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清英的眉头不由得渐渐皱了起来。从沙皇尼古拉的个人意愿而言。自然是迫切的想要摁死给他造成了屈辱的日本无疑,然而威廉在比约克岛之行中对沙皇的“诱骗”失败,却无疑是显露出了俄国皇帝的意志已经不再意味着绝对的威权。历史上俄国在日俄战争中失败之后并没有前往远东去找日本复仇,绝非是尼古拉二世大发慈悲的放过日本人,而是有着广泛而深远的缘由。
1905年9月,日俄停战的朴茨茅斯合约在美国签订,然而战争造成的影响却并未就此散去,仍像阴霾一样笼罩在日俄两国的上空。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留给交战双方的都是一个烂得惊人的烂摊子,其中又以俄国的糟糕局势更加为甚:国家财政濒临崩溃的俄国,不得不再度向法国的银行资本家们求助,如此一来,俄国的国家政策也就再一次打上了深深的法国元素。而无论是从哪个角度上来看,俄国的东进战略都是法国所根本无法接受的!与此同时,英国出于担心英法协约在陆地上的乏力,急需俄国这个庞然大物在东线牵制住德国的力量,因而也通过各种手段来威胁规劝沙皇将目光重新投向欧洲。在外部压力的干涉下,自身因日俄战争的巨额消耗、和动荡混乱的国内形势而极端虚弱的沙皇政府,也是无法挺起任何想要反抗的腰板。
从军事上看,俄国也必须暂时放弃在远东地区的争夺。日俄战争的失败清晰的彰显了一个事实结论:俄国在远东地区胜利的可能性,与俄军战略力量从欧洲向远东投掷的距离成反比。俄国在远东经济实力过于薄弱,漫长的路程会极大的稀释他们本可以在远东地区投放的军事力量;单靠一条尚未完全通车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根本无力支撑起他们在人烟稀少、万里荒原的东方土地上的侵吞战略。相比于俄国陆军120万人的常备军力和动员后可超过600万的恐怖数字,他们在远东战场上所维持的兵力,在最多的时候都只有不到70万人的规模便足见一斑。至于海军……他们在对马海战中把老本都给输了个干净的行为便是最好的例证,事实已经证明,这种不切实际的万里远征就纯粹是去送肉!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俄国的根本核心利益并不在远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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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否认的是,尽管由前财政大臣维特所力主兴建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使得俄国获得了染指远东的绿色通道,“黄俄罗斯”的大片土地和永久不冻港的诱惑始终萦绕在圣彼得堡的心头;然而自彼得大帝以来,横跨亚欧大陆的俄罗斯就成为了一只名副其实的“双头鹰”,一头狼顾远东,一头虎视西欧。对远东的贪婪觊觎完全不影响到他们对欧洲和近东地区的领土需求,在俄国的战略排序中,对巴尔干和奥斯曼帝国的侵吞,要远比对远东的占领来得重要的多!
刨开巴尔干地区和圣彼得堡之间那种宗教、民族、历史和政治上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其经济和战略意义,也是直接促使俄国将日俄战争后的主要精力投放于此地、而没有去远东找日本复仇的最关键的原因。
在经济上,巴尔干毗邻俄国工业发达的核心地带和气候温暖的南方农业中心,其与俄国欧洲部分的经贸往来,要远远胜过万里之外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同本土核心的纽带联系。更为重要的是,由于俄国远在北海、波罗的海和太平洋的港口在冬季都会封冻,此地毗邻黑海沿岸的永久不冻港口对于俄国经济的正常运转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通过地中海和黑海航道,俄国不仅可以加强同法意两国和北非地区的经贸联系,更能将自己的力量从黑海当中冲脱出来,这对于俄国而言有着极大的利益。
而在战略上,打通达达尼尔海峡、进而获得通往“温暖海洋”的战略隘口,更是俄国自彼得大帝以来历届沙皇的既定国策,为此俄国和奥斯曼帝国在这两个多世纪的时间里进行了多达10次的大规模交锋。俄国一直都想冲破这一隘口的夙愿,从他们始终都在紧抓的对黑海舰队的建设上便可以体现出来:在这个近乎是封闭的水域里,俄国人拥有和对面奥斯曼帝国海军完全不成正比的庞大海上力量,甚至还在这里面建成并计划了大量的无畏舰!这支实力近乎与意奥海军齐平的力量,摆明了就是要在战争中强闯达达尼尔海峡,一举突破列强环绕“波罗的海浴缸”对俄国的包围限制,使俄国获得更加广袤的战略行动空间。
在此之前,俄国之所以会将战略中心转到远东地区,完全是由于他们对日本的实力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认为这个“扔帽子就可以把他们压垮”的撮尔小邦根本不堪一击。在战胜日本“军事旅行”般的较小投资、和侵吞黄俄罗斯土地以及远东不冻港口的丰厚回报的利益驱使下,俄国选择向远东地区用兵便成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经历了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过后,俄国人却愕然发现远东是一块难以啃下的硬骨头;不仅没能将其征服,反而把自己的利齿都崩碎了大半!
这些因素搅在一起,使得俄国在日俄战争之后便再难以向远东地区继续投放军事力量,其东方战略只能从战略进攻变成战略防守,将目光重新投向维系着他们核心利益的巴尔干和黑海地区。而向巴尔干西进的俄国将不可避免的会和奥匈产生无可调和的矛盾,从而将与奥匈签订了攻守同盟的德国也牵涉其中。
当清英将自己的这一思绪说出之后,便见到威廉和施利芬的脸色都渐渐凝重了下来。一时间房间里万籁俱静,只听得见钟摆走动的滴答声。(未完待续。。)
第237章 冲破樊笼
月光如水,斜斜倾洒,将这座房间倏然照亮。
“也就是说,即便是小尼基再怎么憎恨日本人,俄国在同日本签订停战条约之后,也会把战略重心重新转回到欧洲了?”过了半晌,威廉有些苦涩的开口道。
清英嗯了一声,道:“准确的说,这是俄国在远东地区处于防守状态之后的必然选择。虽然俄国这只双头鹰不会放弃对远东的需求,但现在的他们只能在那片土地上收敛蛰伏、积蓄力量以重建对日本的战略优势;而在这个注定会是一段相当漫长的积累时间里,靠近俄国力量中心地带的黑海和巴尔干地区,就必然会成为他们对外战略的重中之重。因此,我们的祸水东引战略将很难取得成效,最多只能让俄国人为恢复他们的远东军事力量而多投入一些经费;而这与整个俄国巨熊的力量相比,无疑只是其中非常微少的一部分。”
“目前英法之间已经达成谅解,其矛头直接指向了我德意志。可以预见,一旦我们和法国之间爆发战争,英国将极有可能会站到法国的那一方去,甚至会直接赤膊上阵,出动远征军跨越海峡去援助法国人。而基于法俄同盟,俄国也将成为我们日后对法作战的大敌。德意志帝国面临着与英法俄三个大国直接交战的潜在可能,而奥匈和意大利却都是靠不住的家伙,我们的安全形势极度严峻。”清英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威廉和施利芬,话锋却是倏然一转,微笑道。“不过。我们却是能通过和平或战争的两条道路。来打破这个封锁我们的牢笼。”
威廉眼中光芒亮起,灰色瞳仁直视面前的青年,却见那张数年来就未曾有过丝毫变化的悦目容颜上,满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自信之情。见此情景,威廉不由得微微有些失神,自己的这只次子,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就一直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并改变着他的决策了呢?
“你所说的和平道路,应该就是由存在舰队论所衍生而来的风险舰队吧。只要我们能继续坚定不移地推进公海舰队的建设。凭借我们超越英国的经济工业实力,必将能打造出一支总体实力接近皇家海军的80%、使他们在各个方面都难以压倒的强大海军。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凭借手中的利剑赢得他们的友谊;英国只要不想让他们那支纵横四海的世界海军变成比奥匈还要不如的三流存在,便不会冒着这一巨大风险与我德意志为敌。”威廉回过神来,用平静的语气对清英说道。
清英点头道:“不错。英德结盟不仅是维系欧洲和平的根本保障,也是化解德法矛盾的唯一出路。欧洲两个最强大的国家联合起来,将会形成一股横扫一切的强绝力量;在这股足以对他们造成毁灭性打击力量的绝对威压下,法俄两国将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性,只能选择向德意志和不列颠低头。不过,英国却始终不肯正视德意志的崛起已经改变由伦敦主导了两个多世纪的世界秩序的这个冰冷的事实。对我德意志这个新兴大国抱有极大的敌视,拒不将自己手中首先抢到的既得利益乖乖让出。对于这种情况。德意志只能锻造出一柄属于海皇波塞冬的惊天战戟,而后直接横亘在他们的咽喉!我们要让每一位唐宁街的主人和他统领下的那些盎格鲁撒克逊小强盗们知道:与我德意志合作还能保证他们世界帝国的地位继续延续下去,而与我德意志为敌,则势必会彻底葬送掉他们辉耀了300多年的日不落荣光。”
听到这里,施利芬两道灰白色的长眉不由得微微皱了皱,似是对德国这个拥有光辉历史的陆权国家,竟然要靠海上力量来获取和平的行为感到了一万个不满。他嘴唇翕动,道:“那么战争的道路呢,帝国又当用何种手段来冲破包围我们的铁笼?”
“在国家战略上,德意志帝国陷入了英法俄三国的潜在合围,形势不可谓不严峻;然而在陆地战场上,我们所面临的却是一个极其有利的态势。”面对施利芬的询问,清英微微一笑,将自己的想法向这位在普鲁士军中服役了半个多世纪的天才元老娓娓道出。
“德意志的陆上强敌是法俄。在此之前,这两个国家的东西同盟的确压得我们有点喘不过起来,然而现在的情况却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法俄同盟中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一环——尼古拉蜀黍统治下的俄国,在这场对日本的战争中遭受重挫;他们的损失不仅在于那50万军队的伤亡、35万吨舰队的沉没和接近7亿英镑的战争花费,更在于俄国军队低下战斗力的暴露,和罗曼诺夫皇朝统治的根基动摇。生活的穷困、被奴役的屈辱、以及政府对革命反抗的残酷镇压,种种因素糅合到一起,在俄国国内形成了一座随时都有可能喷发的雷霆火山;而这将极大地降低俄国抵抗外部冲击的能力,使其成为一只稍碰即碎的花瓶瓷器。”
清英整理思绪,用略带轻松的话语说道:“目前我们在东线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这个曾经令整个欧洲都为之恐惧不已的庞然大物,实际上和我们的奥匈盟友一样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典型货色,这一点在他们与日本人的战争中的拙劣表现便是最好的体现。就俄国陆军的这种水平,根本不可能是我德意志的对手;一旦开战,我们只用一只拳头就能将其轰然打倒!而在陆地上的另一个制约我们的因素——由那只老虎(克莱蒙梭,外号法兰西之虎)总理所执掌的法国,其政府的处境也同样是极为堪忧。他们的人口总量只有3800万,可动员兵力本就大不如我德意志帝国;而他们的军事力量更是在这些年浪漫主义的改革折腾下变得极度虚弱,根本不能同我们争锋。”
“因此,即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