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情线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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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情线 (上)-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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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禛祥眼尖地察觉他的双肩隐隐发颤,「身子不舒服么,要不要躺在床上歇息一会儿?」
「少啰唆,你还不快去叫主子过来!」钱府的仆佣怎如此没规矩,呿了声,他问:「我的衣裳呢?」
「搁在梳妆台上,那身衣裳不适合你。」
段玉兀自暗咒该死的三兄弟,连件女衫也没为他张罗,他要用什么面目见人。
眼角的余光瞥了那头熊一眼,「嗟!」这仆佣真丑,多瞧一回是污了他的眼。
钱氏三兄弟在他眼里也算是丑了,若不是因为心有不甘,他才不会委屈自己陪丑男人睡觉。
一瞬感到恶心极了,段玉踱至窗棂前,张臂推开两片窗扇,深深地汲一口气,以减轻宿醉的头疼。
刹然,诧异身旁有一张琴桌,上面搁着古琴,真看不出钱氏三兄弟也会抚琴作乐。
指尖轻处几根弦,优美的音律打破室内沉寂,舒缓了暴躁的脾气,忽地「铿!」一声,手缩回,琴音也骤然停止。
段玉凝望窗外景色,庭院花草扶疏,青砖铺地,视线落在前方的假山流水,人工小桥池塘,幽静又别致的景观是大户宅院的特色。
哼,他一点也不希罕琼楼玉宇,不屑当一只受人豢养的鸟儿,困守在砖石堆砌的牢笼。
这么多年来,他甘于处在摘星楼,从未想过要一份自由,打从卖身契转移至花爷手中的那一刻起,感激之情渐渐转化为一份迷恋,内心渴望的也不过是他肯要,他就肯给。
玩弄也好、寻乐也罢,终至腻了、倦了,他也会安分守己地退至一旁见他继续游戏人间,既无心也无情……
然,妄想破碎,沦为笑柄。
一阵风吹乱了他披散的发,樊禛祥似着魔般地上前伸手触及,发心由指节悄悄溜走,落下的瞬间,人也回神。
段玉回眸一瞪,喝道:「滚!快去叫你的主人来见我,你听不懂人话么?」
「我懂。」
「还不走?」
「不走。」他不怪人儿的脾气暴躁,甚至饶富兴味地观察,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么?
彷佛待朋友般地问候:「你饿了吧,过来用膳。」他低沉的嗓音温和。
目光瞟向他和热腾腾的膳食,来回穿梭了会儿,鄙夷的神色毫不隐藏根本食不下咽。「把东西撤走,我不吃,你去叫你的主子过来便是。」他的耐性几欲耗尽,等会儿休怪他要钱氏三兄弟遣走这头熊。
樊禛祥任他瞪着,当下欣赏他咬唇的模样生动,「呵,你口口声声要找的人不住在这儿。」
「你在胡说什么!」
彷佛谈论天气般,樊禛祥笑说:「我没胡说,因为我就是这厢房的主人,这里的一切由我作主。」
好整以暇地睇睨他瞬间变幻莫测的表情,那吃惊的小嘴足可塞下一颗小肉包来填饱胃。
段玉登时头昏脑胀,身形晃了晃,瞠然的眼眸终于注意到他身着珍贵绸缎,衣冠楚楚……不是熊……
赫然,他怒问:「你是谁?」
「寻画的商人。」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我带你回来的。」
「怎么可能……」喃喃自语,他毫无印象。
段玉抬手揉着额|穴,努力搜寻记忆──
昨儿,明明到钱府,然后……脑海残留的片断搭不上这厢房内的摆设。
他环顾四周,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高脚花几摆着骨董花瓶,步履轻移,来到红木雕花大围屏后,入眼的是花朵卍字纹大罗汉床带脚踏,目光移至旁边摆设红木镶嵌象牙雕的人物方角柜和衣柜;布置得古色古香,房内显得大方气派。
愕然回眸,抬起的脸庞对上高魁的男人;略显方型的轮廓、五官组合出两道浓眉,鼻梁英挺却太有肉了些,厚薄适中的唇轻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眼眸深邃似海,整体显得刚正却平凡无奇……不符合他的审美观。
柳眉一挑,他嫌恶地推开这丑男人,「靠这么近做什么。」段玉浑身充满警戒地退往门口挪移,指着男人的鼻子问道:「我怎会到这儿来?」
「我从钱老爷子的府上将你带回。」樊禛祥没再靠近他,目光悄然观察他懊恼地将发拨至耳后,散了两、三撮的发丝垂落于颊边,举手投足隐隐透出媚态。
「你该穿上缎织品。」能衬托出他纤瘦俊逸的体态。
「哼!」段玉冷嗤,「别人只想脱下我的衣裳呢。」唇瓣勾起一抹冷笑,他可不理会他人将他想得多么不堪。「色不迷人、人自迷。这话说得有道理不是么?」
「是有道理。」他了然,「你是卖身的小倌儿,你的身价多少?我想将你包下。」
段玉瞥了他一眼,嫌恶道:「凭你?」
「我有银两,包下你并非难事。」
「我看不上你。」什么东西!他懒得追究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是从东厢换到西厢的床睡。
没再多看似头熊的丑男人,段玉径自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去──
樊禛祥望着空荡荡的门口,一缕花香渗入房内,渐渐掩去了昨夜两人残留的余味。
举步追上前,他站在廊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浅蓝,由画中走出的人儿彻底消失在垂花拱门外。
伫立良久,深邃的眼神彷佛看着一幅画般,画中人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似勾引……
沈四来到主子的厢房院落,瞧爷站在廊外似发呆,抬手在爷的眼前挥了挥,开口大声唤:「爷!」
樊禛祥一瞬回过神来,问:「有事?」
「当然有事。」沈四特来问道:「您昨儿带回的姑娘走了,要不要派人追上,送她回去?」他从未见过谁这么目中无人,摆着很美的臭脸,连声招呼也不打,彷佛欠她几百两银似的。
「不用。他不是姑娘。」
「啥?!」
沈四瞠大了眼,怪叫:「爷一早又在说什么笑话啊?」
「我没有说笑。」言罢,樊禛祥转身入房。
他吩咐房外的小厮,「等会儿,你去当铺打听最近是否收购珍画,卖方是钱老爷子的公子们。」
「喔。」小厮站在门外应声:「爷要自己去开铺么?」
「当然。」
樊禛祥站在梳妆台前,眼眸映入搁在梳妆台上的三根珠翠花簪和一套女衫,指尖轻触着,细细回味昨夜那一场翻云覆雨的感觉……
※※※
花了一个多月的光景,沈四终于打听到钱老爷子的珍画下落,经由当铺一再转手卖出,他到处奔波与交涉才将失物买回。
来到钱府,归还失物后,他立刻告辞。走出大门外,身后传出女子清脆的叫唤──
「沈四──且慢走。」
停下步履,他愕然道:「钱小姐唤住小的,有事么?」
「我有话问你。」
钱环儿瞪了他一眼,娇嗔:「干嘛见到我似见鬼,我生得丑么?」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有几分自信,足以和禛祥哥匹配。就不知禛祥哥的眼睛是长哪去了,真不懂得欣赏和讨她欢心。
沈四陪笑脸,干笑了两声。
「钱小姐天生丽质,怎会丑。」
「废话。」钱环儿一跺脚,立刻露出懊恼的神情,双手扭着手绢儿,问:「禛祥哥怎不亲自送画?」
「呃?」因为他家的主子又不是跑腿的,这话放在心里没敢说出口。
「爷忙呢。」沈四随口应付。
「他忙什么。」
「忙许多事哪。」
「哼,人是布庄的大老板,养了你们这群光是吃白饭、不做事的家伙,难怪他忙。」她抱怨,心想若是当上锦纤布庄的老板娘,一定先遣走一群没用的家伙。
听她大小姐说什么啊?!
沈四的眉一拧,心里嘀嘀咕咕个老半天──
真冤枉哦……主子对他可满意了,称赞他做事勤劳又认真;既会算帐,同时兼顾布庄生意。客人们哪个不知他是好伙计啊,就这钱大小姐在嫌弃,分明瞧人不起。
憋着满肚子怨气,沈四又干笑两声,拿出看家本领打哈哈。「爷天天都忙,布庄的生意兴隆,爷自个儿管理纺织品的贸易运往各地,这阵子又忙着为小姐准备嫁妆,实在是抽不出空闲亲自到府上来。」他主子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大小姐的影子,疏离得紧。
「讨厌……」老爹被哥哥们气坏身子,三位哥哥被禁足,连她也无法再偷溜上街。
好懊恼!钱环儿皱着小脸,骂:「都是哥哥们害的,害人家无法去看禛祥哥。」
阿弥陀佛……感谢上苍,沈四只差没当场跪下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他的主子娶妻该娶贤德女,娇蛮千金要有自知之明──闪边去。
不过……啊!沈四赫然想起爷今夜伙同季管事一道上酒楼,宅院只剩下老掌柜和几名家仆,他得赶回宅院顾守,防止宵小入侵。
心下一急,沈四匆匆地说道:「钱小姐,我还有事要忙。先告辞了。」
「喂──你……」
钱环儿瞧人走得急,瞪着那远去的背影,她不禁在原地猛跺脚,又骂:「赶着去投胎啊,人家还要你代为传话呢。」
这会儿,白白让机会溜走,真气人!
※※※
樊禛祥涉足烟花之地,行踪渐渐让身边的人发觉异样;老掌柜和季贤生好生纳闷,主子入夜后好几回都来到布庄的分铺,这情况以往少有。几经询问才知主子上摘星楼。
每回,樊禛祥满怀期待的来,再失望的走……几番轮回,他依旧不死心。
心系着摘星楼的小倌儿;甚至向嬷嬷提出想为段玉赎身,内心渴望的不仅是得到他的人,也想要他的心以及给予一份自由。
渴望他除尽铅华,一身干净的恢复男儿装扮,脱离卖笑、卖身的荒唐生活。
无法预料会有多少像钱氏公子哥儿想沾他的身,以及那醉后的媚态勾引,「喀」一瞬抡紧双拳,几欲掩藏不住内心的焦急,步履愈走愈急。
身旁带着季管事,存心让人皆知他意属了谁。
老鸨在摘星楼外,眼尖地瞧见贵客又上门来,「樊爷──」她喊得亲热,已经打听出来人便是锦纤布庄的老板,是相当有钱的商人呢。
她眉开眼笑地问候:「怎好些天没瞧见您大驾光临,您就不知柳青思念得紧呢。」她睁眼说瞎话,企图哄得樊爷心花怒放,转移捧场的目标。
「段玉仍是不肯见我?」樊禛祥开门见山地问。
「呃……他是不肯哪。」
他随即掏出银两巴结嬷嬷,「希望嬷嬷为我美言几句,说动段玉见我。」
「呵,我尽量。」老鸨大方地收下银两。「但是,不敢保证那尊姑奶奶肯哪。」
季管事颇吃惊,「爷迷恋了谁啊?要见上一面这般困难?!」他以为这一个月来,爷涉足烟花之地是为了发泄生理需求,结果不是……心下一凛,老实忠厚的爷八成是犯桃花,依他那坚持、固执的性子,要断桃花可不容易。
「呵呵……」老鸨抛了个媚眼,一把团扇挥到年轻客人的肩头,要他注意听了。
「樊爷迷恋摘星楼的红牌小倌儿,啧啧,樊爷的眼光不俗,喜欢段玉喜欢得紧,不惜花大笔银两来包下段玉。」提到这事,老鸨就呕得很──
近来,段玉那尊姑奶奶不接客,若不是和他熟络的爷们来捧场,他对谁也不甩。
更离谱的是姑奶奶不陪宿,只肯露脸陪爷们喝酒,一整夜下来,人也醉死。
几位强要留宿的爷们不尽兴,此事一再传到主子的耳里,段玉不仅受教训,更令主子生厌。幸亏有锦文私心护着,否则那尊姑奶奶还能再摆什么架子?
想挑客人……去慢慢等。
老鸨不禁叹了一口气,认为无心也无情的主子对段玉算是宠了。
经她这些年看来,主子让段玉接触的客人都是权贵士绅,至于那些三流的胚子是休想碰段玉一根寒毛。主子把人捧在高处哄着,要什么就有什么,衣食无缺。
然,段玉爱上主子,虽得不到主子的心,好歹也该看在主子待他不薄的分上,心存感激。
干这行贱业,谁不是每天过着送往迎来的日子,哪管什么阿猫、阿狗上门,还不都得陪着笑脸,巴着客人的大腿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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