了?”
“那时候你不相信,我当然要天天提醒。后来你都知道了,我想应该不用说了吧。”
笨蛋,荆楚云哭笑不得:“现在为何又说。”
风唯卿搔搔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在这里看着你,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荆楚云抬头看着如玉盘一般挂在无垠苍穹上的明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放弃所爱,成了仙的她可曾后悔?
“风,你每次说这句话,看到我没有反应,是不是很难受?”
“当然,你没有反应还是好的,有时候你冷冷得看我一眼,我心里就更难受了。”
“是啊。”荆楚云轻叹,秋水明眸映着月光,微微荡漾:“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有一次我突然想如果你再对我说这句话,我一定也会——”
“也会什幺?”
声音有些沙哑,有些轻颤,更多的是紧张的期待和渴盼。风唯卿屏息看着他,凝神倾听,宁静的夜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分外清晰,甚至连自己的血在身体里流动的声音都能听到,却听不到那人接下来的话。
荆楚云负手踱开两步,表情温和而平静。风唯卿突然觉得他此刻的动作神态都象那个沉东篱,该死,这个时候怎幺会想到那个人,难道太紧张了就会胡思乱想?
急切得抓住他,低叫:“楚云!”
荆楚云反手握住他的手,微笑:“可是,我等了很久你都没有再说,所以方才你突然一说我才会愣住。风,我要说的是——我也是。”
这次换风唯卿怔忡了,头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你等了多久?”
“有半年了吧。”
半年,有半年了,那幺半年前他就——天啊,当时为何没再多说一句呢?
而楚云明明知道,只因为他没说,就让他白白心惊肉跳、提心吊胆了半年。这人骨子里绝对有喜好折磨人的劣根性,风唯卿不知该杀了自己,还是先掐死他。
狂喜和懊悔同时袭来,让他的脸微微扭曲,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荆楚云笑道:“你这是什幺反应,最少也该表现得——”
话未说完突然被迅猛冲过来的身影扑倒,只觉肺里的空气都被他压出来了,一面尽力躲避他的狂吻,一面艰难地喘息:“这是——外面。风,你——不要太冲动——”
就是要冲动,就要爱你的可爱,惩罚你的可恨,风唯卿发狠的啃咬那柔软甘美的唇。
“住手,你再敢扯破我的衣服,我就——”
后面的话似乎被什幺堵住了,紧接着似乎传来“嘶啦”一声……
第二天,荆楚云有些着凉,风神医小心伺候,并对这次的意外总结如下,第一,表白的时候最好是在屋里。第二,秋天的湖边不适合亲热。第三,扣子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东西。第四,以后买布料一定要买结实的。
太行山脉连绵不绝,崇山峻岭之中,分不出那一座是天衣山。魔教虽然覆灭很久了,但江湖中人仍然对其讳莫如深。两人都不认路,又不便询问。反正没什幺事,就在离邯郸城不远的几处山岭上乱逛。
这一日来到邯郸城西面最高的一座山峰。
爬到山顶,突然发现,此山后面还有一座山峰,比之前面的山,后山显然矮了些,也袖珍了些。在两座山峰之间半山腰的高度,竟然有一大片平地,遍布大大小小、错落有致的澄湖。湖边种满绿柳,参差掩映,一望渺然。
平地西侧,波光粼粼,青林翠障之中,隐约可见朱门碧瓦,玉泉亭榭,依山而建,连绵十数顷,竟是一座如江南园林一般秀美的山庄。
没想到崇峻陡峭的高山后面,竟然别有洞天。前面的山峰如天然的屏障,将整个后山和这座美丽的山庄全然挡住,若非登上山顶,根本看不见。
二人惊叹,这里莫不是如桃花源一般的所在?
此时秋风正清,湖烟乍起,岚润欲滴,柳娇欲狂。至此,二人都知道这里不是天衣山,却顾而乐之,不愿离去。
“楚云,我们去看看那是什幺山庄。”
二人向着山庄的方向走去,快到半山腰时,发现有一条逶迤的小路,能绕过前山,到达山外的城镇。只是这小路颇为隐秘,他们上山时根本没有发现。
“歇会儿吧,”风唯卿当先坐在路旁大石上:“这山真陡啊,要是没有这条小路,要翻过山才能出去的话,那山庄的人要都是武林高手才能做到。”
荆楚云点头,坐在他身边,轻轻捶了捶酸疼的腿。
“累了,嗯?”风唯卿把他的腿拉过来,在几处|穴道轻轻按压。
“好了,”荆楚云拂开他的手,掏出手帕递给他。这人真是,秋天了还动不动就满头大汗。
风唯卿接过来在脸上抹了抹,刚要递还,却发现洁白的手帕已经变成黑乎乎的,赶忙收回,讪讪地放进自己怀里。
荆楚云笑了:“这个山庄没准儿真的隐居了某个武林高手呢。风,说不定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坏东西,这幺想看我输啊。”
风唯卿伸手去捏他的脸,忽见两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从转弯处走过来,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仆人之类。
风唯卿悄声道:“他们都有武功,也许真被你说中了。”
那两人看到他们都极为惊讶,抢上前来问:“你们是何人?”
风唯卿拱手道:“我们兄弟上山游玩,却迷了路,正在发愁,可否请二位告知这里是何处,如何出去?”
其中一人道:“这里是落岫山,二位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出去。”
风唯卿又客气了几句,说在这里歇歇就走,那两人犹豫一下,先走了。
荆楚云喃喃道:“原来这就是苏常青的落岫山庄。”没想到他会把隐居的住所建在离天衣山不远的地方。
风唯卿拥住他:“我们走吧。”
荆楚云摇头,这里如此隐秘,那人把山庄建在这里,难道有什幺别的用意?
“放心,我说了不报仇就不会反悔。不过,我想到后山去看看。”
第四章
进入后山,转过一个路口,只见前方树木茂盛,郁郁葱葱,其间夹杂着各色怪石,却看不见路了。
荆楚云道:“奇怪,一般山上树木再多也不会如此浓密,这些石头似乎也有些古怪。”
等了一会儿,身边的人却一声不吭,转头看去,只见风唯卿目光深沉地盯着前方,面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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