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趁这机会捞地皮抢地盘,我阎锡山没什么本事,就想抢山西这一块,你吴禄贞这么厉害,应该去北京抢龙椅啊,把山西就让给我们,好不好?
山西革命党人就派了最能说的仇亮,让他去石家庄去找吴禄贞,问:老吴啊,现在山西已经光复了,解放了,空出了好多好多的官位,可是我们大家谁也不敢做啊。
吴禄贞问:为啥空那么多官位不敢做?你们怕什么?
仇亮大哭:老吴啊,你不说话,我们谁敢擅取官位啊,我们山西的革命党人的性命,此时全操在你的手中,你让我们生,我们就生,你不让我们生,我们就……就……就逃去日本找孙中山说理,大家都是同盟会,你不会这么欺负我们吧?
吴禄贞哈哈大笑:小仇啊,睢你丫那操行,不过就山西那么个小地方,至于紧张到这种地吗?你总读过庄子的《逍遥游》吧?里边提到一只大鹏鸟,翅膀超大,飞得超高,早晨飞到南极啄企鹅,晚上飞到北极啄北极熊。有一天这只大鹏鸟飞过石家庄,停下来休息休息,恰好附近有只瞎了眼睛的猫头鹰,捡到个腐臭发烂的死老鼠,听到大鹏鸟的声音,这只猫头鹰死死的抱住腐烂老鼠,大声地喊道:不许抢,这死老鼠是我的,你敢抢我就死给你看。
吴禄贞讲完了,仇亮听得哈哈大笑,笑过问道:老吴啊,我还不知道你也会讲笑话的,哈哈哈,对了,咱们接着说正事,你已经被任命为山西巡抚兼第六镇统制了,啥时候去上任啊?
吴禄贞:……小仇你这脑子……我跟你这么说了吧,我之所以接受朝廷的官职任命,目的就是为了革命!现在山西的革命已经成功,我再没有入娘子关的必要。我若真正做了山西省巡抚,又有何面目再见同盟会的同志们呢?此心此志,可誓日月。
仇亮:真的假的?
吴禄贞:……你他妈的……爱信不信吧。
得知吴禄贞不仕山西,阎锡山等人大喜,遂与山西诸革命党人奔赴娘子关,面见吴禄贞。吴禄贞拉住阎锡山的手,道:阎老西啊,你可来了,跟你说我这边正面临着大麻烦。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我现在虽然被任命为第六镇统制,但却是孤身上任,与军队中的各标各营长官全无交情,素不相识。我用革命思想试探他们,却引得他们对我疑心重重,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的话,我就危险了。
阎锡山听了吴禄贞的话,心里顿叫一声苦。心说我阎锡山真是太实在了,上了吴禄贞的当了,听他这么一个说法,要想控制住第六镇,岂不还得先到山西赴任吗?心里这样想,就哭道:老吴你真会开玩笑,统制你都做上了,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得住你?
吴禄贞笑道:难肯定是难不住,但这需要你阎老西出手相助。
阎锡山眼前一黑:老吴你要如何?
吴禄贞道:我要你替我做的事,很简单。你看我这边之所以控制不住军队,只是因为我没有私人卫队的缘故,等于是孤身入虎狼之营啊。阎老西啊,我们不妨来看看你们山西的情形,现在是陕西已经革命成功,石家庄又有我吴禄贞在,山西可以说是相当的安全,既然山西不会有战乱,那你不妨把山西的新军分成两营,归我指挥,以便我用来镇压第六镇中与我对抗的军官。
然后吴禄贞猛一转身,说道:清廷载沣,载涛,载洵等,看见我们革命汹涌澎湃的势头,已经惊惶失措,于革命前途甚为有利。但袁世凯已被任命为内阁总理大臣,他是老奸巨猾,而全国新军统制以下,多半是他在小站练兵时代的下属,徜令袁世凯入京到任,大局必要改观,至少与革命前途有害。我驻此地,扼住南北的咽喉,俟袁入京过此,相机杀了他,然后革命大业即可成功。我再率军北上与张绍曾,蓝天蔚军互相呼应,则京师自可不攻而下。
听到这里,阎锡山全都明白了。
吴禄贞终究是吴禄贞,他本无意去山西,却胁迫阎锡山交出山西的新军。但以阎锡山现在的处境,他敢不答应吗?
直驱京师,并吞天下,号令群雄,睥睨四方。
这才是吴禄贞之志向。
【07。史上空前大悬疑】
阎锡山返回太原,调拨两营新军给吴禄贞。
而吴禄贞却在这时候做了桩怪奇的事——他公开亮出反清旗号,在石家庄就任了“燕晋联军大都督”之职。
吴禄贞明明知道他的部属不可靠,他甚至连亲信卫队都没有,他虽然被朝廷任命为第六镇统制,却无异于裸露于群狼之中——第六镇中,支持皇统的有,反对革命的有,吴禄贞这么急切地把自己的秘密身份亮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吴禄贞也是没得办法,既然他已经发誓不入娘子关,那么朝廷派给他的山西巡抚,也就不干了。这等于和朝廷摊牌。所以他只能出任燕晋联军大都督,准备驱师大入,直下京师。如果他能够成功,则中国此后的政治经济格局,将会全部改写。
但这段历史终究无法改写,吴禄贞三军未行,他以前的卫队长马蕙田突然来到第六镇军中,霎时间消息满天飞,都说此人是来暗杀吴禄贞的。吴禄贞听后失笑,暗杀还这么风风火火大肆张扬,生怕人家不知道吗?就将马蕙田叫来,问道:小马,我听说你此来是杀我,消息确否?
马蕙田答:没错,我来正是为了杀你。言未讫,已经握枪在手,对准吴禄贞连开数枪。
吴禄贞立时身死。
此人一死,北京重围立解,不唯是燕晋联盟化为乌有,而且石家庄重归皇统,害得山西的阎锡山与中原地带失去联络——最闹心的是,阎锡山还派出了两营新军去给吴禄贞做卫队,这两营人马正在不紧不慢的赶路,可是吴禄贞已然身死。
他原本是有机会黄袍加身的——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样一来,一个空前的大悬案就被迫推到了大家的面前:杀害吴禄贞的凶手,竟系奉了何人之命?
最早的文献,众口一词,认为幕后凶手必然是吴禄贞留学日本时上铺的兄弟——宁汉将军铁良。铁良和吴禄贞是同学,最欣赏吴禄贞的才干,不是铁良的欣赏,吴禄贞也不会被授予第六镇统制之高位。况第六镇扼守石家庄,无异于守护大京城的卫戍部队,以吴禄贞任此职,可知铁良对吴禄贞是何等的信任。
然而吴禄贞终究是背叛了老同学,而且他的背叛,使得满清朝廷面临着最严重的亡灭之危。而吴禄贞一死,北京城的危险立即解除,形势倒转,这种变化,就成为了铁良谴人刺杀吴禄贞的最大证据。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发现,实际上铁良在吴禄贞之死上,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放眼整个民国,唯一占到便宜的就是袁大头袁世凯。
按照推理学上的研判规范——当一件凶案发生,那个唯一的获益之人,他必然是凶手。
吴禄贞死了,袁世凯获益——由此可证袁大头硬是凶手,袁世凯就算不承认,也不管用的。
所以有关吴禄贞之死,早期被认为是宁汉将军铁良干的,后期的共识则是袁世凯干的——尤其是后来袁世凯竟然恢复了帝制,那么这事就更是他干的了,不是他也是他。他连皇帝都敢做,岂有一个不暗杀吴禄贞之理?
然而,这事真有可能不是袁世凯干的。至少,在所有的嫌疑犯当中,袁世凯的嫌疑最小。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原因有两个:
第一,袁世凯从未有过刺杀前科,在此之前他没干过这种事,在此之后他也没干过类似的事(同样类似的还有宋教仁被杀案,同样是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刺杀者是国民党,却凭空将罪状扣到了袁世凯的脑壳了)。如果我们要把一桩罪案归结于一个从未犯过此类错案之人,那么就需要更为充足的证据,不能仅凭推断,更不能单只凭了情绪。
第二,单独的刺杀不比于打群架,需要的是烈血之士。比如说古时代的荆珂刺秦王,像荆珂这样的义烈之士少之又少,因为这种人的意志信念,是违反最基本的贪生怕死之人性的。同盟会以无尚的精神力量作为感召,但同样仍然面临着刺杀人才奇缺的困扰,玉面书生汪兆铭被逼得出手行刺,可知愿意肯冒着被人捉住危险丢炸弹的人,是多么的难找。无论是在宁汉将军铁良那里,亦或是在世俗的袁世凯那里,都很难找到这种精神力量的支撑。
相反,另有一个人,他能够找到这种号召刺客的精神力量,而且他有过多次刺杀的前科,有着丰富的刺杀经验。此外,他还有着比铁良,比袁世凯更为强烈的刺杀动机。
此人是谁?
它便是同盟会,革命党。
【08。凶手没有幕后人】
说同盟会革命党在吴禄贞被刺事件上嫌疑更大,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据可言——至少这证据证言,其说服力并不亚于对袁世凯和铁良的嫌疑指控。
这个同盟会,革命党,说的其实就是阎老西阎锡山。
单说阎老西的个人心理,他和吴禄贞,蓝天蔚在日本时不分彼此,同被誉为士官三杰,可回国之后,阎老西和吴禄贞的社会地位与人生成就,却相差悬殊,如果说在这件事情上阎锡山一点感觉也没有,那是绝无可能的。
再加上吴禄贞处处压制阎锡山,居然被朝廷任命为山西巡抚,任命为第六镇统制,在名义上已经据有了山西之地,这更加让阎锡山感受到了人生失败的绝望。而当吴禄贞表示出对山西不屑一顾的时候,更不啻于往阎老西的心口上刺了一刀——阎老西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据有山西,这其中的人生志向之比较,必然对阎锡山形成了决定性的打压。
吴禄贞命令阎锡山尽调山西新军,充当自己的卫队,这时候恐怕阎锡山的心里,已经在流血,在哭泣,在呜咽。人和人,真是没法子比啊。
所有这些心理活动,所产生的只能是一种后果——杀机顿起。
但起杀机,动杀心,和实施杀人行动是两回事。尤其是在没有任何人证物证的情形之下,我们最多只能说:阎锡山和宁汉将军铁良一样,可以同列为吴禄贞之死的嫌疑人犯。而且相比较而言,铁良的嫌疑更轻一些——于铁良而言,他最信任的老同学竟然背叛了他,这时候他肯定应该起了杀机,但他更希望的,是将吴禄贞活捉了到他面前,问一句:老吴啊,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为什么?
至于再说到袁世凯,他更没有理由杀吴禄贞。倘若吴禄贞驱动第六镇直扑北京城,这结果却是袁世凯巴不得的事情,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在北京危急,朝廷面临灭顶之灾的时候,才凸显出他袁世凯的价值——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把吴禄贞杀了,实际上是袁世凯本人最大的损失。
总而言之,宁汉将军铁良也好,袁世凯也好,他们都比不上阎锡山要杀吴禄贞的心情更为迫切,也比不上阎锡山的理由更充分。
如果我们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列出一个更长的嫌疑犯名单,甚至将当时的名流都列于其上,但如果我们只想找到真正的凶手,或许问题原本没有这么复杂——或者是没有这么简单。
说问题没这么复杂,是因为我们习惯于在一个小刺客身后,去寻找一个与被害人社会地位历史影响等同的大人物。说问题没这么简单,是因为我们总是认为只有大人物并争天下,才会雇请杀手,而小人物没这个分量。
但实际上,大人物只是在历史长河中留下名字的人,当时的人却未必认识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