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前,樊禛祥决定不再要求他做些不喜欢的事,能让人儿减少一分一毫的厌恶情绪,或许在人儿留下的这段期间肯赏他好脸色。
降低了奢望,即使人儿只有一瞬间的真心待他,也够了……
段玉迟迟不回房,有违礼教地赖在丑男人的妹子房里,闷头心不在焉地跟着刺绣。
他颇担心丑男人在今夜压上身来,隐隐排斥受到触碰便会产生心悸的感觉──
死男人长得那么有压迫感干什么!
块头那么粗、个儿精壮结实,难以想象他真的很温柔,似没脾气,每晚挤在身后也没感受到他有什么正常反应,该不会是不举?!
不会吧……
那真是倒霉了被他看上的人……等等,「啊!」段玉愕然吃惊──
「那不就是我么……」
「嗯?」樊织云停下手边的针黹,凑上前瞧段哥哥绣了什么。「好象人的脸。」
她掩嘴轻声一笑,道:「段哥哥,你确定绣的人是自己吗?」盈盈水眸映入绝色的脸庞,段哥哥生得真是漂亮。
难怪哥哥对他一见钟情。
她不过问他们的私事,宅里的丫鬟们时而抱怨与不满段哥哥不识好歹。然,对于段哥哥只肯主动接近自己,予她的感觉并非如丫鬟们所传那般冷淡。
如果……段哥哥有点喜欢哥哥的话,应该会黏人的。
「呃,」段玉略显呆愣地低头看手绢上绣了什么鬼,一些歪七扭八的线条组合出一张轮廓,真丑……
细致的柳眉一拧,他不论怎瞧都像那丑男人的样子。不悦地撇撇嘴,「呿」了声,他强调:「这不是我。」随手一抛,丢下那恼人的心绪,没头没脑绣出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污辱了他的手艺。
樊织云将手绢拿来端详,此时才发现段哥哥会刺绣呢,落下的针法有迹可循,并非外行人随便扎针乱缝。「段哥哥……」她轻唤,好奇之下想问点什么,可没得到响应,她抬起秀气的脸庞,才发现段哥哥已经离开。
丑男人没回房?!
段玉好生错愕他究竟上哪去了?
缓缓地敛下眼睫,呆处在房门口,内心犹豫着该不该将门上锁……猜测他或许出门寻花问柳……这干他屁事!
抬脚踹了门板,他甩头回到大屏风后,脱下鞋,将自己包裹在棉被里头,如往常一般蜷缩在床。
紧闭着眼,努力驱逐脑海不断产生的影像──丑男人怀抱着谁翻云覆雨……
「妈的,干我屁事!」他咬牙碎骂:「有钱人不都这副德性,何须怀疑。」
良久──
段玉一瞬扯下棉被,探出头来深呼吸──差点把自己闷死……
今夜的心情乱糟糟,他粗鲁地将棉被揪成一团紧抱在怀,暗告诫自己明日千万别问丑男人滚去跟谁苟合,这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丑男人转移目标才好……
待意识逐渐昏沉,段玉迷迷糊糊地想──少了魁梧的男人挤在身后,罗汉床似乎变得好宽敞……有点冷……
※※※
连着两天,宅院的气氛骤然下降──
段玉捧着洗脸水,呆杵在盥洗架前,想着自己何必多此一举,丑男人根本没再回到这厢房。
沈四连着两夜回宅过夜,见到他就彷佛没见着一般,就像其它的仆佣将他当空气……
没有人愿意告诉他丑男人去哪,是为了遮掩丑男人寻花问柳的行径是吗,根本不需要这般费心,他才不在乎……
茫然地环顾房内摆设,显得既陌生又没有丝毫的归属感,心闷不已,他逃也似地奔出房外透气──
想着油铺、花爷、卖油的丑傻子……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该有多好……
「段哥哥。」
段玉也不知自己站在廊下多久,一声清脆的女音唤醒他回神──
樊织云颇担忧地问:「段哥哥怎不来用早膳?」
「不了,我吃不下。」说罢,他立刻离开宅院,多待一刻都令人感到窒息。
「段公子来了啊。」沈四好生吃惊,段公子怎还没同「奸夫」私奔?!
段玉「哼」了声,讽刺:「我不来做事行吗?」走入柜台内,他将沈四给撵出去。
「你去应付客人,我没心情同客人啰唆些杂七杂八。」
沈四被推出柜台外,紧闭着嘴,差点脱口而出很不满的指责──段公子太得寸进尺!
为了段公子,爷让自己更忙,他看得出来,爷在给段公子离开的机会,甚至不许他阻止段公子拿布庄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爷去仓库。」他提醒那是段公子该做的事。
「他去仓库干我啥事?」段玉以为会听到丑男人留在哪儿的温柔乡,可见丑男人还挺在乎布庄生意,难怪尽是教他做生意……
撇撇嘴,他把沈四赶远些,「别再跟我提樊爷,脚长在他身上,布庄是他的,他高兴干什么又有谁能阻止。」丑男人求欢不成,就将他束之高阁。
哪天若带回小倌儿或小妾,他一点也不意外。
真无情……不愧是青楼出身,无情无义的东西!「爷喜欢段公子……」沈四悻悻然地,明知这话说也是白搭,段公子根本无动于衷。
「是吗……」段玉冷嗤。
花爷带着卖油的丑傻子上门作客,段玉登时心下一凛,暗敛了一口气,随即吩咐沈四去请樊爷回来。
沈四将人带往二楼的待客厅所,同时说明:「樊爷在仓库里分派布料出货事宜,这事半点马虎不得,总会耗上几个时辰。布庄来了贵客,我这就去请樊爷回来。」
花葵一派悠闲地坐着等,说声:「不急。我的小老鼠醉了,我没打算那么快离开。」
「那么花爷是否要将人抱进内室歇息?」丑傻子就贴在花爷的身上,无论怎么看都碍眼。段玉别开视线,想离开也不是,若要留下看男人宠着丑傻子……那丑傻子怎配!
勉强自己泡茶招待客人,握紧手中的瓷壶,隐隐克制摔烂它的冲动。心里万般不是滋味,「他不配……」话自然而然地出口,段玉抬头迎视花爷那一双妖美的眼是毫无情感的冰冷……
「怎么,樊爷不配有你?」冷冽的语气问出段玉心高气傲的一面。花葵存心来找碴,从他手上卖出去的小倌儿不该上油铺找小老鼠的麻烦。
「……」段玉抿紧唇,不予响应,他对樊爷根本是看不上眼。
花葵继续问道:「你只是出来卖的,能被樊爷看上是你的福气。你待在摘星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来来去去的小倌儿不少,你见过几个能有好归宿?」
樊爷为人忠厚,是个老实的生意人,若不是钟情于段玉,依樊爷的性子可不喜涉足烟花之地。
见段玉无语,花葵不怒反笑,「你可别奢望无心在你身上之人会多瞧你一眼。」
喝!
心猛然一揪,段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地交错出复杂神色。他对这男人又爱又恨;既然是无心之人,却对卖油的丑傻子有情。
这份奢侈宁可给别人,而不是给他……
黯然地垂下眼,明白花爷是来让他死心。
偌大的待客厅上忽地传出暧昧的嘤咛,低浅的嗓音似撒娇──
「葵好坏……」
郝古毅迷迷糊糊地任葵吻着脸颊、扯下外袍,浅意识隐约明白葵要塞东西。
全身无力地任葵摆布,「我有好乖……」
「呵,你是好乖。有没有喜欢我?」花葵将他的外袍围在腰际遮掩春光外泄,心怀不轨地伸手探入他的敏感禁地抚摸。
「嗯……我有喜欢葵,有喜欢……」
「说你想要我塞东西,快。」
「嗯……」郝古毅傻傻地顺着葵说的话:「想要我塞东西。」
花葵一瞬愕然,随即嗟了声,骂:「你这傻东西,是我想奸了你!懂不懂?」
「嗯……」郝古毅弓起身子,本能反应紧抓着葵,酡红的脸庞抵在硬邦邦的胸前猛喘气,醺醉的眼眸映入葵的手在身上乱摸,身体坏掉了……
「好热……啊……」郝古毅坐在葵的大腿,浑身止不住轻颤,眨着湿润的眼,低低浅浅的呻吟自微启的唇瓣流泄,浑然无知甜腻的嗓音传入他人的耳里。
呵,花葵勾唇一哂,噬人的双眸紧盯着段玉,「怎么,你不敢看我在干什么?」
段玉刷地脸色惨白,骄傲的心性使然,立刻强迫自己面对现实。
「你很清楚男人在一起能干些什么,这种事,我现在只对我喜欢的人做。而你对樊爷……」他把话点到为止,能否想清楚、看明白,全凭对方识不识相。
段玉闻言,心是彻底的碎……
甜腻的呻吟渐渐停歇,男人的怀抱永远也不会属于他。瞬间湿润的眼眸望着厅堂之上出现的人──
温厚又老实的脸上在乍见到自己的时候总会笑,段玉别过脸庞,厌恶极了那丑男人怎跟花爷比。
带着难堪,无法强颜欢笑面对一切,段玉旋身离开招待厅内。
樊爷望着消失在垂帘后的身影,不再卖笑的人自始至终都吝于给他好脸色。
花葵径自收拢怀中人儿的衣裳,佯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抱起他的小老鼠,花葵佯装讶然问道:「樊爷,你不是在忙么,怎回来了?」
樊爷随即恢复平常,和颜悦色地笑说:「布庄里来了贵客,我再忙也会赶回来。」
「呵,樊爷太客套了。我不过是顺路来喝杯茶水,小厮也未免大惊小怪赶去通知。」
啊!花爷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沈四迎上一双妖美的眼射出两道煞气,他赶忙闭上张大的嘴,不敢吭声。
花葵调回视线,对樊爷笑说:「樊爷,你继续忙吧。我的小老鼠醉了,可得带回油铺歇息。我先告辞。」
「花爷,慢走。」
「不用送了。」他是专程来表演的,怀中的小老鼠粉嫩可口,令他差点就失控。嗟!他得快走回去消火,而不是慢走。
花葵的薄唇勾起一抹笑,可不管别人的感情顺不顺,干他屁事。
察觉丑男人来到身后,段玉问道:「你来笑话我是吗,滚开!」他抬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渍,明知令人厌,却还不肯死心。
樊禛祥不明所以适才究竟发生什么事,心下猜个七、八分,他定是难受花爷和卖油的小哥在一起。
想收他入怀来安慰,想要他忘却过往接受自己……双手紧握成拳,樊禛祥抑制了所有的妄想,开口劝道:「你可以让自己过得好,另寻喜欢的对象。」
「你吗?」段玉回过头来怒瞪着丑男人,一股闷气骤然发泄,口不择言地叫:「就凭你?!你以为你是谁,就因为你的喜欢,你留我在身边干什么,是你断了我的机会……」
樊禛祥立刻打断他,「你没有机会。段儿,别自欺欺人了。」一语挑明他的窘境,「他们之间没有你介入的余地,花爷不受你吸引。」
段玉被人踩到了痛处,浑身充满炸药,猛然推开贴近的怀抱,怒吼:「住口,不用你来提醒我自作多情、自找难堪,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接受你!」丑男人也不想想那德性,寻花问柳,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明白。」樊禛祥不以为忤,冷静面对他失控的情绪。
「你以为我没人要,我上街随便抓一个人都比你好。」伤人的话不经思索即脱口而出,比往常更甚的怒气烧得心头炽旺,望着丑男人似受伤的神色,心下竟莫名其妙地苛责自己不该迁怒……
乍然意识到自己就如丑男人一般被人厌恶着……「不……」段玉踉跄了数步,转身急奔下楼、奔出布庄、奔逃出快要令人窒息的地方──
也不知跑了多久,茫然地走在街头,挥之不去盘据于脑海的话──
「你只是出来卖的,能被樊爷看上是你的福气。你待在摘星楼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来来去去的小倌儿不少,你见过几个能有好归宿?」
「我不该奢望无心之人会多瞧我一眼……」
伫立在桥岸上,段玉放眼望去──
这城市闹区集中了各种杂耍演艺、茶楼、酒铺和妓院,住宅与店铺混合其间,然,他哪也不想去。神色黯然地垂下眼睫,此刻──好怀念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