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金摊开双手,狡狯地说:「世间女子何其多,何必孤恋一枝花,你说是吧?反正再找就有了,当然是死心喽。管她的幸福到底在何方,我不想惹麻烦去爱一个有过去的女人,这就是我的回答。」
这种答案是芜名没有预料到的,而且他听着、听着忍不住怒火迸生。
有过去?那又如何?他也一样有过去!
爱若是麻烦,当初一开始就别爱,一旦爱了,就该有勇气贯彻下去!
她不幸福的话,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她继续痛苦下去,为所爱的人伸出拯救的手,为她拭去所有不幸的阴影,这才是真爱!
阿金挑起一眉说:「你的答案似乎和我不一样呢!这不是很好吗?想怎么做就去做吧!自己选择的道路,粉身碎骨也好,只要没给别人添麻烦,谁都无法左右你的方向。失陪了。」
独自站在院门口的芜名陷入深思,他终于知道了。
我虽然不是何劲风,但我可以是云芜名,云芜名可以爱解银雪,没有人可以阻挡。
我要银雪的眼里有我,不是那个消失男子的替身,而是完完全全的我,我想听到她呼唤我的名字,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占有她的全部。
我想抹去她脸上的孤军与寂寞,不安与恐惧,以我的手为她遮蔽凄风苦雨,只留下温柔的保护。
重要的不是我到底是谁,重要的是我的心已为她倾倒。
最明显的事实,往往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芜名不由得笑起自己,亏他在查案时总不忘「谨慎」、「细心」的原则,想不到碰上感情这棘手公案,自己却迷糊了起来,看来他倒是欠了阿金一声谢呢。
☆ ☆ ☆
银雪将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要能这样闷死自己多好。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自己真的认错人了吗?会有这种事吗?他——不是劲风的话,自己要怎么做才好?
我去去就回……笑着向她挥手道别的夫君。
我万分愿意做你的夫君,可是我无法谎称我是你的夫君何劲风……歉笑着,温柔而真挚的面孔。
不成为太阳又如何?做我的星子吧……以包容的目光溺爱着她的夫君。
在下从未见过这位姑娘……困惑的、无奈的坚毅面孔。
交叉出现在脑海里的同一张面孔,却述说着不同的话语,似漩涡般不停打转,全都搅和在一起,也把她的心思弄乱、弄混,打上层层死结。
该相信什么才好?什么才是真的?这些日子她和云芜名的接触,又算不算是对劲风的背叛呢?她的心已经不止被一个男人占据,被一寸寸填满的心,如何能够恢复原状?她能将云芜名排出心外吗?
天啊,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才好?
「叩、叩」两声突兀的敲门声,将银雪吓起,她祈祷不是那个最不该出现的人,怯怯地问:「是谁?」
「银雪姑娘……」
听见那浑厚低沉的嗓音,银雪心里泛起又酸又甜的浪涛,不该的,他不该来,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是我,云芜名。」报上名后,隔着门,他轻声问着:「你身子好些了没?」
想要多听一点他的声音,却又无颜见他的银雪,悄悄地走下床,贴着门说:「多谢,我好多了。可是……」
「我懂,你不需要打开这扇门,没关系。」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担心什么吗?银雪的小手揪住了胸口。「抱歉。」
「你不必道歉。能请你就这样……听我说些话吗?」
银雪在门内点点头,然后才想起自己真傻,他又看不见!她慌忙地说:「请、请说。」
外面静了下来,银雪只听到一声重重的呼吸声。
(啊!门外的云芜名也同样紧张地整理着思绪……)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勾起银雪的回忆——当初相公也是,温柔的脸庞难得绷着,花了好大功夫才对她说出求亲的话语。
忐忑的心,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现在的她也和那时候一样,心儿跳个不停,跳得又急又快,还带点罪恶。不行,她控制不了,心不听她的话,自作主张地跳着、舞着。无法去考虑自己动心的对象「也许」是夫君以外的男人,她该怎么办?
等待的过程,彷佛永远没有尽头,却又短得像一刹那。
「在见我爹娘前,在你确信我是云芜名或是何劲风之前,我都有句话非说不可。银雪。」他故意舍弃「姑娘」的疏远称号。
闭上双眼,银雪宛如站在悬崖之巅,不知他即将表白的话是要将她推下——坠落到万丈崖底,或是将她救起——飞升万尺高空。
「我,喜欢你。」
银雪掩住了嘴,深深地倒抽口气,泪水热滚滚地在眼眶中打转。
喜欢……他说……喜欢我……这……
「我不是以何劲风,也不是以云芜名的身分在说这句话,我说这句话,纯粹只是站在一个喜欢上你的男人的立场。假如我是何劲风,那么我必定会再次恋上你,一如我现在是云芜名一样,无法自拔地被你吸引。你的一切都吸引着我,我的目光无法离开你。」
假如他是劲风……假如他不是劲风……
「我要你。我要你的一切、你的未来,我想让你不再流浪,留在我的身边。过了今日,也许你会因为我不是何劲风而远离我,但我不会放弃的,我已经下定决心,我会尽一切努力来赢得你的所有。」
啊啊……我正在颤抖,他的话是这么甜美而又吸引人,我正掉进他的陷阱里,可是我……能像他一样果断地说:「即使你不是劲风,我也爱你」吗?
银雪觉得自己被撕扯成两半,一半的自己沉迷于诱惑的耳语,盼望启开这道门,投入他的怀抱;另一半的自己努力地抗拒这诱惑,她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她不能背叛自己的夫君。
如果他们能合而为一就好了。如果他们两人并为一人,那么自己也无须挣扎、无须以谎言掩饰自己的心意,她的心只能给一个人,她的爱没有多到支撑两份情感的空间。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你好好休息吧。」
门外陷入一片寂静沉默,银雪颤抖着手,打开了门闩,希望看一眼他的背影也好,她无法面对他,但仍想看看他那熟悉的身影。
「啊!」
可是门拉开的瞬间,她整个人也突然被掳进云芜名坚实的怀抱,他低下头,封住了银雪惊呼的红唇,在她还未升起「拒绝」的意识前,他的舌尖已经大胆地开启她的齿间,吸吮着她敏感濡湿的舌。
一瞬间,令人怀念熟悉的气味笼罩着她,这是夫君的味道……
可是他近乎贪婪、反复爱恋的舔吻,又截然不同于过去夫君给她的亲吻,她的夫君不曾这般狂野地吻她,她慌乱了起来,开始想将他推开。
「唔……嗯……」
意识到她的抵抗,他缓缓地放开她的唇,抬起盛满激|情眸光的眼。「原谅我,偷走你的唇。」
银雪喘息着,为她从未感受过如此高昂的情潮,为这前所未有的醉人滋味而晕眩、恍惚。
「但我忍不住……我一直想这么做……却拘泥于无聊的自尊,不想看到你把我当成谁的替身……如今那都不重要了。过去如何,都不重要,我只想未来你看着我、想着我。」声音中满布着痛苦的自制与渴望,所有的情感都挹注在每一言一语里,他的目光穿透了她脑海中的迷雾,直刺入她的心扉。
最后再次轻啄一下她的唇,他无言地转身离去。
银雪摸着自己依然发热、发烫的唇,伫立在微寒冷风中,她的身子却燃烧着温暖的火焰,因为不安与疑惑而颤抖着。
☆ ☆ ☆
「爹、娘。」
到了用晚膳时,云芜名领着「天下第一红」戏班子的成员们及银雪,和自己的双亲见面。云家二老给人的印象对比非常鲜明,云父是瘦瘦高高、神情和蔼的长者,而云母则是福福泰泰,神情颇为精明。
「芜名,你这回该不会又要我们开米仓去赈济吧?」云母不满地看着自己儿子抱怨说。「每次你回家,我们真是一喜一忧,喜的是你终于又露面了,愁的是这回你不知要耗掉我多少银子。」
「孩子的娘,有啥关系?只要儿子愿意回来让我们知道他平安无事,就算花再多银子……」
「孩子的爹你别说话,这个我可得说清楚,娘绝不是小器,只是信奉『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我很乐意在天旱、水患时救济乡亲,但三不五时就做这种事,有违公平吧!」
「娘,我——」
「不行、不行,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被你欺骗,说什么做好事有好报,我什么坏事也没做,只是努力挣个几文钱,有何不对?」
芜名大大地叹口气。「我不是为赈济而回来的。」
云母立刻眼睛一亮。「喔,不是啊。等等,那你是要我收留哪个人给他工作不成?这些人看来都不像是能挑重物的样子,咱们家帐房又不缺伙计。」
「您——」
「让我想想,要是丫鬟、小厮的话……」
「行了。都不是。」芜名提高音量,大声地说。「我是为了证明我是你们的儿子才回来的!」
「啊?」云母一愣。
「芜名你又病了,还是发烧了?」云父立刻担忧地说。
「刑总管,快去请大夫。」
「谁都不许动。」芜名在这场闹剧演得更荒谬前,连忙喊停地说。「我没事,不需要请大夫,我也没有神智不清。」
「别逞强,孩子,你需要看大夫了。否则怎么会问如此荒诞不经的问题,你不是咱们家的孩子,会是哪一家的孩子?!」云母皱皱眉,无法理解亲生儿子的想法。
「我这么说当然有我的理由。」芜名总算可以跟娘亲沟通,解释说。「这位解银雪姑娘认为我不是云芜名,而是一位名叫『何劲风』的男人。那人在四年多以前与她成亲共结连理,只是一年多前却无缘无故离家,从此失踪,她走遍各地试图寻找他,找着找着,在我住的蓬莱镇那儿看到我……」
云芜名两手一摊说:「我想除了带银雪姑娘回家来,让她与爹娘谈谈,再也没有能证明我并非此人的方式了。」
「天底下有这等奇事?」云母眨眨眼睛,并将目光转移到银雪身上,开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解姑娘是吗?您府上哪里?作些什么呢?都有些什么人?」云父和蔼而且自然地问起她的身家背景,宛如问着未来媳妇儿似的。
银雪一愣,为何问题会转到她的身上?
明明是来求证云芜名的身世,为何……
「爹,您别问一这些多馀的事。」看出银雪满脸困扰的芜名,立刻出言相救。
「有啥关系,既然她说她是你的媳妇儿,那丑媳妇儿总要见公婆,我们问问亲家的背景也无妨吧?」云母理直气壮地说。
「您弄错了,她不是我媳妇儿,娶她的是一位名叫『何劲风』的男子。只是此人外表与言谈皆与我非常相像,因此——」
云母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要问啊!她说你在四年多前与她订下终身对不对?我算算……嗯……差不多刚刚好。」
两老越来越像在打哑谜,让芜名完全摸不着头绪。「什么东西刚刚好?」
「不是东西,而是时间刚刚好。」
时间?芜名脑海中快速窜过一个模糊念头,他愕然地问道:「娘,您和爹该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