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如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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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如春花-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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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方艳华见到儿子会怎么样?会哭吗? 
他有点儿担心地皱了下眉,他想起了鄢小宇身上那些伤痕。 
那个鲁莽的正轩正不知轻重地拍着鄢小宇的肩头,他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表情掠过鄢小宇的面孔,这表情像是一束昏暗的光线一样一闪而过。 
他有时候真不知道鄢小宇那超强的忍耐力是从哪儿来的,他知道那肩头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正在红肿发炎。此刻被正轩以拍打蓝球的力度拍打,那滋味可真够受的。 

“正轩,你轻点。别不知轻重”他回头对儿子说道。 
鄢小宇那一闪而过的痛苦表情并没有逃过杨正轩的眼睛,但是他以为只是小宇不习惯过份的亲昵,所以他笑着收回手“爸爸,他又不是豆腐和屁做的,拍一下就拍疼了?” 
“我没拍疼你吧?小宇?”他侧头对鄢小宇说。 
鄢小宇摇摇头,杨正轩得意地笑了。 

这情形颇有些好笑,十八岁的杨正轩像是童心末泯的孩子,而十二岁的鄢小宇却稳重得像是二十岁,只是那稳重像是没好好开过花就结出来的果实,成熟里没有一点丰收的喜悦,味道想必也是晦涩难言。 

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鄢小宇吐出一口长气,人真多啊,成都真大啊,出租车差不多走了一个小时,才拐进了这条僻静的小街,杨正轩说,五分钟后就可以到家了。 
他们在S大的小门下了车,穿过一条香樟大道,又拐了几个弯,树丛中露出几栋青瓦小楼来。 
“到了。”杨正轩拉着鄢小宇的手,一边朝里跑一边叫着:“妈,妈,他们回来了。” 

他们在木制的走廊上咚咚地跑着,一楼一间房门呀地一声打开,一束西斜的阳光从屋内透了出来,逆光走出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年龄不过三十五六岁,秀丽的面庞与鄢小宇如出一辙。 
她几乎是踉跄着走出来,目光一碰到鄢小宇身上,整个人尤如被人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唯有嘴唇在微微颤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那么死死盯着鄢小宇。 
鄢小宇带着和她几乎一样的表情,呆呆地看着她。 

“先让孩子进屋吧。”杨教授温和地声音唤醒了发着怔的女人。 
她侧过身子,杨正轩拉着鄢小宇进了屋。当鄢小宇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女人如梦初醒一般将他一把扯入怀中,鲁莽得像是杨正轩一样。 
杨教授轻轻关上了房门。 
将孩子死死地揽入怀中,女人的眼泪没有预兆地奔泄下来,嘴里只是喃喃地说着:小宇,小宇。。。。。。 
鄢小宇的脸完全地被埋入母亲怀中,那气息与睡梦中的气息毫无二致,是的,这是妈妈的味道,他贪婪地嗅着妈妈的味道,忍耐多时的泪水终于畅快地流了下来,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肩上的伤口,因为母亲太紧密地拥抱,挤压着伤口,杨正轩看到他白色的衬衫居然渗出了血迹。 
他骇然地叫道:这是哪里来的血? 
方艳华抬起头也看到了血迹,她抖着手指解开鄢小宇的衣服。 
杨正轩和她同时发出了一声低呼。只是一个声音中全是痛楚,而另一个则充满了愤怒。 

男孩瘦骨嶙峋身体上布满了乱七八糟的伤痕,新旧不一,看得出是在不同时期留下的,不同的刑俱造成的,有棍子打的,有绳索捆的,甚至还有烟头烫的,有的已经成了疤痕了,而有的红肿末消。最厉害的是肩上的伤,那是被沾了水的皮鞭狠狠地抽打留下的,鄢小宇记得皮鞭的一端包着铜皮,就那么一下就皮开肉绽,因为没有好好地治疗,就那么溃烂脓肿,如果不是杨教授曾上过药的话,那么此时只怕已经烂到了骨头了。 
方艳华看着这些伤,双手捂住脸,嚎啕痛哭起来。 
那是一种五内俱焚的哭声,就像当年那个男人说:死烂货,要滚就跟你的野男人滚,想要那小杂种,呸,你死了这条心。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哭的。 
可是她终于还是走了,竟管多年以来她无时无刻不想念着这个五岁就再也没见过的儿子,然而那时候她只是想离开那野兽,就那么抛下比她更加柔弱的儿子,离开了。 
所以今天的哭声中,还有她无穷尽的悔恨。 

鄢小宇看着伏在沙发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方艳华,他已经止住了眼泪,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他流的泪越多,哭喊的声音越大,那醉鬼就会越兴奋,就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他,所以到后来,他的眼泪几乎很少是因为疼痛而落,因为他总是能忍住无法忍住的泪水。 
他轻轻地摸着方艳华的头发,低低地唤道:妈妈,妈妈。。。。 
方艳华抬起泪水纵横的脸,看到鄢小宇苍白的脸上挂着一点喜悦,轻轻地唤她:妈妈,不要哭了。他顿了一顿,又说道:我好高兴,妈妈。 

杨家父子一直没有说话,杨教授是想让方艳华痛快地哭一场,为了这个儿子,她憋了太多的眼泪要流,而杨正轩则是被那些骇人的伤痕吓住了,并且紧接着感到强烈的愤怒,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变态的父亲?而这个不言不语的男孩又是怎么承受下来的?他的一腔愤怒又转成了对鄢小宇的敬佩和怜惜。 
他在那儿一会儿满脸正气,一会儿敬佩无比,一会儿又温柔怜悯,脸色变了变。到现在终于恢复常态,“妈,小宇和爸爸坐了三天火车了,让他们洗个澡,休息一下,咱们就吃饭罢。我肚子都饿了。” 
鄢小宇大概是累了,吃过晚饭不久,就睡了,方艳华一直守着儿子,直到他睡熟了,这才出来。杨教授见她也是累得不轻,毕竟久别重逢,感情上的激荡太大了,也让她早点儿休息。 

终于,这座见证了久别重逢的屋子安静下来。母子两人都睡了,杨正轩洗过澡出来,看见他父亲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树枝在微风吹拂下轻轻地摇动着,在窗纱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爸,您还没睡?”他一边擦着湿头发,一边坐在他父亲身边问道。 
“嗯,我在等你。正轩,我有话和你说。”杨教授说。“正轩,你妈妈对你好吗?” 
“好,当然好了,就像是就像是亲生妈妈一样。” 
“那个时候,她一直就要离婚的,当年她为了不让身为右派的父亲受折磨,违心地嫁给那个工宣队长,等到文革结束后,她就要离婚。但是有了孩子,她只好不提。” 
“嗯,”杨正轩从来没听他爸爸给他说过这些往事,专注地听着。 
“可是后来她到县城为她父亲的事来找文教局的领导,我当时已经从下放的农村回到县城中学,碰巧认识了她,就利用了一些关系,帮了她一下,一来二去,我们就熟络起来。那时候你亲生妈妈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又听说她并不幸福,我们就有了一点意思。” 
“她终于咬着牙提出了离婚,而那个男人很快知道了我和她的事,她那时候很难,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将儿子留下,跟着我们回到这儿。” 
“这些事你都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她对你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而那孩子可以说是为了我们在受那个人的折磨。正轩,我要你好好待小宇,把他当做你的亲生弟弟。” 
杨教授转过脸来认真地说到。 
“爸爸,你放心。”杨正轩也认真地说道。 

他告别父亲,轻轻走到他和鄢小宇共有的屋子,因为他们住的是一套两居室的屋子,他和鄢小宇住一间,老式的木楼有宽大的窗户,为了不挡光线,方艳华没有选择那种双层架子床,而是买了一张双人床,“你们两兄弟先凑合着,以后有了大点的房子就不用挤一床了,”她当时这样对杨正轩说。 
杨正轩笑嘻嘻地说:只要小宇睡觉老实,不踢我下床就行了。 
此刻,鄢小宇正在熟睡。杨正轩怕惊醒他,没有开灯,借着宽大窗户透进的月光上了床,他转头看着熟睡的鄢小宇。 
男孩蜷缩着身子侧躺着,一缕月光照在那挂着两分稚气的脸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上扬,在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肌肤在月光照射下分外光洁,挺直的鼻梁配上饱满的唇形使得这张脸看上去分外魅惑。杨正轩突然发现鄢小宇长着一张相当耐看的脸,一半看上去纯洁得有如天使,而另一半看上去却有着某种妖异的诱惑力。 
黑暗中,杨正轩感到自己脸颊发烫,他暗骂自己一声无聊,这都他妈地想些什么啊。他转过身去,很快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杨正轩不由地暗叫一声惭愧。 
他们住的是老房子,周围树木又多,夏天比别处凉快得多,有时候下半夜还是很冷的。方艳华怕两个孩子抢被子,就准备了两床毛巾被,一人一床。 
睡觉不老实的人不是鄢小宇而是杨正轩自己。 
他将自己一床毛巾被死死地压在身下,同时将鄢小宇身上的被子抢了个一干二净,全部裹在自己身上。不但如此,他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个对角线,占去了大半张床,简直是整个横躺在床上,而鄢小宇只好尽量地缩着身子,贴向墙壁,像只小小的巴壁虎似的躺在角落里。 
杨正轩不好意思得脸都红了,想起昨晚自己那样郑重其事地答应父亲要像对亲弟弟一样对鄢小宇,结果第一夜就将人家的被子抢了个光,还几乎将人家挤进墙壁里去。 
他手心脚乱地坐起身来,悄悄地弓着身子看鄢小宇醒没有,打算人不知鬼不觉地把被子给他盖上。 
谁知刚刚探过头去,鄢小宇回过头来,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杨正轩像是考试作弊给逮住的学生,一下子整张脸都涨红了。手上举着被子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 
“唔,哦,呃,你冷不冷啊?那个你把被子登掉了,要不要盖上?”他结结巴巴地说着。 
鄢小宇还是没有表情地看着他,只是眼神里有了两分笑意,仿佛是看透了他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一样。 
杨正轩也很不明白,他比鄢小宇大六岁啊,为什么要被这小男孩用一种宽容的眼光看着呢? 
“我抢了你的被子,夜里还把你挤着了,那个你不要生气哈。”他老实地说了。 
鄢小宇终于伸开手脚舒服地躺好了,第一缕金黄的阳光已经照到了他们的床头,在阳光的照耀下,看着杨正轩,鄢小宇轻轻扬起嘴角,慢慢绽放出一个完整的笑容来。 
这个笑容像是带着倒钩的小箭,嗖地一声就窜进了杨正轩的心里,并且在心上牢牢地站住了。 

准大学生杨正轩在读初中时误入歧视将红楼梦当做革命书籍,当他看到书里写宝二爷的模样:色如春晓之花时,他就认定这是在扯蛋,男人怎么会像春花?当即扔下书,没有再看,关于红楼梦就记住了一句:色如春晓之花。 
此刻这个带着小钩的笑容,让他关于红楼梦的仅有记忆彻底复苏,因为他觉得他看到了这个记忆的现实版本。 
鄢小宇那一笑,多年以后杨正轩回忆起来时,来来去去还是那么一句:色如春花,色如春花啊。 


第三章 

按照杨正轩的意思,他认为鄢小宇应该首先好好地玩一下。他是预备带着鄢小宇将成都大大小小好玩的地方玩它一个遍,然后再把各种好玩的游戏统统也玩上一遍。对于一个刚刚经历了高考那种“不是人过的日子”的人来说,有这个想法其实很正常,也不能完全归咎于杨正轩的不成熟。 
只是杨教授在带着鄢小宇去了一趟S大的附中后,回来对他说:正轩,离开学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你好好替小宇补一下英语。 
原来鄢小宇刚刚去的S大附中的教务主任是杨教授的朋友,鄢小宇要插班读初二,就请这个朋友帮忙办一下,朋友说是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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