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募制举的人,却是放眼陇右十二州却难以找到一人。太白少伯和浩然这几个月游历河陇,所作诗赋人人传颂,如若我举荐你三人去应制举,别人也无话可说。制举不同常科,最终脱颖而出者即可立时拜官,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杜士仪之前回京官拜中书舍人的时候,也曾经在萧嵩等宰辅高官面前推荐过李白孟浩然和王之涣。然而,这三个人的xing子实在是各具特点,自视又高,不像当初及第之后的王昌龄能够把握在干谒时的分寸,结果很简单,萧嵩等人在他们面前人固然表现得很客气,但接下来就没下文了。这还是因为杜士仪深得萧嵩赏识,萧嵩只不过是轻描淡写提了一句太过心高,否则必然落下埋怨。
至于贺知章贺老先生,固然不遗余力给李白三人扬名,可他自己在朝中最初就是除却编书和文学,其后虽然知贡举,但纵使再公允地取贤才,可也不得不考虑到方方面面,其他实事半点管不着的,实在使不上太大的力气。
李白也好,王之涣孟浩然也好,心气固然高,可都还不至于完全看不出别人的态度,故而一再碰壁之后方才暂且歇了仕进的念头,跟着杜士仪到河陇来赏玩。可此时此刻,杜士仪明确表示,会推荐他们去参加制举,一想到有可能当面见到君王,他们就不能不细加考虑了。
即便王之涣曾经当过小官,这么多年来只不过是一直在家里歇着,可制科不论出身,他这身份完全没问题,故而他竟是第一个爽快地应道:“好,我去!”
见另外两个人满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王之涣便光棍地一摊手道:“我在家里都快被老妻埋怨死了,这一走又是在外快活这么久,若是就这么两手空空回去,如何对得起她在家cao劳?不管怎样,权当去试一试也好!明年知贡举的,不又是贺礼部?”
“贺礼部只管尚书省礼部试,制科却是得宰辅点头。”孟浩然忍不住纠正了王之涣一下,“萧相国为人寡学术,至于韩相国,则是不喜欢xing子太张扬的,我们就是去了,希望恐怕也不大。”
“如今萧相国和韩相国已经罢相了。”杜士仪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样一个地震似的大消息,见三人全都傻了眼,他方才苦笑道,“萧相国和韩相国数次在御前相争,以至于最终萧相国辞相,韩相国罢相。现在刚刚拜相的,是本来丁母忧的原工部侍郎张子寿,以及京兆尹裴焕之。”
是张九龄和裴耀卿?
三人同时大吃一惊,继而对明年的制举生出了极大的希望。张九龄是张说之后又一文坛耆老,而裴耀卿也素来是对文人提携不遗余力的,比如说,两人对王维都素来颇为器重。如果这两位当政,必然不会像从前那些宰相那样排斥他们。
“张相国和裴相国刚刚上任,明岁制举一定会公允明正,可以说,这是最好的机会。”
杜士仪的最后一句话无疑打消了李白和孟浩然最后一点犹豫。在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孟浩然就欣然笑道:“君礼既然告诉了我们这样一个消息,又给了我们这样一个机会,倘若再推辞,岂不是我们辜负你一片好意?智谋将帅以及牧宰科,我实在是没那个能耐,但博学宏词科,我却有自信试一试!”
“那我也去试一试这博学鸿词科吧!”李白耸了耸肩,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之前举荐不成,贺老礼部在我面前那痛心疾首的样子,就仿佛是他欠了我的似的,闹得我都不好意思再见他了。如今既是有这样的机会,我再不试一试,也对不起君礼的一片苦心,贺老礼部的一片诚心。”
如今天下升平,若不以文学进身,在官场上就让人瞧不起,因而使得进士科几乎云集了整个天下最优秀的士人,难得开的制科也同样使人趋之若鹜,单单一个推荐的名额,往往就能够让一州一道的出名士子打起架来。杜士仪见三人都已经答应了,心中不禁暗叹,幸好河陇之地少有诗赋驰名之士,往年这种名额往往都是浪费了的。所以,他自忖总算对得起友人,如释重负,而李白等人更是心情大畅。
一时豪兴大发,李白更是指着下头的西海,目光炯炯地说道:“若是ri后能够将西海收入我大唐囊中,到时候我们相约泛舟这西海上,如何?”
“太白,这可是你说的!”孟浩然立刻开口说道,“来ri若是你已垂暮,可不能推说年老不来!”
“只希望那时候,君礼仍然节度陇右,否则就算大唐能够拥有西海,这种邻近吐蕃的前线,想要畅游还是不成的!”王之涣哈哈大笑,随即忍不住拧开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一抹嘴之后便长长吁了一口气,“痛快,这陇右的烈酒实在是痛快!”
不远处的张兴不时看看这边的情景,见众人全都一脸轻松愉快,他就知道,之前杜士仪提过的那件事应该已经成了。那三人全都是才华横溢的杰出之士,若是从朋友变成上下之分,长此以往,友情恐怕也会变味,也正因为如此,杜士仪之前在长安时引荐失败后,似乎也一直在烦恼。倘若明岁制科,李白孟浩然王之涣能够金榜题名,那就真的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
“张郎,张郎!”
听到这个声音,张兴立刻回头,就只见陈升一溜小跑过来,面se极其凝重:“张郎,西面山下发现吐蕃兵马,大约千人!”
“果然!”张兴登时睁大了眼睛,面上却并没有惧怕,反而生出了一丝隐隐之中的难言兴奋。
他在代州军时,因为突厥已经采取了战略守势,可以说是河东无战事,等到征伐契丹的时候,杜士仪又奉命坐镇幽州,他还是没有上阵的机会。而此次到鄯州,他固然曾经和郭英乂交手,可郭英乂的所谓勇武,也并不是在战阵上闯出来的名头。早年在宫中为千牛,调到陇右的郭英乂遇到的是完全进入了战略收缩期的吐蕃,故而同样是没有打过仗的雏鸟。
见陈升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他就知道,自从吐蕃当年连番败绩,最终不得不由金城公主出面求和之后,鄯州也已经少说两年多没有正经的大战了。尽管不打仗就意味着天下太平,小卒们固然会庆幸,可对于将校军官来说就意味着没有战功,没有上进之门。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王忠嗣那样胆大包天,不过带了三百骑兵就敢去冲击吐蕃赞普的本阵!
此次出行的具体细节,除却王忠嗣之外,杜士仪和张兴鲜于仲通和颜真卿都商量过,此外则是刚刚辟署为判官的段行琛。至于陈升和马杰,则是只清楚其中一部分细节,陈升随行,马杰留在鄯州辅佐郭建,准备将某些人一网打尽。此时此刻,张兴便对陈升说道:“无需担心,王将军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吩咐下去,所有府卫即刻集合,预备撤回石堡城。”
“是!”
陈升深知张兴的话,就形同杜士仪的话,答应一声便立时反身离去。而张兴也不敢耽搁,立刻快步朝杜士仪四人走去,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帅,山下出现吐蕃兵马,约摸千许人。”
“照之前的安排,我等立刻退走,若是他们敢越过赤岭界碑一步……”杜士仪顿了一顿,用手在喉咙口轻轻一划,“那时候自有忠嗣!”
闻听将有战事,只有孟浩然微微有些担心,但见府卫迅速齐集,他也就松开了按在剑柄上的手。这年头的士人动不动就游历天下,路上遇到个把强人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再加上孟浩然家境寻常,随行家仆一般就一两个,自己若是不会一两手,那遇到突发事件就只能束手待毙了。当然,他的剑术只能说是中上,三两个强人在可以打发的范围内,多了就力有不逮。所以,看到出身河东的王之涣,以及少年时就是出名剑客的李白那兴奋的表情,他唯有苦笑。
“太白,少伯,浩然,你们不用担心,我行前就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说到这里,杜士仪便微微颔首道,“接下来,府卫由奇骏和陈升引领指挥,至于可能越过赤岭追击而来的敌军,自有王忠嗣应对!”
一行人说是退走,却并不是朝山口下山,而是通过界碑两侧山上早已预留下的绳索,攀爬藏身。其他人自然身手矫健,而即便王之涣已经四十好几,常常喝得烂醉如泥,可这些年在外奔走,体力相比当年在代州时不可同ri而语。当好容易爬上最顶端,他抓着一个兵士的手翻上去之后,忍不住就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紧跟着,他便听到了杜士仪的声音。
“来了!”
第七百六十七章 传讯火箭
日月山口的界碑;不过树立起了数月;如今却骤然迎来了大队吐蕃兵马。看到下头烟尘滚滚;纵使艺高人胆大的李白;这会儿面对千军;也不禁感到手心微微出汗。至于平生就从来没见过这样场面的孟浩然和王之涣;这会儿就更加面色凝重了;平时对于大战的体会只在于道听途说;哪比得上亲身经历?
而张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下头的情景;脸色已经极其凝重。他只在先前岚谷县平乱的时候面对过数百乱军;可和这般骑兵突袭的景象完全不同。那时候只不过是小小一场叛乱;但眼下即便并未有万马奔腾;可终究是两国议和之后的新一场变乱
反倒是陈晃马杰这样的鄯州老军伍;面对这样的情景尚能够调匀呼吸镇定自若。只不过;两个人都在偷偷窥视杜士仪;发现这位陇右节度依旧气定神闲;他们不禁暗生敬服。没见那三位如今在鄯州赫赫有名的名士;面临战阵尚有些变色;一贯勇武的掌书记张兴;也和平时稍稍有异?可杜士仪竟然能够如此不动声色;而且竟然在御敌之际早有如斯安排;仿佛是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般景象似的
两人刚刚生出如此念头;突然同时打了个激灵;彼此对视了一眼后;他们慌忙同时别开了目光。
倘若杜士仪早料到此次视察赤岭界碑会遇到吐蕃兵马的偷袭;那么;显然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杜士仪有意泄露了消息给吐蕃;但这种可能性是很低的;要么;就是有人知道此事;故意捅给吐蕃那边。要知道如今赤岭互市就在积石山那边;和吐蕃人互通消息完全是可能的。可要真的是后者;倘若杜士仪平安归去;那鄯州城内就要彻彻底底变天了
“好了;各自隐蔽身形;虽说暂时不虞他们爬上来;可当别人的箭靶子却也不是什么舒坦的事情。”
杜士仪用极低的声音嘱咐了一句;心中不知不觉想到那次他初到云州;突厥三部以及奚人处和部兵马一前一后来袭的情景。王忠嗣那一边固然拖住了突厥三部的大军;可奚人的攻城仍然让云州守军几乎陷入了绝境。倘若不是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倘若不是南霁云率兵在南墙上浴血奋战直到脱力;倘若不是他借着一夜冰雪封城;将几处城头都打造成了处处杀机的陷阱;也许云州城破时;他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云州城外那一场夜战伏杀;是王忠嗣真正小试牛刀的成名战;奠定了云州的根基;而这一次;是他节度陇右的第一战;同样也交给了王忠嗣。想来敢于数百骑兵悍然直冲吐蕃赞普本阵的王忠嗣;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尽管只是上千骑兵;但如同洪流一般从山口上通过;进而朝东边疾驰而去的情景;着实显得气势汹汹。看似他们仿佛毫不停留;但杜士仪等人居高临下;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左右翼均由敌骑挥舞着马鞭或刀子践踏着杂草灌木丛;敏捷地来回穿梭搜敌。即便这一举动只是徒劳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