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瑾傻傻揉自己眼睛,呆呆看那个东方传说里的仙人,他怀疑他真的是人吗?那不是人的人正悠闲伸了个大大懒腰,双脚还稳稳站在那根树枝上,那轮明月就在他头上,在瑾仰视的角度,发生一种错觉,这个人已经在天上了,你看他好象月光一样皎洁明亮自信闲适,这真让人妒忌啊。
粗壮树干上,隐隐有着完整脚印。
“最重要的是,你只有一秒时间,瑾,控制你的爆发力,把你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你想要它在的那点,随心所欲摆布操纵它。”闻啸天扔了根香烟给树下似乎还在出神的瑾,教唆起少年抽烟喝酒他倒是从来不含糊。“我没有时间慢慢教你,你要么跟上我,要么”喷出口蓝蓝烟雾,闻啸天吹了个尖锐下沉的口哨,黑框眼镜下,面部表情如谜。他头脑很清楚,他要的就是把千里马抽成万里马。
瑾故意撇嘴哼了一声,“走着瞧。”
闻啸天跳下来,这么高,他好象在跨台阶,无声无息。在得到瑾的“配合”后,他更加残酷和笃实地教训起勤勉努力的小徒弟。转眼间,只听到似乎“咯咯”声,竟是他出拳一扫,瑾竟当胸被他拍倒在地,一时捂住心口,只觉懵懵说不了话。闻啸天蹲下来,自己仍旧做出刚才攻势,但稳稳拉住瑾胳膊,将其手握为拳,直接朝自己胳膊上作了个劈拳,于是,闻啸天的拳头不由得缩了回去。瑾盯着他动作,似有所悟,他本来就是极聪明的人。
“这种战术,在形意拳中叫‘打实不打虚’,就是你动我也动,你哪儿近我就打你哪儿!”拉住瑾拳头,翻来覆去,连续不断做出招数,尽管看上去好象是跟小鸡做个小游戏一样,但闻啸天的手就像他做手术时一样镇定干燥,你不觉得他是自信的,因为他本身就是自信。瑾一边捂着自己心口,一边看着闻啸天坚强端正的眼睛,随他摆布
“如他来直拳,我们不去躲闪、格挡再反击,而是直接朝击来拳的胳膊上来个劈拳,或是朝他肘部来个上斜拳。整体发力之下,他的这条胳膊准得报废。如果对方来个扫踢,我也不去躲闪,而是用拳峰直接重击其大腿或小腿内侧。铁腿再硬,脚腕四横指以上的胫骨部位也硬不过拳峰,一击必毁,懂了吗,小子?”
闻啸天看他半天不动作,才抓住他下巴,径直抬起他脸,说:“我师弟比你还小的时候,就已经能在梅花桩上单脚站十个时辰了。”
“我不是你师弟的代替品。”瑾慢慢说,眼里有愤怒的火,如此直接他现在还丝毫不懂掩饰心灵。“闻啸天,你记住,我就是我。”
闻啸天眯起眼,做出严肃思考的正经模样,点点头,表示答应。
瑾看他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怒火就变成很想笑,明知道这个讨厌的男人是在逗自己,但也觉得无所谓,因为心里是开心的,他不像任何人是为看别人笑话而逗弄,他只是、他真是又讨厌极了又有点可爱。
“这是什么?”瑾在他胳膊肘上看见一道长长刀疤,看上去很狰狞。划上去的时候,一定很疼。他不由想摸摸疤痕,但此时惯有的倔强却令他出言嘲讽:“我还以为天底下没人伤得了你。”
闻啸天站起来,拉起袖子,研究半晌,似在回味,突然就兴致勃勃出声:“想起来了,是那时候被划的。呵呵,怪不得你不问我还想不起来。”
“又是你师弟干的好事?”
“是我师父干的好事,她趁我睡觉正高兴,把我偷偷丢进黑市拳赛,第一回合就让我打上届北美总冠军,差点小命都送了。”闻啸天把瑾也抱起来,让他站好,继续训练。
“你那时多大?”
“十岁吧。”
瑾微微愣着,心想怪不得这个没神经的人以为全天下人都能像他一样挨得了种种不人道的苦,在光想象都能闻到血腥的徒手撕杀里,这个人显然又是永远的赢家。越发坚定了要狠狠打击、打垮、打败他的意念。
10
五个月后,瑾能够将轻轻的榕树叶随手一甩就浅浅嵌进了砖头里,闻啸天一旁看了,自然满意,他有个优秀的好徒弟,又摸摸瑾的脑袋,这么一个明明将来会很危险很危险的人啊,你好没神经你就像摸条小狗一样摸狮子头颅啊!
“我比他优秀吗?”“萨尔瓦?当然。”“我说的是你爱吃糖果的师弟。”
——“关他什么事?”闻啸天收回手,今天他穿着中国式的礼服,实际上在他每月第一个周六出去听歌剧前,都会穿成这样,你难以想象一个这么“白”的男人随便打扮一下,换件稍微称头的衣服后会起到什么效果,看过女人杂志里往往亮相的精品男人全身照吗?灯光、上粉、摆POSE、叼根小烟、后期美工修瑕——不需要,只要闻大夫想,那他就有最完美精悍的身材,180的高度,腿尤其长,肩膀笔直好象扎地的标枪、收拢的腰线一定非常有力,那绝对是个能让女人们销魂的一等一男人。只可惜,他闲闲挂着厚眼镜,看不到他眼睛,连嘴角也冷冷抿着,一副清水小公鸡的呆样,实在暴殄天物。
瑾似随口:“你爱他多久?”眼一眨不眨,才不到一年,这个少年就已经学会了闻啸天的面貌与心灵高度不一致。
他甚至还在剥开一颗红色的糖果,头一仰,就潇洒凌厉进了自己口中,继续带着点洋洋自得的神气,闻啸天此时难得的愣住和无语给了瑾无比的信心,他甚至继续追问:“24了,尝过女人味道吗?我可是14岁就玩过了,凭你的本事,压倒一个迟早要死的心脏病也不是难事吧!哈哈,怪不得!”
————他单手拎着他脖子一圈衣领,就把他拎起来,双脚全然悬空,他的嘴角不再总是冷冷,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是爽朗的笑,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瑾咳嗽着,难以呼吸着,竟然发现自己是这样在想的!
“小东西,不要让我再听到你说第二遍,你是他的代替品,你要知道。”
闻啸天轻轻地往瑾的腹部递了一拳,只这一拳,出拳这么慢,动作那么轻,17岁的瑾一挨着了,当即就身体一僵呕出大口血,和着这血的是他口中红色的糖果,还很完整,荡漾在一片鲜红里,非常诡异难看。
闻啸天放下了少年,少年怨愤地瞪他,而心里最怨愤的是无法看出他一切正常里包含有一丝后悔。
闻啸天仿佛天底下谁怨愤我都无所谓的死模样,甩脸走路,不就是师父修理修理不听话的徒弟?他不也常被兰师父打得爬不起来,但徒弟哪能真的怨愤师父呢?所以,他还好象想起什么,回头提醒直直站着,双拳攥紧,眼里红红不是因为哭了而是因为恨意布满血丝的少年:
“下次,别吃红色,一股血味。”原来只是洁癖发作,少年今天的挑衅还是留下了一点效果,至少闻啸天开始讨厌意味见血的红色糖果。
“混蛋、混蛋。”瑾默默念着,咬牙切齿,但拜闻啸天所赐,他的表情已是漠然空白,他听到闻啸天的脚步消失了,才慢慢蹲下身体,捂住作疼的小腹,悄悄对底下的影子说话,那个影子是过去的任性却无害的瑾:“不准你再瞧不起我,闻啸天,不准你再逗弄我,我不准。”眼神慢慢冷凝了,眼里冲动的血丝也消散,转而开怀:“等你栽在我手里,你等着吧,我要让你狠狠地哭。”这句有超出年龄的成熟和笃定。
闻啸天正高高兴兴走在去欣赏“茶花女”的路上,当然他也不是那么坏的,他已经想好路上要买点什么小礼物给小徒弟,只是一个就像不听话的小狗时不时甩链子一样发作的孩子啊,很难理解,从没养过宠物的闻啸天此时真的是喜欢瑾的,就算多年后伟大的King同样勒着他脖子,胜券在握全不在乎,却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我?”闻大夫的回答,可想而知,这个粗神经的男人啊,实在太笨!
但现在,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瑾将在他枕头边上发现一把很秀气的小刀,当拔开刀鞘显现出来的,仍然是一把很精致的小刀,瑾难以理解,相信所有人也难以理解,闻啸天为什么这么固执地认定瑾是脆弱的,需要保护和扶持的?明明就不是。
明明就不像啊。一点都不像的代替品。【tetsuko】
11
时间过得极其得快,期间最大的变化应该是瑾变得更加的沉默和寡言,他的头发渐渐越削越短,他的眼睛原来不是黑色而是深深的金棕,他的个子和身板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坚强和扎实起来,这就好象是他自己在心里默默命令着自己赶快赶快长大,直到某一天某一人被自己的阴影所完全笼罩。
现在的他,可以单手杀死一个不错的高手。在二十分钟里。据闻啸天估计。
在未来的两年里,我们的闻啸天仍旧极其出色地完成着国际刑警交代的神圣使命,郑长青的名字也已经成为某些领域内炙手可热的暗杀目标,这个人在短短一年里已经揪出了亚洲各国的四名高官,这在列每一位无不是权倾一时,高尚荣耀的代表,居然贪婪地与某些组织联手建立了秘密的毒品网络,占用了国家近一半财力。四人里,一人自杀成功,另三人还在囹圄,某些组织人心惶惶,叛徒,到底谁是叛徒?
当然不可能是黑手党内部,能接触这些机密资料的,只有最上层的死忠人士,宁肯死也不肯背叛,这无疑是黑手党这许多年存在的教义。但世界上岂有四次巧合?
教父对这件事漠不关心,他似乎把更多的精力投注在培养下一代接班人的身上。当然了,出色的大儿子。
闻啸天作为教父的救命恩人,现在的家庭医生,好好地闲适地享受着对于他而言的休假,地中海气候虽然酷热,但意大利风光总算凑乎,更有听话而安静的徒弟,再好不过的大假,包括他的秘密任务,不怪黑手党保全系统差,只是就算来了一整营的军队守着,只要他闻啸天想得到的东西怕没有得不到,何况这几个机关几个密码几个陷阱几个危险重重,还有比这更好地训练自己功夫和机智的实战场地吗?
现在,闻啸天舒服地在人工湖边打着小瞌睡,宽檐帽盖在头上,他的胸膛起伏不大却有力,瑾走过来,他走路的声音已经十分轻微,不像少年时一样重手重脚,有点敏捷如豹的意思了,他走到闻啸天身边,他停下来,微微弯下身体,由于眼睛藏在了树梢的影子后,难以看清他的眼中所流露是温柔还是狠毒。
但闻啸天麻木无所觉地安然睡着。这可气的人。
“什么时候教我点|穴?”他再一次问。
没有反应。
“你想让我永远都赢不了你?闻啸天,你——真厉害。”他的声音渡过了少年的沙哑,开始隐隐冷寒而深沉,阳关这样洒下来,碧波清澈,但在这个十八岁少年的身上,你感受不到阳光真的来到。
没有反驳。
他于是,把什么掏出口袋,原来是扔了满满一叠照片,就扔在了熟睡人身上,晃了满眼,这每一张上都有这个人。
黑夜里的行动,敏捷如豹,难以想象,那只是刹那间的功夫,却被这样精准地捕捉与偷拍,足以见得拍摄者的耐性和毅力,绝不止是抓人痛脚这么简单。
——“现在,我是你的游戏,但我要走了,等我回来……”
不管未来将怎样狂气霸道,现在仍然还年轻的瑾,只有十八岁,再见不到闻啸天这个恶魔有任何反应的时候,还是恨恨瞪着檐帽诅咒,当然现在只能动动嘴诅咒,对闻啸天出手只能伤到自己,再怎么气恼也不能再被他打伤和看轻,正是由于这样想所以瑾顽强克制住压抑太久的怒火。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