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涛捂着头打断他,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谈这些事情,姐姐的那张狰狞的脸一直在眼前晃,从小到大一直温柔的姐姐怎么就这样了。
“算了,这阵子我们都有的忙了。”刘亚鑫苦笑,说:“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其他事,够时间让你想清楚。我就想问一句话。”
他伸出手,紧紧的覆盖在陈涛冰冷的手上,问:“你爱过我吗?”
陈涛错愕的抬起头,直视他眼睛说:“到现在你还没有确定吗?”甩开他的手,他猛的站起来冲出咖啡馆。
下午两点的公共汽车很空,20路几乎绕着全宁波市转了个大圈,路过商务区那段时,一个个熟悉的公路站台,大广告牌一一跳过眼帘,这三年,他们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不知走过几次,肩并肩齐步走,晚上没人时还牵过手,在花坛树阴下面偷偷接吻。
怎么能说没有感情,中学六年,大学两年,一起创业三年,即使是一件东西这么多年也会有感情。记得刚刚发生关系时,他也曾经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想找个依靠,在利用刘亚鑫的感情,可如果真是报着这样的想法,又怎么可能不在最初的那一天就干脆拒绝,反而默许了他所做的一切,像个女人一样被他压。
可这究竟是不是爱呢,他没有谈过恋爱,除了对姐姐和辉子,他对谁都很冷漠,刘亚鑫是第一个能进入自己心底的人,如果除去男女之分,那么他就是自己第一个爱上的人,这一点毋庸质疑。
如果一定要怀疑什么,或者一直让两个人之间小心翼翼藏在心里不能坦然说起的,就是那个时机,他们之间拥有一个甚至用错误来形容的开始,是不是就意味着最后只能是无言的结局。
真的不能多想,他的头又开始晕了。
回到南苑,一屋子烟熏味汗味,辉子和一大群伙计坐一方桌上打牌,今天轮班,这些人都是晚上的伙,大白天睡不着,最感兴趣的还是赌上一把。打进门就能听见辉子大声吆喝,看他一身油腻腻的衬衫,准是刚下火线就被拉上桌,谁让这小子玩起来一向兴致高,出手又干脆大方。靠门边还坐着一个略有点胖的人,操本地口音,不太熟的脸,大伙看陈涛进来,互相招呼了一下,听辉子介绍,那个人叫大张,是公园隔壁娱乐总汇的老板。
那个娱乐总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陈涛虽然没进去过,也知道个大概,想弟弟和这样的人来往,不禁有点皱眉,但又一想,觉得可能是生意就没说什么,就是这个大张的眼神让人不太舒服,和他们照了个面,他就跑进房间里摆弄电脑。辉子为了他能上网,特地去电信给他拉了根线。
不一会,辉子进来:“哥,姐怎么样?”
“还行,她还叫我问你好了。”陈涛啪啦啪啦敲键盘,头也没抬说。
辉子转了转眼珠子,问:“她喝粥了吗,我放了很多糖,有没有说太甜。”
陈涛一愣,立刻说:“说了,姐说要是自己胖起来,一定找你算帐。”
“行,明天放少点,盛粥的瓶放哪了?”
“……看我,忘在医院……”
没等哥说完,辉子一把抱住他后背,闷闷的说:“哥,你又被赶回来了。”
打字的声音顿时哑了。
“医生说,姐不能再怀孩子了。”陈涛捶着头说:“辉子,你说,你说这事以后怎么办?”
“操,这黄毛医生,尽说他妈胡话。”辉子狠狠掐掉烟头,说:“没事,哥,天下这么多医院就他一家好了,等姐出院,我们带她一家家看。重要是……姐,她是不是更气你了。”
“她气我不怕,就怕她伤心害自己身体更差,你不知道前两年,姐流产了四次,怀上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了,要是她气我打我能好受点,那也没算什么。”陈涛摇摇头,笑着说:“我看我最近还是不要去的好,免得她看见我又伤心起来。”
辉子挠挠头,也知道这事不能急,正要说什么,外头人喊他,辉子心烦不想去,陈涛想少他一个闹的人家不高兴也不好,又把他给劝出去。辉子趁打牌的时候,看大张高兴就问他借娱乐总汇里那大厨,这边白天的活有人做,他也安心去医院看姐。
20
今天姐姐出院,陈涛没有去,让辉子带了五千块,医药费里多出来的给买点补药,虽然辉子坚持要他一块去,但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时间去办公室。
休息两天后的桌子上忽然多了几封辞职信,公司里风吹草动,有后路的人等不及要跳槽,拦也拦不住。至于留下来的人也人心惶惶,坐立不安,一看见陈涛来上班,都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涛把那几封信签了,交给张姐,叫上技术部里还剩下的几个小伙子继续干手头上的活。他是头,总不能带头乱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外面忽然热闹起来,接着一群人冲到机房里,为首的是刘亚鑫,另一个居然是高中的好朋友崔阮和陶凡。
“小涛,好久不见,想我了没?”崔阮一点没变,还是一张骗人不偿命的娃娃笑脸。
“你怎么来了?”记得他一毕业就到英国读书,去年才回的上海,平日里就只有偶尔在网上碰面聊上几句。
“我被老爸发配到这里来了,一个人又搞不出什么新花头,就想到你们这里捡现成。”
“那你不就是我的新老板?”
崔阮哈哈大笑,说:“没错,你得好好巴结我,老板给你加薪升职!不过……有人不会舍得你一个人留下吧。”他突然瞄了瞄刘亚鑫,遗憾的说:“去美国也不错,顺便在那里结婚,记得回来看我。”
陈涛听的一头雾水,只能陪他打哈哈。
晚上,崔阮起哄,吵着要庆祝高中同学重逢,他们在石浦饭店点了一桌子海鲜大餐,又赶下一场,到酒吧喝酒,在迪厅吵杂中任意挥霍,直到正主挂掉为止,从酒吧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半了,陶凡熟练的把崔阮打包扔上车,跟剩下两个人道别。
车子开走了,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只有路灯和两个人做伴,陈涛回头看看坐在路基上的刘亚鑫,今天晚上他喝高了,一直和崔阮拼酒,亏得他酒量不错,到现在还有三分是清醒的。
“我打车走,你一道吗?”
刘亚鑫愣了愣,抬头说:“没事,我去拿车,一起回去好了。”他想站起来,可下盘发软,险些跌倒,陈涛赶紧扶住他。
“你这样子怎么开车,钥匙呢,我送你回去吧。”刘亚鑫把头靠在他肩上,两个人跌跌撞撞走到车子边上,一使劲把这个大汉推进去,陈涛又走到另一边门,坐上驾驶座,插钥匙。忽然,刘亚鑫紧紧按住了他的手,慢慢摩挲又十指交叉,随后一用力把他抱在怀里,狭小的汽车空间里只能听见他们俩的心跳,陈涛听见他趴在自己肩头满足的叹息。
“我们一起去美国吧?”刘亚鑫说:“我要陪爸妈过去住一段时间,还在芝加哥大学申请了学位,你也去好吗?”
陈涛伸出手反抱他的头,回答:“我不能,亚鑫,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刘亚鑫猛的抬起头,失望的说:“我知道,可是你就一点都不考虑一下,我不想就这么分开,你是爱我的,我也爱你,相爱的人怎么能这么分手?”
陈涛没有说话,只是推开他,默默的打火发动汽车,一路上,他一直没有回应刘亚鑫注视他的目光。
车到公寓楼下,他把醉汉扛上电梯,从他西装袋里翻弄了半天才摸出钥匙看门,几天不见,房子里显得很乱,到处是烟灰粉末子,易拉罐酒瓶到处都是,他把刘亚鑫扶到床上,从隔壁间拿了床新被子盖在他身上,原来的被子洒了酒,满是怪味。
给他掂枕头时,刘亚鑫突然抓住他的手往怀里拉,陈涛被他抱了个满怀,懊恼的想站起来,却被刘亚鑫整个压在身体下面,边手上用劲边说:“别动,就让我这么抱一会,就一个晚上,我什么都不做。”
或许是他语气里哀求,或许是许久没有亲密的接触,陈涛心里最柔软的一角松动了,他不再挣扎,放平手臂任由他搂的紧。
不一会儿,刘亚鑫的鼻酣声渐渐大了起来,侧过脸,能看见他正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似乎是这些天里睡的最香的一天。可陈涛睡不着,脑子里像是放电影一样,过往一幕接着一幕,却总理不出一个头绪。今天姐姐出院,不知道身体怎么样,他这么晚都没有回去,是不是应该给辉子打个电话……
一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刘亚鑫带着一身蛋焦的味道走进来。
“起床吧,我煮了煎蛋。一块吃早饭。”
陈涛一看床头钟,七点半了,赶快抖开被子,走出房间,昨晚凌乱的房子居然变的很干净,所有的垃圾都被收了起来,地板擦的干干净净,那条涂满烟灰的地毯不见了,满是酒瓶的桌子上现在也只有几盆点心,两双筷子。
“快坐啊!”刘亚鑫难得一付家庭主夫的围裙打扮,端着两碟煎蛋坐下来。
陈涛慢慢坐下来,刚想开口,刘亚鑫急着把饭碗塞到他嘴里,说:“家里没有泡饭,这是我从外面快餐店里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陈涛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亚鑫,我……”
“还有这个煎蛋,我已经很多年没做了,不知道好不好,你尝尝。”
陈涛打断他的话,说:“我得赶快回去,昨天我姐刚出院,辉子还在家里等我。”
“那就吃完这个,已经一个晚上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刘亚鑫急了说。
陈涛想了想,低下头吃饭,诺大一张桌子只剩下碗筷偶尔发出的敲打声。忽然,客厅电话猛的响了起来,刘亚鑫抢先站起来,却不及陈涛手近,他一下子就拿起来接听。
“刘亚鑫,你妈的把我哥弄哪去了?”陈辉暴跳如雷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辉子,是我。”陈涛有点哭笑不得,把电话挪远一点说。
“哥,你去哪了,昨天一整天我都在找你,打你手机一直没人接,后来干脆关机,我急的快报警了。”
“我们高中同学会,去喝酒晚上就住在这边了,我马上回来。”陈涛边说边掏手机看:“姐怎么样,回家还顺利吗?”
“她没事,爬楼梯都没问题,电话里说不好,你要想知道就赶紧回来。”
陈涛应了一声,把电话撂下,打开手机电源,查看了下,从下午五点到11点,总共有12个未接电话,都是辉子打来的。
“你什么时候关的?”
刘亚鑫别开脸,说:“在酒吧,你去上洗手间的时候。”陈涛叹了口气,抓起手机站起来,刘亚鑫立刻拦住他,喊:“涛,我没别的意思,只想和你待一个晚上,好好睡个觉,好好吃顿饭。”
“你怎么能这样?”陈涛大声说:“难道你觉得这么做会有用,你的行为就不能成熟一点。我们不是十几岁的小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身上是有责任的。”
“我知道,但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我……”
“这不是机会不机会的问题,亚鑫,你心里明白。我们原来就不是一种人,你有野心,有报复,想干一番大事业,可我不一样,我只想守着自己家里人,安安心心过日子,有时候我们根本说不到一块,你想的我理解不了,我认真的你未必能明白……”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不是要磨和的,只要有感情,什么困难我们都不用担心的,是不是?”
陈涛默然,虽然道理很明白,可是现实都不是随人的意志而行,摆在他们两个面前的路并不顺利,看刘亚鑫这么急切的样子可能他也清楚,他们都为人子,为人亲,各自有各自必须担负的责任,刘亚鑫固然不能扔下伯父伯母,他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