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他和无情原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他喜欢这个捕快,他有满腔的热血,却被封在冰冷的外表下。但是他知道,无情其实是个极为重情重义的人,且有激|情,只是冷傲的外表瞒了人罢了。
戚少商替无情倒了杯茶,又问,
“几日没见铁二爷了,又有公事出去了?”
“他去追捕赵君锡,七天前已经离京了。”
听戚少商提起铁手,无情思绪百结,神色间微微有惘然。心细如发的戚少商当然没有错过无情这难见的迷惘,他微蹙了蹙眉,心里掠过一丝疑惑,一面猜测着无情的心事。一边说道,
“哦,原来去的是铁手。这此可闹的够大的,刑部,蔡京,有桥集团还有四大名捕全部都出了手,听说有桥集团居然出动的是方应看。还有皇上身边的五大“红袍侍卫”之一,也是“笑脸刑总”朱月明的儿子:“翻云覆雨闪电手”朱盐平也去了,真是声势浩大。”
无情垂眸沉思,方应看亲自出了马?为什么?这事虽然皇帝震怒,却还到不了能惊动这位深藏不露、志大才搞的小侯爷的份上,他,到底为了什么要走这一趟?铁手诚厚,和这个心思诡谲的人在一起,别吃了亏就好,不过,还有追命跟着,应该无事。
无情思忖不已,口里却是漫声应着,“恩?反正杀了可以邀功,杀不了自然有人背着,大家都走一趟也没什么,而且还可以显示自己的忠心……”
话音没落,他突然手指一弹,一道银光没入窗外深黯的夜色里,蓦然,窗外腾起一片阴影,仿佛倏忽掠过的乌云般,连月光也为之一黯,似以被云遮住,随即,一人翻了进来,转瞬间,乌云散去,月色依旧清冽,此刻才发现,原是那不不是乌云,却是那人身上所穿着的一张极大的毛裘。
“卷哥。”
戚少商一见来人,喜动颜色,眼中也升起极为浓厚的情感。
月色映照下,窗边已多了一人,那人那人瘦小,伶仃,全身都裹在一张厚厚的毛裘里,显得身子十分单薄清瘦,孤独凄凉。
无情淡淡一笑,“雷堂主,当日里见面,你给我一记暗器,今天当是无情还礼吧。”话音虽冷,可是眼中的愉悦之色却是掩不住的。
雷卷也是一笑,笑容里满是欢欣和悦,“我听说你来了,所以才上来瞧瞧,没想到居然见面礼是一记暗器。”
当日里戚少商逃亡,雷卷初见无情,以为是敌,就暗算了无情一记暗器,但是也因此惺惺相惜,成了知交。两人身体都是赢弱多病,自然更觉亲近。今日乍见,自是欢欣不已。不由得说起当日为救戚少商,他们联手抗敌的往事,无情遥遥想起当日纵横捭阖的快意,不禁也有了一丝兴奋。
“你们仿佛山水相依一样,相生相济,你如剑,他如鞘,有了他,你的锋芒才有后蕴,有了你,他的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看着并肩站在窗前的雷卷和戚少商,无情不禁又升起了当日的感觉,这两个人,是如此的相和,他喟叹着,说出了自己自那夜看到雷卷与戚少商时后就无法消逝的强烈感觉。
听了无情的的话,雷卷不语,仿佛怕冷般缩进毛裘里。戚少商却是微微笑了,望着雷卷,目光里是难以描述的感情。
半晌,戚少商调回视线,悠然道,“其实,我也曾生过这样的感慨。”
无情侧头看他,烛光在他的侧脸上闪烁跳动着,让无情清丽的容颜别有了一抹灵动轻俏,戚少商心里动了动,喟叹一声,这个男子,当真是清寒如江雪,清幽如修竹,由不得人不动心。
一面想,他口里却继续说着,“那就是你和铁手,你们站在一起,也给我这样的感觉,你凌厉,他温厚,你孤傲,他平和,你如月之华,星之芒,他是水之源,山之根,你如飞瀑,他是石崖。你和他站在一起,才是真的和谐。你的冷傲都被他的温厚化解了,融合做光风霁月,你的偏激孤僻也被调和成清冽轻润,柔和成锋芒不露。”
戚少商感慨的一叹,
“你们的气质完全不同,可是,有了他在你身边,你就不再那么孤独,那么寒冷,那么寂寥,你们,站在一起,才是真的和谐,而且,相辅相成,我看着他站在你身边,当真觉得,你们仿佛是最强大的,只要有他在你旁边,你们,就是坚不可摧,势不可夺。”
无情垂着眸子,仿佛很定,很静,可是,他的心绪纷乱了,心弦也波动了。
铁手,二师弟,他仿佛又看到那双温柔的眼睛,温情的手,温和的笑容。他此刻可好?是在安歇,在练功,还是为了缉拿要犯,在星夜赶路?他可有想到我?
同样的月色下,相隔千里的无情和铁手,因为彼此,都生起幽思,起了牵念。
这一刻,因为念起铁手,无情垂眸沉思着,他凝定的坐在那里,别有一番柔美峻丽的情态,那是婉约和冷峻的合并,一向深思熟虑得近乎深沉的地,这时候却似是一个正在恍概括梦的孩子,又似是一个正在仿佛思慕的少年。
所思为何?
何为所思?
戚少商看着无情,雷卷望着月色,一时间,屋子里一片静默。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铁手看看日头,算了算自己的行程。再走两天就是埋龟山了,若按他的脚程,早就该到了,不过因为顾着小方,他走了慢了些,绕了些路。
铁手停下脚步,正想问小方要不要歇歇再走,突然,听到从前方传来了一声清啸。熟悉的声音让铁手一喜,“是我三师弟,他也到了。”
拉着小方,铁手发步赶去,小方微微的笑着,一任铁手拉着前行,仿佛洞悉一切的明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转过山脚,前面是大队人马,中间一个,脸上满是胡碴子、落拓却俊伟,潦倒却洒脱的中年汉子,正是追命。
“三师弟。”铁手纵声高叫,大喜之下,内力催动,声音滚滚传了过去,所有人都为着雄浑的内力惊了惊,皆翘首看向这里。
“二师兄。”追命一见铁手,提气纵身,轻盈如飞燕般掠了过来,欢喜的说不出话,只是一把握住了铁手宽大厚实的手掌。
两双坚实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握住的两个人也是同样的喜不自胜。四大名捕公事缠身,忙碌奔走江湖间,难得有相聚的时候。这次,铁手和追命又是半年多没有见了。此时重逢,自是开心不已,正待说话,却见其余人等也是飞马赶了过来,转眼间已经到了近前。
铁手放开追命的手,正想招呼寒暄,却见为首一人当先赶到,却是理也不理他,只是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他身后的几人也匆匆赶至,同样翻身下马,跪在了铁手面前。
铁手愕然,他认的最前面这人,此人是剽骑尉巡抚使周犀,是蔡京的心腹,而在他身后跪下的,一个文秀害羞的少年,一个老迈沧桑的老人,这两人,铁手更是认识,鹤立霜田竹叶三,虎行雪地梅花五--任劳、任怨,刑部老总朱月明手下的重将。其他几人,他却不识,但是看官服帽饰,官职都是不小。
铁手可不会认为这几个跋扈骄矜的官会向他下跪,但是,马上他就明白了,这几人跪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小候爷。”
“参见小侯爷。”
小侯爷?这世上小侯爷倒是不少,可是,能被任劳任怨如此称呼如此恭顺如此战战兢兢的小侯爷,天底下怕是只有一人,铁手霍然转头,目光如剑般落在了从他背后缓缓走出的白衣少年王侯身上。
这个和他一路行来、温和谦恭里却隐不住矜贵傲岸的少年,原来果真是王侯。他是小方,更是方应看,“谈笑袖手剑笑血、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神枪血剑小侯爷—方应看。
“小侯爷辛苦了。”
“小侯爷亲身涉险,千里追凶,真是让下官们汗颜无地。”
“小侯爷对皇上忠心耿耿,此番那奸贼必定手到擒来。”
一众人等一听见这位就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方小侯,那个不是紧着过来巴结,一片乱哄哄中,只见方应看含笑颔首,一一招呼,温和,有礼,谦恭,更是博得了一片的赞扬声。
“你是方应看。”铁手扬眉,沉声问。
“是,我是方应看。”
方应看转头,微笑,答了铁手一句。此刻,他眉宇间的雅傲贵介,再不隐藏。此刻,他是真正的少年王侯、贵介公子。这一笑,他不是哪个纯真稚嫩的少年,而是能令翩翩俗世变红尘,蝴蝶飞,鸳鸯散,梦如人生梦如梦的神通侯---方应看。
沉着脸,铁手心内竟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恙怒,他温厚宽大,待人诚恳,也不是没被人骗过,但是他生性平和,淡泊,只要不是伤了人,害了命,他多是一笑了之,并不计较。方应看虽骗了他,却没早成任何恶果,他不该恼,不应恼的。可是,他却忍不住动了火气、生了怒意,那股子燥怒郁闷之气压抑不住的直冲胸臆,让一向冷静谦和的铁手的面色也沉如水寒如冰。
追命蹙眉,沉思的看着两人,二师兄身上散发出的恼怒是如此的反常,即使是遇大敌,遭大挫折,二师兄也无此刻这么沉不住气,压不住火。他的二师兄一向是敦厚的、平和的,沉稳的让他佩服,可是,现在的铁手,在怒在气,这股子怨怒,强烈的连他都可以感觉的到。
为谁?什么原因?为了方应看?
本来,方应看竟然和二师兄在一起,已是让他惊疑不定了,此次方小侯亲自出马已是奇怪,又为何会和二师兄一起?且瞧这样子,二师兄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方应看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情,那他,为的是什么?
淡淡的忧虑袭上了追命的心头,他是四个人中经历世情最多,历过江湖沧桑最多,自然也是最练达的一个,他又心细眼亮,难免有些疑心重,铁手和方应看之间的暗潮汹涌,让一向豁达的追命也担心起来。
“二师兄。”追命低低的叫了一身,铁手这才惊觉,从知道小方就是方应看开始,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按捺不住心头的恙怒之意,铁手悚然,因为自己的很少有过的气恼愤怒,为什么,难道只是为了骗他的人,是他千般回护万般爱惜的小方吗?
6
为了赶路,铁手一行人错过了宿头,没奈何,一干人只好在野地露宿。铁手和追命破案时,经常是风餐露宿,自然并不以为苦,可是周犀等人却是锦衣玉食,华屋美舍住惯的,那里受了了这份罪,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呵斥着兵丁为他们铺设寝具,顺便巴结奉承方应看,抱怨辛苦。
方应看只是含笑敷衍,眼神里却是半点笑意也无。任怨何等聪明,自然知道主子心里已生了厌烦,赶紧笑着拉开周犀等人,还方应看一个清净。
夜已深,除了安排下的守夜的人,其余人都休息了。铁手默默的独坐在篝火边,看着一堆残火,沉思不语。夜寒如水,天边一弯残月,清清冷冷的照着,微弱的火光下,他伟岸的身影竟显出一丝寥落。
铁手很喜欢在夜里独坐沉思,这样,他可以清理自己的思绪,分析难理的头绪,也可以静下心来运气练功。可是,今夜他却什么都做不成。他的心很乱,乱如风中的柳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