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虽遭兴师问罪,他仍然从容笑着拱道:“二位观主都是清修之人,jing通道法,若无召见,小子本都是不敢求见的。自来长安,小子确实造访过玉真观数次,但每次来都不是为了什么好事,玉真观主恐怕更是看到小子求见就头疼。”
“哦,九妹果真如此想的?”
见金仙公主似笑非笑看了过来,玉真公主顿时莞尔。她嗔怒地瞥了杜士仪一眼,这才笑道:“阿姊,他倒是真没胡。除却我唯一派人召见他的一次,他统共来过两回,一回是为了那震惊长安上下的案子,让我帮他保住崔氏那些从者;另一回是不久之前,让我替他给吏部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施压,让人家公正明允。虽还不至于听到人求见便觉得头疼,可也差不了几分了!别是我,阿兄贵为天子,还不是两次被他噎了个无话可?”
金仙公主见玉真公主竟是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顿时忍俊不禁。。李隆基在宫中紫宸殿和芙蓉园紫云楼上两次召见杜士仪的事,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咂舌于这少年郎胆大的同时,她也不禁和自己从前初见时的印象比较,心中油然而生好奇。今ri特意来玉真观,也是因为得知杜士仪前一ri向玉真观投帖定了时间,这才特意守株待兔。
“罢了,看在你实话,九妹又替你好话,我也不计较你那过其门而不入。不过,你前两次求见不为好事,今天九妹特地相召你来,难不成你还会求九妹办事?”杜士仪头也不抬,直言答道:“正是。”饶是玉真公主刚刚半是玩笑半是当真地替杜士仪转圜,此刻也愣了一愣。杜士仪得天子钦命观风北地,也不曾听又惹出了什么事情来,这会儿能有什么事来求自己?就连本是打趣的金仙公主,也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旋即立时抚掌大笑道:“既如此,别在堂下站着,不妨进来与我也听听!”
杜士仪这才登木梯而至堂上,见一旁的道装婢女立时在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座前,替自己安设了一方蒲席,他欠了欠身坐下之后,便直言不讳地道:“岁我本与王十三郎一起应京兆府解试,然则府试前夕,他却遭jiān人暗算,以至于因疾错过了府试的ri子。王十三郎jing通诗赋音律,才高八斗,我不能及,然则解试也好,省试也罢,本不是因才而定座次,所以如今我奉旨远行在即,敬禀观主于解试上稍加照拂。”
听到这里,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全都恍然大悟。金仙公主是见过王维的,可她又不像玉真公主这般留心京城才俊,她略一沉吟方才开口问道:“可是安国寺中和你一起拨琵琶,为公孙大娘那剑器舞救场的王十三郎?”
“正是,王十三郎jing擅音律,那一首《楚汉》大部分都是他所奏。而且,别人是过目不忘,他却是过耳不忘,所闻曲乐,只一遍就能记下曲谱,来ri复奏,甚至更胜原作者一筹!至于诗赋,两京之中流传的已经很多了,不用我赘述。。”杜士仪着便再次欠了欠身,却是诚恳地道,“此番若不是他为人算计不能下场,解试也好省试也罢,鹿死谁,未必可知。”
“那一ri豆卢贵妃生辰宴上,仿佛我也见过他。”玉真公主若有所思地托腮思量片刻,便忆起了王维。她瞅了一眼金仙公主,见其同样看了过来,她便笑吟吟地问道,“只今ri阿姊也在,你这是在求谁?”
“自然相求二位观主鼎力相助!”
“如果我没记错,他在宁哥和岐哥面前,亦是颇受青眼,何用得着你越俎代庖?”
“二位大王虽贵,然科场事上,终不如二位观主超然物外!”
贵主相助蟾宫折桂,这若放在后世简直不可想象,可于如今的科场来不但不是污点,反而是莫大的名头。因此,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全都觉得理所当然。尤其是杜士仪直言道是宁王和岐王在科场事的影响力上不及她们姊妹,二人更是全都会心一笑。
宁王也好岐王也罢,在京兆府解试和岁举上举荐一两个人取中,这并不难,可若为天子所知,举荐的人进士及第之后仕途蹉跎却在所难免。
“此事我可不好立时答应你,三ri后我遍邀才俊,与你设宴践行,等你把王十三郎带来了,再作计较!”
知道玉真公主这实质上便是答应了,杜士仪当即连忙谢过,但仍是推辞道:“观主设宴遍召今年才俊便是,何必是为我践行?若有人辞之不来,反而大没意思。”
“既如此,便当是赏chun会吧!”
等杜士仪再盘桓了片刻他告辞离,玉真公主便与金仙公主笑道:“阿姊,得意之时不忘昔ri友人,此子如何?从前我门下常常来往的那些俊秀,唯有潞州苗晋卿最得人心,那是因其长袖善舞!而相形之下,杜十九郎便是更多了一种不同的风骨!”
见玉真公主得双眸异彩连连,金仙公主忍不住打趣道:“既是对他如此看好,何不奏了阿兄,选了做驸马岂不称心如意?”
“大唐立国以来,可有一个驸马出将入相功业不凡的?”玉真公主似笑非笑一句反问,见金仙公主顿时戏谑之sè尽,默然不语,她方才苦笑道,“别人视尚主为畏途,我们姊妹也何尝不是因为不愿意嫁个没出息的男人?既如此,眼下这般各得其利不是最好?得一妙人为知己,远胜过嫁了给他!”
出了玉真观,杜士仪立时了善果寺,结果却没见着王维,只一个王缙气咻咻地等在院中。得知王维是被友人崔颢拉了出,同行的还有卢象等人,王缙被撂在家中的缘由,却是因为他年少不合群,他顿时莞尔。而王缙见他这一笑,心里就更不痛快了。
“那崔家小子比我还小一岁,装什么大人!他就会写些艳词yin诗,成天在平康坊北里那些地方厮混,还大大咧咧地放话什么娶妻只娶sè,阿兄和这种人厮混在一起有什么好处!还有那卢象……”见杜士仪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话,王缙顿时急了,一把将人按了坐下,便恼怒地道,“这事儿别人无所谓,你可得听仔细了,那卢象可号称自己是卢公的侄儿!卢公本就名声赫赫,因门下出了你这今科状头,更是声名远播,这不是攀附是什么?”
杜士仪听王缙在那数落兄长交友不慎,他顿时更大笑了起来:“别人是不是攀附也不好,范阳卢氏原本就是山东大姓,别人是卢公族侄,这也是不能禁绝的,更何况卢公家中还有哪些晚辈,连我这个做弟子的也不甚了了。至于其他人秉xing如何,王兄自然分得清楚。对了,我今ri来找你兄弟二人,是为了三ri后……”
听杜士仪玉真公主竟是要办赏chun会,请自己和兄长一并出席,王缙顿时眼神闪烁,满口答应兄长回来就与其。等到将杜士仪送走,他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好一会儿,想起杜士仪额外嘱咐了一句,不妨和岐王商量商量,他最终把心一横就出门上马,却是径直前往兄长今ri和人聚会的晋昌坊韦陟宅。
韦陟兄弟住的是其父前宰相郇国公韦安石的别业,毗邻大慈恩寺,自从韦安石世之后,韦陟韦斌守丧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只有众多之士登门拜访诗赋唱和。当王缙赶到,动了门前放行之后,曾经来过一次的他便径直找到了后园,果然就只见崔颢正在那儿拥美吟诗,其余数人或坐廊下,或坐池前,各得其乐,王维则是在亭前和韦陟话。他想了想便没有贸然上前,直到韦陟起身离开,他方才使唤童子上前,把王维叫了出来。
“十五郎?你怎么来了?”王维一见王缙,顿时满脸讶异,随即若有所思回头瞅了崔颢一眼。
“我虽不喜欢崔颢那轻薄xing子,还不至于为了这个特意跑一趟。”王缙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才低声道,“是杜十九郎来找阿兄,他三ri后玉真贵主届时会遍召才俊为赏chun会,请阿兄和我一道与会。我看他仿佛还有未尽之辞,可阿兄不在,他又不好对我!阿兄,韦家两位郎君摆明了是闭门不肯做官,崔颢又是为人浮艳没节cāo,卢象也好不到哪里,你想求仕进,少和他们厮混为好!”
“十五郎,你这话得过分了!”见王缙满脸不以为然,王维有心再训斥两句,可想想这是在别人家里,他只好不悦地又瞪了其一眼。
“本来就是!韦家兄弟落地便在富贵乡,韦陟十岁授官,自然可以优哉游哉不出仕,待他ri名声积攒够了,授官之阶就远胜旁人,可阿兄哪有如此优势?眼前这些固然是诗赋才学出众,可韦家兄弟清高得起,其他人就未必了,将来还不是得设法求仕进?”
王缙刻薄地冷笑了一声,继而便目光炯炯地道:“阿兄能走的,不外乎就是杜十九郎的老路,我看他的意思,应是已经求了贵主照拂于你!不过我不太明白,他为何要你和岐王商量商量,阿兄径直出席,难道还会落于人后不成?
第一百九十七章赏春会上群英萃
修政坊位于长安城西南,因地处偏僻,鲜少有达官显贵于此设第建宅。其地西南有一座小丘,登上小丘可俯瞰长安胜景曲江池,因而长安首富王元宝便买下此地造了别院。别院之中却和那些权贵之家四处亭台楼阁不同,除却小丘之上有一亭子,余者都是草堂草屋,竹木相间,竟是在这长安城富贵豪奢之城,营造出了一片山间隐者才有的清静之地来。
然而这一ri,这片清静之地却变得车水马龙。随着一大早两辆装饰低调的牛车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进了门,短短两个时辰,各式各样的车马络绎不绝到来,让这平素幽雅的地方一时喧闹十分。王家早早就派来了几十个随从在门里门外伺候,可即便如此,看着那通报之后三三两两进来的人,见惯世面的他们也忍不住交头接耳,暗叹毕竟是天家饮宴,果然阵容不凡。
玉真公主作为今ri下帖邀约的主人,早早和金仙公主占了那小丘之上的亭子,此刻坐在其上见下头白衫如云,她不禁笑着指点道:“阿姊,天下英杰虽都是阿兄的囊中之物,可如何从石子之中挑出良材美玉,却不能只靠那些尸位素餐的选人官员!”
“你呀,如果是男儿,如今叱咤风云的是不是就该变成你了?”金仙公主微嗔摇头,随即便若有所思地说道,“对了,王元宝家中有如此好地方,我竟是不知道!你可是好长的手,我还以为你要相借宁哥家的山池院呢。”
“那里的牡丹芍药群芳争艳,我都已经快看腻了。何如此地郁郁葱葱,唯有野花,没有那些名贵品种,看着反而平生天然野趣。”玉真公主看见下头霍清冲着自己打手势,知道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来,却是凭栏而立俯瞰这整座别院,面上露出了说不出的赞赏,“据说这别院是王元宝幼女亲自画图令人造的,果然是和那些只会打造jing巧楼阁的不同。看惯了重楼别院,还有大明宫那种雄浑大气的地方,这别院更让人舒心。”
“你说的是,所以大安坊那方长着雷击梅的野地,我已经从王元宝手里买来了。不过看这座别院山第的格局,让别人营造,不若一并托付给王元宝那千金来得省心。”
金仙公主说着便招来一个侍婢低声吩咐了两句,这才站起身来:“元元,走吧,人都到了。”
眼见两位道装贵主联袂从山中小道缓步下来,下头一众人等纷纷施礼不迭。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虽说入道,可这些年并不仅仅是静修,尤其玉真公主更是频频相召文人饮宴,文会诗社层出不穷,就连士子行卷,往往也都把玉真观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