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让铁手带人回来后,直接交到铁脸刑总何嘉我手里,何嘉我此人还算正直,不会滥动私刑。先保住他,我在在圣上面前多加劝解,恐能保全他,不过。”诸葛先生忧虑的蹙眉,
“我听说,笑脸刑总朱月明已经派了任劳任怨去接人犯了。”
他望向无情,“你去接接他。”
“好,我这就去。”
无情垂首应了,推着轮椅离去,在他背后,是诸葛先生若有所思的眼神。
离城十里,苍极岭,山道盘旋如索,这是进京的必经之路。铁手正急急的赶路。他身边,还有一个人,一个伟岸高大的汉子。
下了山便是宽阔的官道,路边,有一座凉亭,亭中有人,一老一少。那两人都仰着首。眺望。
——正望向铁手这儿来!
这两人,一老一少。
老的垂头丧气、发白须灰、困目如睡、猥琐淫亵,他弓着背,趴在亭内石桌上,好像正奄奄一息。
少的斯文、好眉、姣貌、亲善得甚至有点害臊,他伫立于亭边,清风徐来,白衣袅动,就像一只欲飞又止的白鹤。
见了这两个人,铁手猛的停了下来,脸色凝肃,静静的立在那里。
“铁二爷。”那汉子关飞扬叫了一声,不解铁手之意。
“看来,这条路真是不好走。”铁手吸了口气,平稳的说。到了辽东,他一见关飞扬,就知道世叔叫他来的意思了。这个人,虽是盗,却只杀贪官污吏,仗义行侠,他要做的,是把这个人安全完好的带回去,然后,设法保全。关飞扬也极为钦佩这个在江湖上以自己一己之力,挽狂澜,扶正义的铁二捕头。故此,也是心甘情愿的随他回来。一路上,两个人不似押解的犯人和捕快,倒象是至交好友一般。
“铁二爷一路辛苦了。我们师兄弟是奉了朱老总的意思,来接铁二爷的,顺便把人犯带回去。剩下这点路,就不劳铁二爷费神了。”
任怨温和的带点羞涩的笑了,向铁手抱了抱拳。
“这是铁手的职责所在,谈不上什么费神不费神,铁手既然接了这个案子,自然要将犯人交回刑部才是。此时交人,未免与法不合。”
铁手很平和的说,话语却是毫不让步。
任怨细细的一笑,然后缓缓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送到铁手面前。
“这是朱老总的印信,请铁二爷过目。这下铁二爷可以交人了吧。”
铁手吸了口气,眉头紧锁。有刑部令信在,他不能不交人,毕竟,他也隶属刑部。可是,他也知道,若是把关飞扬交给这两个人,关飞扬那就是死定了。
“我这里也有刑部的手令,而且是皇上亲点过的。”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然后,便出现了一顶轿子,由四名眉清目秀的青年童子抬着,宛若无物,轻步走了过来,
到了跟前,四童子放下轿子,对着铁手拜了一拜,齐声道“二师伯。”
无情来了。
铁手怔怔的望着轿子,心里百味杂陈,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探了出来,徐徐拉开轿帘,轿内是一个白衣秀丽的青年,第一眼就望向了那边的铁手,一路上,他竟然有急切的心情,为了要见到他,铁游夏,无情竟然有近而情怯的,
“大师兄。”铁手涩然的唤了一声,然后,垂了眸,无言。
“我来接你。”
无情淡淡的说。铁手,他终是回来了。无情静静的望着他,他眉梢眼底都是风霜,看上去,更坚毅了些,也更沧桑了些,却一点也不减那份雍容大度,那份潇洒豪迈。
一瞬间,无情眼中闪过的激动情切是如此的明显和难以掩饰,可是铁手这边却已经垂了眼睫,竟没有看到从来冷情淡漠的无情这从未有过的情潮涌动。而在他再度抬头时,无情,已经很好的藏起了那份悸动,恢复了他一贯的淡漠冷情。
于是,他们之间,再度的错过了彼此的心意,再度在心灵的路途上,失之交臂。
在重逢一刻,无情终于深切的体会到,眼前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原来,竟是自己一生最大的牵拌,最大的希冀和情切。
这个人,一直都是他藏在心底的最深最切的牵念,是他永不能忘的欢乐和悲愁。
无情一到,任劳任怨脸色就变了,他们对视一眼,暗暗着急。此次奉命拿人,可是,无情手上的令信是皇上亲点过的,他们的和人家一比,根本就成了废铁,若要硬抢,他们算什么东西,能从四大名捕的无情铁手手中抢人,这个自知之明,任劳任怨还是有的。
看来只好退了,两人再望了一眼,正想说话,却听的轮声辘辘,远远的,道上又驶来了一辆马车。一径停在了亭前。
这部马车十分豪华,轨辔者有叁,都是华衣锦服,神情庄穆,看去要说他们是朝廷中的高官、庙堂里的执事,决没有人会不相信。但他们现在只是替人赶车的。
看到这辆马车,铁手当即就变了脸色,无情没有错过他的张皇和失措,为什么?无情瞬间起了疑虑。铁手沉稳大度,冷静自若,是连他有时也自叹不如的,可是如今,沉稳如山的铁手,却在看到这一辆马车的时候变了脸,动了容。
是为了那个车中的人吗?那个他们都知道是谁的人?
“这里好热闹啊。”懒洋洋的声音从车中传了出来。
车中人一说了那句话,便有两名白衣人,小心翼翼的,替他掀开了华丽柔软的车帘,扶出了里面那个俊秀,温雅的男子。
方应看,他也来了。
铁手静静的,望着这个徐徐从车中走出的少年,不知为什么,竟起了一种忧愁的遐思,仿佛他就是自己未卜的命运,是自己相思的情愁。
方应看一下了车,第一眼就看向了铁手。他和无情,都是第一眼就望向了这个男子,心思,都一般的缠绕着这个人。
“铁二哥”
然后,方应看很温和、甚至带点思慕的唤了一声,
“你还好吧?”
铁手吸了口气,却不能不答,他抱拳,认真的道,
“好。”
只一个字,铁手就闭了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温雅男子,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无情。
“我是专程来接二哥的,不过,看来二哥却似是不愿意见我?”
方应看笑着,俊美的容颜上和煦如春风,语气却是凌厉的,淬砺的。象剑,
“莫非二哥是嫌应看那日对二哥有所不敬是吗?”
铁手震了震,敛了容,半晌,才涩然道,
“那日,其实是你帮了我,铁手……”他顿住,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笨拙。
方应看帮了他,甚至可以说是救了他。那日后,铁手细一思量,就完全明白了方应看此番举动的意思。他是聪明人,而且,铁手的智谋操略,其实也只是比无情稍逊罢了,他怎能不懂,怎能不知方应看是为了什么?
方应看本不需要这么麻烦的,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他。他费了那么大周折,又找了唐晴来,只是为了在安全的时机下,把他身上潜伏着的最后一道冰火七重天的毒力解去罢了。
因为,那是他的死|穴,一个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的隐患。对于内力无敌的铁手来说,这个死|穴,比任何敌人都要可怕的多。
对敌中,一丝的疏忽都可能要了他的命,而况是,真力不继,动弹不得?
所以,方应看才用这么一种方法。这么完全不让他承他的情、不让他感激的方法来为他解毒,为他除了后患,为他清了忧虑。
一明白方应看的苦心,铁手的心,起了极大的震荡,在这个诡谲变幻的江湖上,帮了人还不让人知道,不让人承情感激,能有几人?更何况,那是方应看,深谋远虑,从不做任何无利无用之事的方应看,如此大费周折的替他驱毒,甚至不惜欠了唐家的情。
铁手知道,方应看是不想挟恩以求报,他不想他感激他。在莫大的心神激荡中,铁手明白了,方应看的确如他所说,对他,动了真情。唯其如此,方应看才显出了他真正的性情,骄傲如许,孤高如许……
方应看要的是他的真心,不是他的感激或者是报恩,他要的,是他的一颗心,那颗他明知道,已经有了别人的心。
他的骄傲,缘于已经被伤害的感情,这样的方应看,这样的方小侯,让铁手,无由的起了怜惜,有了心疼……
无情静静的听着他们的话、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情。他清清静静的坐在那里,是那么的平静平淡甚至是平定的,但是,他的心里已经翻起了浪、涌起了潮。
铁手,他和方应看究竟有什么纠葛,那一日,哪一日?他们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方应看追去辽东,为的是铁游夏吗?
为什么方应看如此咄咄紧逼,铁游夏却一味忍让?为什么铁手会梗塞难言,言辞飘忽?为什么他从来镇定自若的二师弟会如此的迷惘混乱,他从来没看过的、如此的迷惑、困扰甚至是情动的惘然?
无情的心寒了寒,在这初夏的温暖的空气里,他的心突然觉得好冷,仿佛,在他心底,正下起了雪。
这如许突然的寒意,就来自于铁手和方应看那纠缠着的眼神,居然是如此的幽暗深邃,仿佛有着化不开的纠葛缠绵,让无情竟然情不自禁的,为之怆然暗惊。
12
苍极岭下,大道,几个走出去都是名动京师的人都静静的站在那里,气氛紧绷着。谁也不知道,下来,会是一触即发还是风过无痕?
“不知道今天这么些人都来这里有什么要事啊?”方应看突然一笑,和声问着,眼光转头望向了一旁的任劳任怨。
“我们奉了朱刑总的意思来接人犯,不过,无情大捕头却不肯交人。”任怨赶紧开口解释,心里忐忑,不知道这位心思默测的小侯爷到底是站在那一边的。
”盛大捕头为何不肯放人呢?“方应看淡淡的问。
“我也是奉了刑部的令信来接人的,自然不能随便把人交给别人。”无情也是冷冷的答。
“那这样吧,既然你们都这么坚持,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大家说起来都是一家人嘛,不如,人交给我带回去好了。”方应看悠然道,望着无情。
“不行,盛某皇命在身,恕难从命。”无情的声音越发冷,越发的,不客气。他知道自己动了气,不是因为方应看的话,而是,从刚刚就已经有了怒意,动了真火。
他知道不应该挑衅这个温文却高深莫测的男子,此刻不是时候,也没有必要树这个劲敌,可是,他心头的寒心中的火闷的他,第一次,无情的恙怒让他失了算计,放纵了情绪。
“看来,盛大捕头今天是一定要这个人了。”
方应看眉挑一挑,眼中闪过淬厉。
”是。“无情抬眸,直视方应看,两道同样清冷的目光在空中炸开了火,激起了电。
“好,那方应看就请教一下盛大捕头的明器吧。”
方应看眼中腾起一片冷湛,他面对无情,遥遥一拱,随即,右手已经握在了腰间那柄血红的小剑上。
铁手一凛,大步一迈,拦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