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到头等病房。」我跟医生说,然后迫不及待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裘乐,伸手握住他的手。
暖的……暖的……
我从来都不知道冰冷是如此可怕,我却一直冰冷地面对他。
我跟随医护人员把裘乐到了头等病房,护士们纷纷向我投以好奇的目光,我知道他们认出我了。
但我只想看着裘乐,感受着他的体温,让我知道,他仍然在我身边,明天,他仍然会为我微笑。
现在才说,希望不会太迟……
他会原谅我吧?
或者,他根本没有生气?
我的心,好酸好酸……
最后,头等病房只剩我们两人。
凝视在床上那苍白瘦削的脸颊,除了自责和悔恨外,我完全感觉不到其它。
虽然,他没有一张很漂亮的脸,极其量只是一张平凡高中生的脸。
可是,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坚强和愁郁,都会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人,却是他不自觉的,他倒是以为自己很平凡。
没有我的他,是孤傲的,我看过他面对别人时的神态。
跟我在一起时,却判若二人,在我面前却只是温驯的小猫,常撒娇的小猫。
第一次见面,他站在大厦的天台,睨视着一切,彷佛什么都不再乎,我觉得我的心动了一下,然后忍不住为他的伤势担心。
向我告白时,有点霸道、有点任性,更多的是不顾一切的勇往直前,被我拒绝却不死心,我在失控之下揍了他,他还能上前抱住我。
自跟我在一起后,他的忧郁、他的微笑、他的满足、他的一切一切……
全部都是因为我。
我笑,他笑。
我忧郁,他伤感。
我烦,他恼。
我曾自满于我对他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影响力,我相信如果我把刀子抵在他的脖子上要取去他的生命,他也会笑着接受。
他是如此地深爱着我。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谁看过他看着我的眼神,都会知道他是那样地深爱着我。
可是,我爱他吗?
在今天之前,我不知道。
对他的感觉,一直都是满迷糊的,可能因他太爱我吧,习惯于接受,一切都变成理所当然。
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他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他问我会不会误会。
我当然不会误会,也没有嫉妒。
因为我最清楚,他只爱我一个,任何人都不能让他动摇,他的眼神是如此地告诉我。
我更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被他拒绝的其中一人。
这算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失控吧,居然动手打人。
那天他在我怀中颤抖,我在翌日就把那个老板揪出来了,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了。
但,那时,我还是不承认我爱他。
我只认为我有责任保护这个小鬼,我容不了有人欺负他。
因为,我不敢相信,我的心还能为某人跳动。
冰封了十多年的心,我还能爱人吗?
还能吗?
我不敢付出,怕换来的只有的背叛,却贪婪地接受他的爱。
在他挖心掏肺的付出时,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让我更清楚更确定,他是如此地深爱着我。
我好卑鄙。
但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深爱我?
甚至因为我而放弃生命。
我根本一点都不值得他爱。
为什么?
傻瓜……
低头,我忍不住低头吻住他干燥的唇片,辗转吸吮。
片刻,我开始在他耳边低语:「你不是说爱我吗?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还未准许你离开,你不是说要缠着我吗?小鬼,快醒来,快快醒来……我就在这里……阿乐……听到我的声音了吗?听到就要醒来啦……不然我就要拿下你给我的戒指……」
听到这里,突然,被我握住的手颤动了一下。
我赶忙直起身子,凑近他的脸,只见他本来微睁的双眸,倏地瞪大。
「你……」他还有点虚弱。
我忍不住紧捏他的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我是不是死了?」
他微笑,抬起手抚上我的脸,神情有点虚幻。
我握住他的手贴在我的脸上,怔怔的凝视着他,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他双眸露出茫然。
片刻。
「小鬼,你真的舍得以后看不到我吗?我可不会去地狱陪你。」我笑,真的在笑。
我知道,他一定会随我的笑而笑。
果然。
他真的在笑,但笑不了半秒,他又蹙眉问:「我没有死?谁救了我?为什么你又会在这里?」
倏地,他受惊的退了一下,微抖着说:「对不起,是我麻烦了你吗?我没想到……」
我吻住他,把他的话吞进肚子。
我究竟伤他有多深?
我不敢想。
我轻轻执起他的手,抚着白晢的手指上,那只跟我一样的戒指,然后把手伸到他面前。
「这只戒指,我永远不会拿下来,只要……」我感到脸上正在发热,我硬着头皮的说下去。「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
他呆住了。
片刻,他开始哽咽:「其实你不用这么说……我想结束生命不是因为想你留住我,我只想你幸福……你可以不用骗我……我说过不会再缠住你……你要跟别的女人一起……我也不会介意……」
「傻瓜,你想到那里去了?」我脸一沉。
他被吓倒了。
我真有那么可怕吗?
这刻,我真的有点那么沮丧。
「我……」他扁扁嘴。
「你想听那句话吧?」我挑眉,把他拥入怀。
「什么?」他伏在我的怀中默默垂泪。
「你为什么会这么爱我?我不明白,我对你不好,脾气又不好,嘴巴又坏,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好爱好爱你啦,要是知道为什么爱你,就不是真的爱你啦,
爱你有什么不对吗?我又没说你一定要爱我……」
他委屈地说,还伸手抱住我的腰,整个人缩进我的怀中,把脸贴在我的胸口上磨蹭,我忙把吊在他手上的点滴固定住。
「真的不要我爱你吗?」我抚着他的背。
他默然。
突然,开门声传来。
是莫骏桦。
「这是我弟弟。」我跟裘乐介绍。
然后问莫梭桦:「我要你办的事,你都办好了吧?」
「已经办好了,记者很快就会到。」他答。
我应了他一句,然后低头,跟怀中的人说:「如果我说,我要向媒体公开我们的关系,你不会反对吧?」
他愣了愣。
「为什么……」他似乎不能置信,茫茫地开口问。
门外传来一阵闹哄,和杂乱的开门声。
「你不回答,我当你应承。」我紧抱着裘乐,跟莫骏桦说:「桦,开门。」
在开门的一刻,我低头吻住了裘乐,让记者得到最好的镜头,趴下了我们的亲密照片。
裘乐死瞪眼地看着我,像是反应不过来。
镁光灯闪过不停,我继续缠绵的吻住裘乐,紧抱住他,温柔地吸吮着那片干涩的唇片。
「莫导演,请问这位是你的什么人?」
「莫导演,你怀中的是你的同性恋人吗?」
「你们交往了多久?」
「……」
问题此起彼落。
我放开裘乐,用我的身体遮住他的脸,因为镁光灯太耀眼了。
「我是同性恋,这个我的恋人。」我从容地回答。
又是一阵喧哗。
「那你和郁静琳的恋情只是烟幕吗?」
「我跟那个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要怎样写随便你,但现在请你们出去,我的恋人需要绝对的安静。」我冷下脸。
他们仍不断发问。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老人,是我父亲。
满布皱纹的脸扭曲着,他命令他的贴身保镳把所有记者赶出去,还想拆掉他们的底片。
记者见状,都快速离去,不到几分钟,人潮已经散去。
「你这是存心要我难看吗?」他气急败坏的说,苍老的脸有着不容忽视的怒气。
「有何不可?」我感到怀中的身子在颤抖,我拍拍他的背,在他耳边说:「别怕。」
「你信不信……」他怒叫。
「信不信你会让我在电影界甚至在台湾没有立足之地?我信,但我告诉你,我完全不在乎,就算我没有工作,我银行户头的钱已经够我们平凡的过一生。我也可以到外国去,你不是以为这个地球都会在你的掌控之中吧?」我冷笑。「况且,你老了,到你死后,你还能够对我怎么样吗?」
「你……」他的脸涨红着,反驳不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满脸的嘲讽。
这个人,还是一样的自私,一样的功利。我对这点有些无奈,但让我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以前我不做绝,是因为念在你是我父亲,是给予我生命的人,我才会尊重你。」
他一掌挥在我脸上,我没有闪开,任他的拳头落下。
他又想推开我,似要把裘乐拖出来。
「贱种!」他向裘乐啐了一句。
我立即挡在他面前。
「你打我,我不会还手,因为今天以前,你还是我父亲,但你没资格伤害他,你敢伤害他,可别怪我不留情,这是我一早说过的。」我捉住他的手,狠狠地喝道。
他退后了一步,受着不少的打击。
旧仇加上新恨,我怒火被点燃了起来。
「明天,我会登报跟你脱离父子关系。」我冷冷地说出我最后的决定。
「哥……」莫骏桦吃惊的嚷道。
「这是我早就该做的事。」我嘲弄地笑了一下。「我是同性恋的事,你不是一早知道了吗?干嘛会惊讶?莫老先生?」
他的脸扭曲了一下。
「请你离开吧,莫老先生?」我冷着声。
他的脸仍然扭曲,转身便走,临走前丢下一句:「我会让你好看的!」
待他离去后,我才转回裘乐。
看他一脸茫然,我知道我欠他很多解释。
「在想什么?」看来他还不能消化刚才的事。
「在想你在干什么,今天的你好奇怪,都不像以前的你。」他闷声说。
「哥……」莫骏桦在一旁也呆住了。
「阿乐,你想知道我的事吗?」
他先点点头,然后略迟疑的说:「如果你想说的话。」
我深吸了一口气。
「说出来也许会比较好,敝在心中十多年了,你愿意为我分担吗?」
他重重地点头。
「桦,你也坐下来听听吧,你会发现你的大哥并不如你所想的美好。」我无奈地笑了笑。
「我母亲是被我父亲迫疯的,然后自杀死的。因为我母亲在八岁的时候,为了要向父亲报复,所以把我丢进海里,只想要莫家绝后。后来,我被人救了,而我父亲也怕了其它女人会如此,所以才让其它女人再为他生孩子,以免没人继承香火。」
他们两人同时浑身一颤。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两个自少就不太管我。不过,要是完全不管还好,在我高中的时候,我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倾向,更向一位学弟表白了,他也接受了我。
我们本来还交往得满顺利的,因为没有人会怀疑我们的关系,而且,我也尚未跟他有进一步的身体的接触,也许我们年纪还少,顶多接吻或是互相抚摸以作安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知道了我们的关系,竟然给了学弟一些钱,要他远离我。
那住学弟的家很穷,原来他接受我,也只因为我家中有钱,可以给他资助,所以我父亲给他钱,他二话不说就收下了。
我伤心欲绝,在我最伤心的时候,我父亲竟然来奚落我,那一刻开始,我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世界。
其后那些女明星自动黏上来,我也不拒绝,但却从来没有深入的交往,只维持在普通的交往,因为我对女人压根没半点情欲。她们欣赏我的,不外乎是我的钱能让她们挥霍,我的才华能让她们大放异釆,但她们最后都会离去,或是被我的冷漠吓怕,或已经达到目的而另结新欢。」
我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