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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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 第3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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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之上,孤舟飘荡,前有大船,后无退路,四面还有火箭围成铁桶,燕怀石闭目长叹,心道今日竟然毙命于此,只恨临死前终见不得华琼一面。

他身侧一个戴了面具的黑衣人却不急不忙,手一挥,那些黑衣人手一翻,各自掌心也是一把黑乌乌的东西,竟然也是火弹子!

看样子对方只要射火箭,他们必也毫不客气扔过去,这大海之上激流震荡,所有的小舟必然立即倾覆,燕怀石眼看身边几个黑衣人已经开始脱外袍,露出一身水靠,又在给燕长天套水靠,隐约猜出了他们想要造成混乱,然后凫水逃走,不用说,自己这边也是有准备的,肯定附近还有船。

月下海上,两边的人各自半跪相对,火箭对火弹,双方都眼神凝重,长长的凝定的身影,拖在波涛起伏的黑色海面上,风声呼啸得烈了点,杀气腾腾。

却有一个嬉笑不拘的声音,惊破这一刻的紧张沉凝。

“喂,我说,这么你死我活的干嘛?”船头上那个最先撒出一把火弹子炸沉燕怀石大船的人,正笑嘻嘻的冲下面挥手,“我说燕老兄,不要这么紧张,你的老相好来接你而已,来,放下手,乖。”

燕怀石听得那声音熟悉,抬头一看,一张圆圆的笑眯眯的脸,赫然竟是楚王身边第一护卫宁澄。

看见他,燕怀石脸色变了变,宁澄是熟人,但此刻却不是友人,华琼现在干的勾当,所有天盛皇家子弟都容不下。

他默然不语,宁澄笑嘻嘻看着他,心想老子风餐露宿好久,找到你可真不容易,这群见鬼的护卫,带着你东奔西走绕圈子,狗跟着都能跟丢,可没把老子累死,要不是殿下英明天纵,猜到你们竟然舍近求远,绕道到安澜峪出海,这任务老子就又办砸了。

想起殿下的嘱咐,他有些烦躁,又要带走人,又不能伤人,这事儿咋这么麻烦呢。

抓抓头发,他对着燕怀石摊开手,“老兄,你不要用这种被逼奸般的眼神看着我,我可不是来害你的,你我之间有话好好说,犯不着这么火箭对火弹的,炸起来火弹子可没长眼睛,万一你儿子有个好歹,你以后怎么向华将军交代?”

燕怀石脸色变了变,担忧的回头看一眼神情惊惶的燕长天,身旁的黑衣人沉声道:“燕家主放心,我等领了死命令,定有办法保你父子平安。”

燕怀石沉吟着,脸色苍白犹豫未决,船头上宁澄却已经不耐烦,叹了口气道:“看来凭宁大爷的三寸不烂之舌果然不能奏效,还是得祭出咱殿下的杀手锏啊……”手一挥,一封信笺自掌心飞出。

那薄薄的信笺宛如长眼睛般,飞渡大海直向燕怀石飞来,燕怀石身边的护卫害怕有诈,早已站起铿然拔剑,长剑在半空白光一闪,已经将信笺平平挑在剑尖上,随即长剑一振,信笺封套掉落,露出里面写满字的纸,海风猛烈,这一系列剑尖动作,却没能将信吹落海中。

“好内功!”船头上宁澄大喝,眼睛发亮,这一手看似简单,但技巧妙到毫巅,内力更是超卓,竟然是一等一的高手。

那护卫却神色不动,将剑尖反复查看,确认没有问题,才取下信交给瞪大眼睛的燕怀石,淡淡道:“燕家主,你应该相信,我能保护你们。”

他语气很淡,话里的意思却钢铁般铮铮,令人觉得完全不必怀疑。

在血浮屠里,他是铁卫首领,排行“阿一”。

凤知微派出了蓄养多年最精英的手下,来护卫燕氏父子的出逃。

燕怀石点点头,仔仔细细的看信,半晌将信折起,出神的思考一阵,长叹一声,道:“我跟他们去吧。”

那护卫皱起眉头,他不知道楚王信中写了什么,不过几句话,竟然就令燕怀石心甘情愿放弃出逃。

“你要想清楚,”他做最后的努力,“一旦回去,落入朝廷之手,就是死路一条。”

燕怀石默默的坐着,想着信上的话,楚王并没有长篇大论的劝说,只告诉了他凤知微的身世,告诉了他华琼起兵的缘由。

他是在警告他——我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华琼所谓的兵锋如火,其实早已在我掌握。

既然什么都知道,身为皇朝亲王,又怎么会允许有人真将皇朝倾覆?

华琼必败,此去便是死别。

不,不能。

他要回去,殿下既然没有下死手,必然有他的打算,想必不想赶尽杀绝,指望着他劝回华琼。

天下迟早是殿下的,他如今已经给出了一个机会,他要帮她抓住。

华琼要帮魏知复国,是为了报当初魏知对他夫妻的恩情,但是这么多年来,燕氏对魏知的支持和华琼的付出,已经足够回报,不应再拿最后的性命来陪。

人总是自私的,他燕怀石,没有野心壮志,只望能和妻儿海外安闲到老,只望不要再和妻子聚少离多,只望华琼回到他身边,给他生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而不是这样,天涯相望,越行越远,然后某一日在海的那头,听见延迟了很久传来的她的死讯。

不,不。

燕怀石吸一口气,将信纸抛入海中,站起身来,道:“我跟你们走,但是让我儿子安全离开。”

宁澄笑得很开心——殿下交信给他时,就说一定会是这个结果,交代过他,只要带走燕怀石即可。

殿下说,燕怀石出身商家,自幼受燕氏欺负,那种生存环境,灵活谨慎有余,血性忠诚不足,且燕怀石秉性柔弱,不然也不会被燕氏欺负那么多年而步步退让,所以他一定会选择回去,劝回华琼。

殿下看人,果然从来就没有错的。

殿下堵燕怀石,果然路线也是极准的。

“好。”他答得干脆,并挥手示意属下放开缺口,让燕怀石过去。

铁卫首领皱眉看着燕怀石,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满,为了护持他父子逃走,血浮屠出动的岂止是他这一路?还另有三路疑兵,至今还吸引着官兵到处乱绕,在追捕中也有伤亡,更不要说一路制定计划花费的心力人力和物力,眼下虽然看起来在海上僵持,但也不是没有后手,这人却被人一封信就说动放弃,当真怯弱得很。

他不知道,武力并不能给人心灵上的保障,世间最强的杀招,永远都是攻心。

“燕家主……”

燕怀石霍然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厉声道:“我本就不想走,我和华琼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不见她一面就走,我死也不甘!”

铁卫首领眼神缩起,冷冷看着那柄匕首,随即摇摇头,道:“如您所愿。”

他一挥手,对方一艘小舟缓缓划了过来,燕怀石上舟前,摸了摸燕长天的头,道:“别哭,爹爹去接你娘回来。”又转头诚恳的道,“拜托先生。”

铁卫首领淡淡道:“你放心。”

他看着燕怀石登舟而去,长叹一声,对身侧属下道:“回报主子,事情果然有变,请酌情准备第二套应对计划。”



长熙二十年三月二十一,闽南周城。

这是闽南周边最后一个没有被攻克的城池,只要周城打下,已经在陇北境内率领“青阳教”教众起义的杭铭,便可以和华琼打下的势力范围相接,将陇北大部和整个闽南收入囊中,并借助最靠近内陆的周城,向内陆进军。

华琼的大军已经扩充至二十万,南境百姓久驻大军,早已受够苛捐重税之苦,战争中大量百姓被充作民夫拉作壮丁,家家户无余粮衣不蔽体,还时常被兵匪掠夺,早已民不聊生,血性男儿又对火凤受到的不公待遇而义愤填膺,一路上不断有人加入,华琼和杭铭分兵之后,各自的队伍人数不仅没减少,还在滚雪球般不住壮大,不过真正的实力精兵还是她自己的火凤嫡系,助她一路势如破竹,直至闽南最后的周城。

周城只能算闽南一个中等城池,守军两万,不是火凤一合之敌。然而当华将军率大军如铁,拍马提枪而来,准备像以往一样,连阵法都不必摆一阵猛攻上城墙时,突然在城下停马勒缰。

骏马长嘶,人立而起,扬起的前蹄将一抹阳光灿烂的踢飞开去,阳光下女将眯起眼睛望着城楼,眼神冷峻而又充满不可置信。

那里,严阵以待的士兵之前,一人面色苍白,五花大绑于旗下,正激动的看着她。

她的夫君,燕怀石。

华琼的脸色,一瞬间也白了白——不是早早的叫他离开了吗?不是派出血浮屠最精英的卫士来送他父子走的吗?身在危险帝京的凤知微,不惜将自己最精锐的手下派出去送他,怎么还会被俘入敌手?

城墙上燕怀石激动的盯着华琼,夫妻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他思念她彻夜难安,如果不是殿下给了这么一个机会,他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与她再见?

为了表示诚意,他自愿被缚上城楼,相信这副模样也能令妻子心疼,下决心弃暗投明。

“琼……”他颤颤巍巍的喊,难抑语气里的激动,城头上风大,将他没有中气的语音吹散。

身后宁澄偷偷摸摸冒出来,听着这声音细弱如蚊子叫,皱起眉头——这样子怎么劝降?单手伸出按在燕怀石后心,一股内力送了过去。

“琼!”燕怀石这回声音终于洪亮了许多,直入城下华琼和万军耳中,“救我——”

华琼攥着金枪的手指,不被人察觉的紧了一紧。

就像她刚才看见城楼上被缚的燕怀石时,心也那般紧了一紧一样。

她身侧来自西凉的齐维齐少钧父子并不认识燕怀石,但看见她神情,脸色也变了变。

这位铁石一样的女将军,他们从未见过她如此神情。

如果说早先刚刚加入火凤的齐氏父子还对主将是华琼有些不满,随着时日推移,这个出身普通的女子所表现出来的坚毅和超乎常人的决断,早已令他们心服。

而此刻华琼的表情也让他们不安——华琼一直都是火凤的核心,是整个起义大军的灵魂人物,她一手重建火凤,作战勇猛身先士卒,极得士兵爱戴,可以说只要她一动摇,整个起义大军就会四分五裂,所有战绩都会功亏一篑。

齐氏父子对望一眼,将马身微微向后移了移,一左一右夹住了华琼。

华琼并没有注意他们的动静,她直直盯着城楼之上,最初的激动已经平复下来,忽然金枪一摆,厉喝道:“你是谁?”

“!”

城楼上燕怀石一呆,他背后的宁澄一跳,唰的又缩了回去。

华琼隐约看见城墙上有张脸一晃即逝,露出的一半眉目有点眼熟,可惜转眼不见,而燕怀石一呆之下,听得华琼不认他,立时便露出激动神色,大声道:“琼儿!我是怀石!你的夫君!我和长天都被抓住了,救我们!”

火凤军轰然一声,齐齐看向自己的主帅。

“救我——”燕怀石倾身向着妻子,声泪俱下,倒不是做作,而是见久别的妻子,心情激越,想着一别经年,险些就此天涯不见,好容易见了,居然还是城上城下咫尺天涯,连相认都不敢,这又是何苦来,何苦来?

好好的世家夫人不做,非要做这刀头舔血的活计,欠了的情,可以用一千种一万种方式来还,为什么偏偏要用不惜倾家灭门的这种?

他神情激动,苍白的脸色泛出微微的红,伴随着他的喊声,不知道哪里传来孩子细弱的哭声,似有似无,飘荡在城池上空,明明轻弱,却比那狂声嘶喊更有力的契入人内心深处。

马上华琼身子晃了晃,金枪险些落手,霍然仰头看向城楼深处。

她蜷指抓紧枪,手心里满是汗水,那哭声细小,却明明是孩子哭叫,是长天,是长天吗?

母子连心,她可以在燕怀石呼唤时勉强把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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