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直叫穷没银子吗?怎地办一个纳妾的婚事就能如此奢华,大肆铺张?而且还阳奉阴违,几次三番的都不再听我的招呼和命令了!
我当然知道,他已经是在打着要当你卓东来老丈人的主意呢,只要他女儿当上了大镖局的老总夫人,那他龙家就可算是攀上高枝、辉煌无比了!哪里还会给别人银子买平安呢?因此这样的龙海波必须得死。”
说完这些,他可能也已经把穴位冲破,于是异常迅速地擦燃了火折子,再摸出了几个拳头大的物事来!
李寻欢和卓东来二人都瞧得明白,是东瀛人的火琉球,此物有点爆炸威力,这几个若被他同时点着,至少这紫气东来苑是保不了的,看来这个渊男措是打着想同归于尽的心思。
李寻欢见他已经抱有必死之心,却是还打着要和他二人同归于尽的主意!自己和卓东来的身手当然不会因此受到任何的伤害,但是他很心疼这个院子啊,所以立即出声道:
“何必呢?把你交给官府,大不了驱逐你出境或是流放,为何要放弃生命?”
渊男措沙哑地笑道:“辜负了祖上的重托和夺回政权的盟誓,而且还是在一开局就被打落下了尘埃,天都不帮我!即便保得一命残喘于人世里,还不如一条赖皮狗?只有以死谢罪才能求得祖上原谅。”
此刻,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眨眼之间,渊男措在点火,而李寻欢出刀直奔他的咽喉……
卓东来大摇大摆地走到了还不曾闭眼的渊男措身边,漫不经心地对这个将死之人说道:“你应该很荣幸,你是死在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之下,他就是传奇中的李寻欢!”
渊男措哪里肯信这等堪称无稽之事,但是卓东来的话又不得不令他相信,因为这个偏爱紫色的男人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从不打妄语的。
于是渊男措在临死前听到的这个信息,又为他的死不瞑目加上了一个因由。
卓东来弯身拔下了袁兰措身上插着的两把飞刀,擦拭干净后就走向了李寻欢,却并没有把刀还于他,而是轻轻说道:
“我还是唤你探花吧,叫前辈真的有些别扭。”
当然会别扭,听上去这个风华正茂的男子就像是胡子一大把了似的,绝对不能令人接受,更不能令他接受。
卓东来可不愿意平白无故的二人就有了不可逾越的距离,拉开了辈分。
当初他在知道了这个男人就是昔年那叱咤天下,惊艳了一个时代的小李飞刀后,心里可是调整了好几日才算暂时恢复了平静。
李寻欢只是无力般的笑笑,并未答言只又听卓东来又道:“这几日都忙着部署,无暇来叨扰你,不过在下的确很想知道你是如何驻颜有方的?”
李寻欢一口气有些憋不住了,微微仰头看着卓东来,还是勉力挤出一份笑容:“那你要抓紧时间了,我可能……”
话未说完,身子已经软下,终究是撑不下去了。
卓东来赶紧接住他已经变得无力了的身体,欲哭无泪,无论怎样都避免不了他受伤害!
自己曾经想让他远离大镖局的是是非非,安心养身子,可都被他断然拒绝,果然最害怕到来的那情形依旧没有被老天放过。
贺兰敏之此番不损失一兵一卒就将隐于大唐的一个不安定因素彻底挑去,如此功劳令得帝后二人都大悦。
特别是武后,更是流露出她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一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奢赞美言辞地夸奖了一番。
于是那些敏感的官员们从此中嗅到了一丝信息,自然是顺着武后的意思纷纷上折子,皆是称赞秦王文武双全的。
一时间,贺兰敏之的风头盖过了朝中的所有人,这自然引得同是皇族外戚的武三思等人对他非常的嫉妒和不满。
而太平公主和太子李显二人则是为他感到高兴不已,终于不再纸醉金迷,不再整日都沉溺酒中混世了。
天气已经转暖,然而看着易思仁和齐太医都显得发黑的面色,虽然李寻欢每天都会斜靠在冰冷的雕花床栏上,反复练习着呼吸的轻重,试图让自己的病弱不那么明显的露出,可他又怎能瞒得过大夫!
而卓东来为他焦灼了数月的一颗心始终都没有半丝的放松。知道李寻欢一直都是露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来安慰关心他的所有人,
但他会在夜幕渐浓时分,固执的拒绝留人在房间里侍候。他总会克服连起身都困难的病体,挣扎着的立起,替自己换下染血的白衣,再将被鲜血染遍的锦帕仔细地藏起,不让卓东来等人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其实李寻欢每天都在庆幸,毕竟寒冬已过,此刻已经是仲春时节,即刻就要迎来初夏。他这副病弱身子,竟然又撑了三个月,虽然于他而言这实际是相当辛苦难熬的三个月。
尽管卓东来在自己面前始终是不动声色,但李寻欢却是从齐太医的口里知道了秦王贺兰敏之被控强奸了未婚的太子妃!
并且还贪污了武后所特意拨出的,为荣国夫人造佛追福的锦帛款项,更是无所顾忌地在荣国夫人府内私释衰绖、吉服招妓奏乐!
犯了综上罪行,立即就被除名宗谱,将他贬为庶人,恢复贺兰姓,流配雷州。
他能理解卓东来刻意隐瞒自己是处于不想让自己为此担心而加重病情的缘故,但是作为曾经的朝廷中人,他非常明白最终等待贺兰敏之的命运是什么。
内心在焦灼忧急中当即就要去找卓东来,就在他脚步虚浮地走出房间时,正好看见卓东来负手进了院子,但当抬目见他居然就这么一脸苍白地站在房门前,倚着门框,身子似还有些不稳,心里顿时就为此揪紧了,快步踏上前见他慢慢的扶回房里,也不敢去抱他,因为明白只要此人清醒着就不会要任何人抱他或是背他的。
“秦王是什么时候离开长安的?”已经被扶回床上的李寻欢轻轻的问。
卓
东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是没有血色的脸,却做不到拒绝回答,这个男人天生就有融化一切冰冷的魅力:
“昨天一大早就出发的。”
想不到贺兰敏之已经被流放了,李寻欢的语气在这时就不免急切了起来:“赶快,你赶快带人去救他,也不知道会在哪里下手除掉他!”
对于卓东来这种江湖中人,当然不是很清楚朝廷的那些手段,但听到李寻欢这样说来更多的是不解其意:
“只是被流放而已,哪里会被杀?”
李寻欢摇摇头:“肯定会被杀掉的,这是朝廷的惯用伎俩,把人杀了,然后以自缢或是把责任推到山贼劫匪的头上。总之,人是死定了的,你赶快去救他。”
卓
东来立即就站了起来,可是眼里流露出对李寻欢的担忧之色,但是贺兰敏之的生死也不能不顾,一时间竟令他感到了两难。
李寻欢知道他的顾虑,于是就露出一个能令人安心的笑,说道:
“我没事的,因为我是一个能够听天由命,尽量让自己时刻安于现状的人。要知道通常这种人活得会比较长一点!所以你大可以对此放心,目前必须赶紧去救贺兰敏之,顺便还要尽快找到那裴描容……”
卓东来明白他的意思,肯定得让武后相信贺兰敏之已死,所以要弄个相似的尸体去避人眼目。
而且贺兰敏之以后肯定也不能顶着他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抛头露面了,于是这裴描容的用处就立时显现,不过肯定这人又会为贺兰敏之那张妖孽的面容而抠心扰肺、寝食难安了!
望着紫色背影消失于屋外,已经知道这样的紫色其实是有区别的;
当他忧郁、痛苦、狠毒和恐怖时是,是灰暗的紫色,也是不详的颜色;
而明亮的紫色就好象天上的霞光,是他和自己一起相处时的颜色,充满了希望!
李寻欢多么希望他一直都是明艳的紫色呀!可是这已经沦落为自己的一个奢望了。只是无力软在了床上,内心当然明白卓东来对自己的担忧不无道理!
茫茫大地,车轮滚滚,风声萧萧,泥泞而颠簸的山路上,有一行人在马上奔驰,完全看不出制式的官服上溅满了尘土,马蹄声单调地在黄土上回响。
这一行人,同时还艰难地在行进着一架车,而且这还是辆囚车,把道路碾出了深深的辙印。
很明显骑在马上的那些人是负责押解这辆囚车的差役,灰暗的天空在这时候似乎也有了悲悯之心,在对应着这俩结实囚车恶劣的意境。
寒风悲切,所卷起的黄沙无情吹过他们衣衫,使得漫天满地都只剩下一种单调的土黄色。所有人抬眼望出去,不论远近皆是一成不变的漫漫黄沙,和永无尽头的道路!
穿着粗糙而破烂的囚衣,早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身下是简陋但又厚实的车板,粗大扎手的囚栏,沉重的铁链。
即便是身处如此恶劣的环境和情形之下,关在车里那男人的嘴角却好似永远都挂着一抹淡定而从容微笑。那笑容中带着骄傲,带着聛睨一切却又仿佛超脱物外,好像这俗世红尘里的一切,已经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一般了。
纵然是被关了在这个恶劣又肮脏的囚车里,他却依旧好像是身处那景色阳光下的庭院里,眯眼听歌赏舞饮美酒般的,还是仍能保持一种半倚半躺的坐姿,举手投足间带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如此风姿卓然竟是于任何时候、任何境地都不会被湮灭,在当世除了贺兰敏之还会有谁能具有?
只是此刻没有歌也没有舞更没有美酒,他只能斜靠在扎人的栏杆上,微微仰头望向天空,而那天仍然夹杂着黄色,只是已渐不分明!
这时又听到有差役在说:“离雷州还有不到三、四日的路程吧?如此看来,咱们半月后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听到这些,贺兰敏之的脸上也露出可一丝不明微笑——似乎是带着自嘲,更多的其实似无奈。
他此刻想必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最终命运罢?因为他从小就浸淫在皇宫里的那些阴谋里,所以他在从出长安城的那一刻就已经准备好面对一切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亲姨母对他的惩罚也远不会仅仅只是流放那么简单。
今日晨间的天气便很不好,一大早的就压着厚厚的乌云,这会儿到了午间,那些浓云都滚做了一团,像是要落雨的样子,令人感到气闷不已。
而荒岭的风更冷,天边还是暗淡的惨灰色,差役们简单地用过午餐后就已整装待发了。
贺兰敏之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这个时候,这样萧索的天气,在这个荒凉的地方的的确确是很适合杀人的。
纵是呆在这个恶劣的囚车里数日,他仍然不显一点狼狈,囚服虽脏了破了,但是他的面颊依旧如同象牙一般的白净,不过此刻露出的是凄迷的微笑……
囚车据说是陷进了泥泞里,据说是走不了,铁镣铐也已经被打开,然后是囚车的门也被打开,或许是要送自己上路了吧?这去往黄泉的路上可有母亲和妹妹在途中等待?
贺兰敏之仍然是带着不明显的笑容,更带着尊贵之人的骄傲,强忍被关麻痹了的四肢走出了囚车。
终于能站直身体了,他就那么挺拔地站着,风拂过他那已经辨不出颜色的粗布囚衣,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