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摇头:“太医说了,一定不能再劳心志,动情思……稍有不慎,则……万劫不复……”伸手将他搂住放在自己腿上,把丝被拉过来裹好,“你知不知道,我许了多少愿,才从老天那里把你要回来。我不能失信。”承安搂紧他,“谁知道会用什么方式……报应到你身上……来惩罚我……”
“不会的。”丹青举起一只手,放在承安心窝,听着他的心跳声,“我既然已经明白,就不会让自己死。”又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窝,“之前也许可能……现在不会了……但是,你如果一定不让我做完,那可真的比死还难受。”轻轻一笑:“就像你非做不可一样,我也非做不可。你不能半途而废——我也一样,不能半途而废。”
承安愣了:“为什么?”
“你知道,习武之人运功到一半被打断,必定走火入魔。世上的事,道理都是相通的。玉玺上的八个字,乃前人精魂所铸,我必须完全入境,才能得其神髓。不得已中途停下,已经损了几年功力,如果硬要彻底截断,此生……恐怕再无寸进。这就好比飞流直下,万马奔腾,日月运转,生死轮回……都是停不了的。我若死在昨晚,这事便作罢,我既然还没死……不能把剩下的四个字刻完,将原来的补到天衣无缝,也算是一个交代。否则——不用等累死,先憋死了……”
承安气结。他他他——还是这么可恨。
丹青闭上眼睛,却弯了嘴角,脸上一派天真狡黠:“你看,我也不能……给你全部。咱们……又扯平了。”
照影听到这屋动静,过来察看。隐约见两人正在说话,悄悄往外退,却听承安忽道:“小影,去赵让那里把他抢走的印章拿来。”
同一天,江自修和海怀山、海西棠、水墨在京城“素颜堂”的秘密据点会面。
“……如此看来,丹青离开逸王府,只怕行踪就在他们掌握之中。”江自修思索着说。
海怀山道:“那倒不尽然。以蓝家在楚州的实力,如果他们有所动作,应该不会探不出来。丹青被他们缀上,很可能是到池阴路上或以后的事。”
“我接到他的时候,逸王府的人马已经销声匿迹两个月,所以放松了警惕……再加上他病情反复,我们一直走走停停……”海西棠道。其实当时听了丹青的叙述,他心里想着,不管对方有情无情,既然没有后续手段,追到这个样子也就差不多了。你能指望一个王爷,对请来造假的画师惦记到什么程度?何况海西棠性子疏放不羁,自然没有刻意隐藏行迹,现在却懊悔不已。
“听说逸王六月十六入宫,丹青是六月十八失踪的。这位殿下——意欲何为?”
“会不会有别人……”
江自修摇摇头:“不会。从留言和手段看,确是冲着丹青来的,与江家无关。那孩子一直在我们眼皮底下长大,只有这次……”唉,儿大不中留。原先只想着这一趟风险不小,哪知竟生出一段孽缘来。
“不管他想怎么样,以丹青的脾气——”水墨忧形于色。
江自修忽道:“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就山。消息递不进宫里去,递到白石坊逸王府还是没问题的。事情不能干等着,咱们和这位殿下接触接触。”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我又活过来了!!谢谢大家!
阿堵不是没灵感,实在是没时间。2月中旬以后会更加忙碌,所以务必在过年期间赶出来,否则此文铁定成坑——那样的话,不如谁来杀了我。遇上文思不畅的时候,不顾切肤之痛生拉硬拽,因为我一定要把它写完。至于过年期间是个什么场景,大家都知道,我尽力。
作者的任务是讲故事,阿堵在讲故事的时候呢,也努力把为什么要这样讲故事传达给读者。
有时候可以得到认同,阿堵于是窃喜,不枉我费尽心思做了这许多俏眉眼,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有时候不能得到认同,阿堵于是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哼哼,笔在我手里,气死你们!
但是有一个最出乎阿堵意料的问题是:一些姨妈觉得两个人感情没有基础,或者太快,所以在此就这个问题作出说明。
阿堵对爱情的看法是古典而浪漫的。
言情圣手汤显祖曾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元好问也说:“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张生和崔莺莺,只需要“临去秋波那一转”。
贾宝玉和林黛玉,只需要:“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承安和丹青之间,完全足够。
只有现代人,才会问出感情基础这样的悖论。
姐妹们,感情,不需要基础,它本身就是基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爱情是人间最大的信仰,信者才可能获得。即使没有得到,也要相信它。因为有情,是最基本的人性,你若不信,已经自掘坟墓。
传奇就是童话之一种。写这个童话,也是为了寄托这种想法。
生活当然是另一回事,但是我们需要童话。
有不同意见欢迎留言踩扁我。不过阿堵不会做出回应,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我不接受任何挑战。
(背着独孤求败的无锋之剑,负手望天,做绝世高手状)
又:热烈欢迎看霸王文,请不要刷分。倒扣在其次,把用心的留言都淹没了,连我都找不到。
第 56 章
缭绕着七彩流光的白玉宝印放在案上,印文一面冲着外边。已经完成的“奉天承运”四字,神圣庄严,如天神降临,佛光普照。左侧的空白在这光芒照耀下,仿佛正迫不及待的酝酿着大地回春,万物复苏,处处蠢蠢欲动。
丹青叹息:“你看,它在等我。”
承安看看那方印,松开手,又抱住:“不。丹青,不。”
那是个吸人魂魄的无底洞啊。之前明明很有自信,现在却毫无把握了。在丹青心里,我……是否真的可以敌过它?
“相信我。一定回来。”丹青忽然拿过刻刀,挑破右手无名指尖,在承安掌心画了一个血符。
“这是师傅传下的一个古老仪式。江家从事临仿数百年,每隔几代,总会有杰出弟子出现离魂不复的状况。中间一位家主不知从哪里求得这个系魂血印——管不管用,谁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代代传下来了。”画完最后一笔,正要抬头说话,承安抓起他的手,把带着血珠的手指放在唇舌间轻轻吮吸。
“嗯……”丹青的声音飘忽起来,“不骗你,在临仿一事上,我操控心灵的修为,不说后无来者,前无古人是一定的了。系魂血印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我既不相信,也用不着。之前会弄得那么狼狈,完全是因为……你太厉害,害我留下漏洞,一直没机会好好修复。”
承安低头瞧手上的血符:“它会一直留在这里么?”
“别扯了,哪有那么玄的东西。”丹青笑,“不过是给你个安慰罢了。”敛起笑容,严肃的看着他:“相信我,承安。”
“你刚才说……我在你心上留下漏洞,难道,现在已经没有了么?”
“怎么可能?你多厉害呀——”丹青斜乜他一眼,“拿住我的死|穴,招招致命,穷追猛打……”
某人哑口无言。
“所以我只好彻底投降。不打了——漏洞自然消失。未知殿下对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这般轻嗔浅笑,风情无限,承安哪里还顾得上说话,低下头在他唇上来回辗转,直到他气息急促,面色潮红,实在怕他无法承受,才硬生生打住。
“现在,我有十分把握。”丹青等到心情平复,轻柔而又坚决的说道,“承安,相信我。”
再无法违逆他,万分不情愿的松开手。下一刻,看见丹青端坐案前,聚精会神,凝魂入定,好似水中倒影,镜中成像,清晰可见却又无法接近,承安连肠子都悔青了。
——他哪里是投降,分明是无招胜有招。半碗迷魂汤,把英明神武的逸王殿下完全迷昏。
六月二十六。
凌晨。
“恒寿永昌”四个字,一气呵成。
“奉天承运,恒寿永昌。”
虽然“纯仁定慧”不再,“福祚绵长”已逝,这方双凤朝阳皇后宝印,能承载皇帝玉玺印文,也算功德圆满。
承安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开始心里还七上八下,慢慢的,完全醉倒在丹青所散发出的迷人气质中。他左手执刀,右手握印,表情专一,目光丰富。你可以透过面前身影直看到此刻的灵魂:以尊贵端庄为表,以悲天悯人为里;以清高绝傲出尘,以赤肠热心入世。
唯有这样的灵魂,才有资格替先贤重刻玺文,为天子承运,为苍生祈福。
承安不得不承认,应该让丹青做完这件事。
心中涌起深深的感动和骄傲:眼前千变万化的丹青,纯净如水的丹青,赤子情怀的丹青——这是我的丹青,叫人爱不够的丹青。
刻到最后一个字,节奏和速度始终不变,脸色却越来越白。承安看他一眼,又看一看手心的符印,忍不住抬起胳膊,终于还是放下,心中有一种极其清晰的预感——如果现在打断他,也许整个人会禁不住瞬间粉碎。把画着血符的手掌按在胸口,告诉自己:“相信他。相信他。”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看着。眼见最后一笔完成,丹青收敛心神,放下手中的刀。承安正要起身,却听他用极微弱的声音道:“等一等。”捧起印章,带着淡淡的笑意仔细端详。
阴文变作阳文,字与边框之间多出很多空白区域。丹青拿过旁边的艾绒,细细的填上薄薄一层,然后将整个印章立在印泥盒子里。这才双手支着地板,慢慢把腰身塌下来。
见此情景,承安过来抱他到床上,替他揉着酸软的肩膀和胳膊。
丹青极惬意的躺着,闭上眼睛不说话。好一会儿,才用低微而又轻松的语调道:“因为是新刻的印,所以要塞上艾绒在印泥里泡一泡,这样矜盖的时候才会有旧印的厚重感觉……”一时职业病发作,意犹未尽,“而且,邓砚山用的是右手,我用左手,即使字迹一模一样,刀痕也不一样,得遮一遮,省得被有心人看出来——”
承安凉凉的道:“还得把上边的双凤朝阳变成二龙戏珠,把四面的神鸟变作神兽。”
“呵呵……积习难改,积习难改。”
“丹青。”承安沉默片刻,“我说过的,不能失信于天。你心愿已了,这方印……”
丹青仿佛没听见。半天才接口:“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不用,它就是个祸根。不过——干什么不用呢?即使你不做皇帝,至少,我可以用它替你弄个名正言顺的摄政王,也能省不少事吧?”
“你……?”
“找几份皇帝诏书来看看,我给你写一张,然后盖上印——嘿,造完玉玺造诏书——真过瘾哎。”
承安头上直冒冷汗:他总能不断给人带来惊喜啊。忽然想起来:“赵让说,你封笔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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