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情线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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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情线 (上)-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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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若无睹沿路与人擦身而过,恍若无闻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在周遭四起,他维持着人生最后一丝骄傲,宁死也不愿以这副残破的躯体苟活于世。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玉拖着残破的身子走到人生的尽头──
朦胧的月色照映一抹白色身影伫立在桥岸边,缓缓地敛下泪眼,毫不迟疑的一头栽入冰冷河里,随着湍急的水流,冲走他浑身的污秽与伤痛。
「啊──有人坠河!」
一声惊声尖叫立刻引来人群,附近三三两两的路人纷纷上前往桥面下探,哪儿还能见到坠河的人影。
※※※
「匡啷!」樊禛祥的手一滑,杯酒坠落,碎裂于地。
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然,提心吊胆的绳索彷佛断了一截,心立刻沉入谷底……
「大哥,嗯?」
新郎官似笑非笑地拍拍樊大哥的肩,登时唤回他的神智。
樊禛祥低头看着地上碎片,不祥的预兆席卷而来,「段儿……」他立刻站起身来告辞:「我先走一步。」
心慌意乱,天晓得他是怎么撑到这时候还抽不了身,不顾醉态缠人的妹婿恢复「健康」,道尽他耍诈的一面才有办法娶到云儿。
而他,此刻心魂不宁,是否意味着已经失去……
樊禛祥带着一股不祥的预感回到布庄,甫踏入门即看见沈四在擦地板,浓眉一拧,略显不悦。「你为什么没在楼上照顾段儿?」
「……」沈四抬起头来,紧握着抹布,心慌慌的不知如何回话。
樊禛祥瞥见一旁的水桶之内,满是污浊且偏红……
喝!「该不会是花爷来过……」意识到事情不妙,他立刻冲上楼,须臾──
樊禛祥呆了……
「人呢……」
床褥仅残留干涸的血渍,内室被整理过,地板潮湿,心凉了……
「沈──四──」
樊禛祥赫然一吼,待沈四出现在门口,彷佛作贼心虚般地不敢踏入内室。「你干了什么?还是花爷来过?段儿在哪?人呢?」
沈四把心一横,登时跪在地上,咬牙全盘托出事实:「爷,您打死我吧,段公子醒来,被我赶出去。」
轰!
樊禛祥闻言,当下被雷给劈中似地震惊不已。
赫然,前所未有的怒意席卷而至,下一秒,沈四已被他提起,揪至墙面「碰!」地抵着。
温和老实的脸孔登时丕变,全身的怒意与力量集中在揪住沈四领口的手掌,正抑制一把掐死他的冲动。
「为什么赶他出去,说!」冷冽的语气不带丝毫的情感,频频压抑杀人的冲动。
沈四被勒得快断气,扭曲的五官呈现赤赭色,「呀呀……」的说不出话。
樊禛祥几近丧失理智地晃着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简直判若两人。
「我……我……」沈四深吸口气,努力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我……是为……爷好……」
此话一出,樊禛祥渐渐松开钳制,任沈四颓软的身子沿墙滑落,沉声命令:「继续说!」
沈四抚着脖子边呛咳,边解释所为动机:「我替爷感到不值……咳咳……爷犯不着为了段公子惹麻烦上身,花爷并非好惹……」
樊禛祥面无表情地问:「你就当我好惹?所以赶他出去……你当我没能力保护我喜欢的人?」他果然老实过头,予人感觉是懦弱、无用到只有钱是么?
「他伤成这样……你以为我同情他?可怜他?以为我为他疯了是么?你以为我会为他吃上官司,甚至赔掉所有的家当是不?」
沈四无奈地点头,闷道:「是这样没错……」
恼!
涨满心胸、咬牙切齿的恼!
抡紧拳头,仍缓不了失控的情绪,他悲恸地指控:「究竟是谁盲目……你们只知道他杀人放火,只看见他不理会我的一面,出了事就狠心将他赶出去,以为替我省下所有的麻烦。
「多么地自以为是……为什么不想想我喜欢以及不嫌弃他的心情?今天,他错在自作多情又盲目,而你却不忠不义又无情!」
丢下话,樊禛祥不再多瞧跟随几年的伙计一眼,他要去把段儿找回来。
奔出布庄外,樊禛祥沿路逢人便问是否有看见一位受伤的人,满怀希望不难找回伤势不轻的人儿,猜测他不会走远,或许体力不支昏倒在路边,甚至被好心人士送往大夫的住处……
然,现实却对他愈来愈残酷,当他问出有人符合他所形容的穿著和伤势,人们绘声绘影地告知那半人半鬼的家伙往哪走。
循线找寻,他看见不少人聚集在闹区的桥岸上,其中甚至有几名官差,当他上前了解人们聚集的原因,得知有人目睹他所形容的人跳河,樊禛祥登时震在原地。
满怀的希望一一落空,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恍若无魂般站在桥岸至天明,他尝尽了心碎的滋味……
默默地喜欢一个人,换了他的自由,小心翼翼地对待与保持距离,奢望他终有一天会接受自己。然,满怀的情意到头来仍是付诸水流……
仅留下他的发,搁在心脏的位置紧紧缠绕与牵系,脑海盘据着那半毁的容颜、焚身的伤,化不开的浓烈情感宁毁也不肯给……
多么专情又盲目,他始终不知道别人不希罕,而他希罕……
※※※
三天后──
樊禛祥为段玉办了一场丧事,埋葬了所有是非与过错,同时也埋了所有的情感,随着棺木入土而封闭。
从此,樊禛祥温厚老实的脸上再也没有露出笑容,彷佛行尸走肉般活着,唯有在夜深人静的书房内,那一双温柔的眼神透过墙面的一幅画,找寻失落的画中魂……

日复一日,段玉昏昏醒醒,意识徘徊幻觉和现实的边缘;彷佛置身在水火交替的炼狱,忽冷忽热,蜷缩的身子止不住发颤,毫无抵抗力地任人随意翻动、强迫喂食终至一切静止。
「你是我的,我不要丢掉……爹爹好凶,你要乖乖哦……不要乱叫让爹爹发现了……嘘,要好小声说话……」
傻女低着头,粉红的小嘴说着七零八落的话,一双骨碌碌大眼左瞧右瞄,偷偷爬出一堆稻草外,确定好凶的爹爹去卖鱼还没有回家。
她再度爬回一直在睡觉的人身边,这是她从河边拖回来的。他好脏、又流血,「一定好痛……」
她拉开衣袖,看着手臂上也有一块黑黑的疤,就和他的脸还有身体一样。
她好担心地看着他一直睡觉,都不起来和她说话。「爹爹会说话……」她不喜欢听爹爹说话,好凶……
傻傻地把玩手指,弯身捞出藏在稻草堆里的一些破铜烂铁和贝壳,等到玩腻了,她才钻入棉被里窝着,安静地守着她捡回来的伴,小嘴又重复交代着:「你要醒来跟我说话哦。」
这附近没有人要和她说话,爹爹会骂……会打。
她不明白,爹爹好凶……
小手隐隐发抖,紧紧揪着睡着的人,挨着互相取暖,心里有一道小小的奢望──
陪她说话,别像娘一样睡着就没有再醒来。
「傻女──」
男人醉颠颠地回来,简陋的屋内见不到女儿的身影,「死丫鬟……又乱跑,老子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喀!」男人把酒瓶搁上桌,拉拔着嗓门又吼:「傻女,还不给老子死出来!」
一脚踹倒长凳,男人醉后发泄对现实的不满;妻早死,唯一的女儿是傻子……
去他娘的,老子背得很,倒了八百辈子的楣才会生出智能不足的傻子!
一肚子火是因为赌博输了几个子,生活没一件顺心事。咬牙磨阿磨地恶咒老天爷待他不公平──
一穷二白,也没发财运……生活靠卖鱼为生,所得仅能糊口饭吃,卖剩的鱼除了换些米粮、青菜或几瓶酒之外,搁着也不鲜,只好叫女儿随便煮些汤来当下酒菜。
这村庄有哪个人像他日子过得这么苦,背地里还让人笑话,女儿养到十四岁了仍像三岁小娃儿一样傻。
「去他娘的!老子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生出傻子让人笑话……呸!」
随地吐口痰,男人醉醺醺抓起倒地的长凳,一屁股坐下后便趴在桌上睡,混沌不清的脑子渐渐忘了傻女死哪去。
深夜。
凄厉的尖叫划过寂静,伴随着几声「不要」的求饶窜入脑海,反反复覆,侵扰着、低泣着……终至渐歇。
柳眉一拧,牵动的嘴角引起半边脸颊隐隐抽痛,段玉缓缓地撑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分不清是幻或是真,脑海盘据着模糊不清的轮廓,耳畔时而安静,时而接收到清脆的女音,总是重复相同的话语……
「你要醒来跟我说话哦。」
醒来……吓──
段玉顿时惊诧不已,蓦然──往事如走马花灯掠过脑海,放火、投河……然后……
瞠大的眼瞳布满惊恐,发抖的指节缓缓摸索周遭,意识到身下是稻草,身上盖着棉被,手指往身上摸索,穿着是粗麻的布料质感,再渐渐移往脸庞,触及凹凸不平的结痂表面,一瞬捂住嘴,闷住粗哑的惊喊……
眼眶一热,呼吸顿时凝滞,满满的酸楚梗在喉咙,他想不透自己命贱得竟然死不了……
是谁鸡婆救他!
猛地汲气,一股愤怒瞬间冲上脑门,不断诅咒救他的人──全家不得好死……
勉强撑起发痛的身躯,寒意袭身,所处之地有着浓浓的潮湿霉味。乍然,传出木头「吱呀」一声,仔细听闻似人的脚步接近,段玉一惊,心慌地随便抓了两手满满的稻草,却起不了任何攻击的作用。
屏气凝神,他不敢轻举妄动。
黑暗中隐约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硬物忽地撞上胸口,「噢……」段玉龇牙咧嘴,疼得弯瘸着身,紧紧咬唇没叫痛出声。
傻女搂着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闷呼:「爹爹好坏……」
妈的,死女人压到他的伤口,段玉粗哑地叫她:「滚!」同时使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压在身上的重量。
「叩!」
傻女跌出稻草堆外,抚着发疼的额角,喊:「痛……」她又摸黑爬回睡着的人身上,此时才愕然捡回的人醒了。
一道道冷气喷上她的脸,眨啊眨的大眼什么也看不清楚,伸手东摸摸、西摸摸,耳边响起粗哑的问句。
「你在干什么?」
段玉立刻攫住两只不安分的手,眯缝着眼,阴沉的脸色隐含杀机,想掐死她……
傻女径自咯咯傻笑,嘴角弯起甜甜的笑意,忘了手会痛,一头撞入醒来的人怀里,交代:「要陪我说话、陪我玩,不要凶我……」
段玉霎时惊愣了会儿,又听见她闷呼:「要好小声讲话,不要让爹爹听见了。」
尚未消化她说了什么,随即感受到她发抖,紧黏在身上一点也不知害臊。
正常的女子不会在半夜抱着陌生男人不放,遑论是面容可怖的男人……
段玉的双手悄然移至她的脖颈,倏地窜起念头──想杀了她……就没人知道他仍活着、没人看见这副恶心的丑态;不愿苟延残喘,他就不信自己死不了,先杀了她当垫背,呵……
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扭曲的脸孔抽痛着,他愈渐缩紧双手的力道掐死她……
傻女仰起煞白的脸庞,渐渐感到难以呼吸,紧揪衣衫的手渐渐无力,瞠然的眼瞳盈满不解,张嘴欲呼出不要的字眼都显困难。
轻晃着脑袋,一双小手在他身上乱抓,大眼迸出惊恐的水气,捡回来的人彷佛是爹爹。
更加贴近那垂死挣扎的人儿,鼻端渗入些微的酒气,段玉的眉一拧,嗅闻她呼出的气息并无酒精气味,凑近的下颚触碰到温热的肌肤,脑中顿时轰然──
手一松,惊愕她衣衫不整,想诱惑他?!
「不要……」傻女撞上他胸前不断摇头闷呼:「不要……不要……」
多么熟悉的声音入耳,似黑暗中的梦魇,段玉的脸色更显阴沉,暂压下杀机,想弄清楚她是谁?
这是哪儿?
而他怎没死……
※※※
又是一夜浅眠,樊禛祥踱至窗前,推开窗棂任寒风侵袭,不动如山地伫立在窗边,凝视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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