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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老夫是傻子么?”宇文述老将军怒骂。催动大军,继续强攻。高句丽人见计谋失败,拿出全部本领来抵抗。大军挥师攻了一整日,居然未能突破瓮城城门。
辽东城已经被染作了血红色,一半是大隋将士的血,一半是高句丽守军的血。城头的高句丽战旗依然竖立着,没有人能预料它还将竖立多久。以勇悍闻名的王仁恭将军带左武卫冲上去了,又被乱石砸了下来。以睿智著称的宇文述将军使出了声东击西,围三缺一,诈援骗城等种种手段,依然没有让高句丽人放弃抵抗。
进攻者爬上城头,被砍落下来。防御者探出脑袋,被射成刺猬。敌我双方在招降与受抚这个游戏玩得无可再玩时,终于各自使出了全力。一幕幕血与火的悲剧每天都在城墙外上演,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故事。
慢慢地,李旭发现自己开始变得麻木。袍泽在城墙下战死,他不再像起初见到时那样愤怒。敌军被弩箭从城墙上射下来,他也不再像刚上战场时那么激动。死亡和厮杀好像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每天都能碰见,再也没什么新奇。
有时候,他忽然觉得那些战死的袍泽就像地里的庄稼,说不定某一天,他们还会从泥土中爬出来。这个想法让他感到很害怕,甚至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因为遭遇事情太多了,因而迷失了心智。但看过周围同伴的表现,李旭终于放下心来。因为长时间的战斗而“发疯”的,不只是他一个,很多人都开始不正常,只是各自的表现不同而已。
王元通的表现是反复翻看一本已经卷了页的《易经》,经他研究,各种情况都表明,高句丽守军都支持不过这个月下旬。至于中原的易经到了辽东会不会因为水土不服而失效,就无从得知了。
秦子婴的表现是反复研究采用什么战术能尽快毁掉辽东城,虽然以他的职位根本没有向各位大将军提议的机会。但这并不妨碍他和李世民两个每天在地面上勾勾划划。在他的计划里,高句丽人已经被屠了三次,守将乙支文慧被剁成了肉馅,扔到河水里喂鱼。而鱼都不屑吃这个无耻家伙的肉,只有乌龟才不嫌其腌臜。
武士彟消磨时间的方式则是和士兵们赌钱,赌皇帝陛下会不会准许高句丽守将第五次投降。宇文述将军这次拒绝对方投降,强攻其城的举动已经被主张招抚的文臣们告到了皇帝陛下那,只是陛下的圣旨还没有返回来。
皇帝陛下的旨意姗姗来迟,他亦忍无可忍,允许诸军强攻。但是,雨季也跟着圣旨到来而到来,将辽东大地变得一片泥泞。
五月中,辽东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水一开始就没有收尾的时候,潮湿的天气让床弩和投石车的威力大打折扣,没有两种攻城利器的支持,府兵们训练再精,在强攻中也占不到上风。
攻守双方不约而同地将战斗停了下来。一边让将士们养精蓄锐,一边等待着晴天的到来。双方将领都明白,彼此的士气都到了崩溃的边缘。能否将辽东城攻克或守住,就看天晴后双方的第一次交手。
“不如挖开大梁河,它距离辽东北墙不到二里!”望着越来越宽的辽河支流大梁河,秦子婴小声向众人提醒。
这是个两个月前曾经被尚书右丞刘士龙否决过的办法,但那是两个月前,大伙当时对高句丽人的信誉还没有彻底绝望。如今,除了少数几个文臣外,大隋上下都不再怀疑敌军死战到底的决心。
护粮军中除了刘弘基外,众人都人微言轻,没有向大将军们进言的资格。刘弘基耐不过大伙的请求,带着秦子婴写出的详细攻城方略去拜会了宇文述将军。他去了一整天,最后黑着脸回了军营。
“皇上已经从望海顿北返,十天后到达。陛下有令,在他到来之前,不准对辽东城做任何攻击!”刘弘基将秦子婴的攻城方案扔到了桌案上,恨恨地说道。
注1:望海顿,在今辽西县海边。
注2:郁闷死了,越看史书中关于攻辽的记述越郁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国殇(11)
在路上被淋了些雨,因此大隋皇帝陛下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这并不妨碍他向群臣表达自己的愤怒,或者说,青白的脸色让他的天威更增了些难以预测的感觉。
十二位大将军面面相觑,百万大军耗时两个半月,却没拿下敌国第一座城池。不用皇帝陛下指责,大伙都无法推诿自己失职。况且此战还有数十国使节、王子在旁边观摩,大隋朝的脸面,到此已经被大伙丢光了。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低着头,不愿说一个字。十二卫大将军以他的资历最老,也以他跟皇帝陛下的关系最近,平素大伙都唯其马首是瞻,他今天变成了哑巴,其他将领跟没有了说话的勇气。一个个目光盯着靴子尖儿,仿佛那上面写着破敌良策了般。
“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难道朕不在的时候,你们的喉咙都被高句丽刺客给割断了么?”杨广见众人不肯吱声,心头火气更大,瞪圆了眼睛怒斥。
辽东的战事真让人心烦,本来自己在望海顿玩得很开心的,以为在海边渡过了这个亮丽的夏天,就能听见高句丽臣服的消息。没想到高句丽人的抵抗意志这么强,更没想到离开了自己,诸位将领连仗都不会打了。
“咳咳,启禀万岁,微臣有本启奏!”尚书右丞刘世龙见众人都不肯接皇帝的茬,心里有些发虚。以善意安抚辽东百姓,是他和几个当朝名士给皇帝提的建议。高句丽守将三番五次玩假投降拖延战机,也是在他的“纵容”下才缕缕获得成功。如果武将们突然把责任推过来,恐怕自己前程不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把矛盾转移到别的地方。
“有话就说,你咳嗽什么。难道朕的军中没药给你吃么?”杨广狠狠瞪了刘世龙一眼,不客气地责骂道。
‘刘世龙是个窝囊废,满朝大臣不是窝囊废的没几个。早知道当皇帝这么麻烦,朕何苦跟人抢这份差事!’大隋皇帝陛下怒气冲冲地想。但后悔药没地方买去,既然自己把皇帝宝座坐了,就得担这份责任。
“微臣以为,辽东城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我军久困坚城之下,未必是福!”刘世龙红着脸躬身,低声启奏。
“嗤,城墙高大,难道比建康城的城墙还高,大梁河比扬子江还深么?”杨广鼻子里嗤了一声,以极其恶劣的态度打断了刘世龙的说辞。“我军久困坚城之下,怎么困的,为什么弹丸之地也拿不下来。当朕没领过兵,不知道如何攻城么?”
刘世龙被杨广连珠箭般提问憋得面红耳赤,喘息了好半天,才哆嗦着答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再这么耗下去,徒劳无益!”
“刘卿是想劝朕退兵吧,这两年,难道刘卿一直没上过朝么?”杨广拖长了声音,冷冷地质问。
朝中大部分文官本来不赞成攻打辽东,高句丽弹丸小国,扫平了它,未必能增添大国威风。一旦用兵失利,反而让国家在周边刚刚建设起来的威信受到损失。但黄门侍郎裴矩提议要打,皇上自己也坚持,大伙只好顺着皇上的意思来。
刘世龙在出兵之前向不敢皇帝谏言,眼下大军稍受挫折即生退意。前后态度的变化,未免有些太快。杨广的质问一出口,不但武将们觉得气愤,文官们看着刘世龙也觉得扎眼,一瞬间,御帐里就热闹了起来。
“万岁,臣以为,刘大人的谏言纯属推卸责任。”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我等每占上风,高句丽即请降。而刘大人则以仁义之名,阻我等继续攻击。大军劳师无功,皆因于此。望万岁撤去刘大人辽东慰抚使之职,允许我等自行攻击。高句丽已经力穷,辽东指日可下!”
“于大人这话可谓亏心!”刘世龙当即冷了脸,大声反驳道。“自五月初五致五月十七,尔等强攻辽东城十余日,皆无成效。本抚慰在旁未置一词,怎敢担攻城不利之责!”
“从三月拖到五月,师老兵疲,士卒早无斗志,自然攻不下一所坚城。若我军趁辽河大胜之机冒死强攻,恐怕非但辽东城早已易手,乌骨、国内二城亦不在话下!”于仲文怒气冲冲地拆穿刘世龙的狡辩之词。
他亦是征战多年的老将,军中资格仅次于宇文述。临出兵辽东前,他就曾建议皇帝陛下兵贵神速,奇兵闪击。但这个建议被群臣们在庭议中给否决了。文臣们均以为大隋此番伐辽,是仁义之师,要么不发兵,要么就堂堂正正地出击。而皇帝陛下刚好喜欢陈兵百万,齐头并进的气势,所以不愿意以诡道取胜。
打仗不是游山玩水,不能讲排场。战场上更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言,能击败敌人的战术都是好战术。于仲文不止一次向皇帝陛下进言,每次都被文官们引经据典地驳回来。当年周武王伐纣时是怎么着,大禹伐有苗时是如何堂堂正正,不战而屈人之兵。文臣们有五帝三皇时代的战例为佐证,而皇帝陛下的梦想也是成为与五帝三皇一样的千古明君。武将的话,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众将军见于仲文和刘世龙当场吵了起来,纷纷上前帮忙。所有武将都认为久攻辽东不下,是被以刘世龙为首的几个迂腐文臣拖了后腿。文官们虽然对刘世龙心中不满,却也不能替人受过,立刻抱起团来指摘武将们的无能。一时间,御帐里乱成了一锅粥,众臣你说你的道理,我说我的证据,比乡间赶集还热闹。
“够了!”杨广越听越窝火,抬脚把御案踢飞了出去。奏折、文书、纸张、笔墨,乱纷纷飞起来,洒得到处都是。
众吵闹的大臣们见到飞在半空的御案,已经知道杨广给气急了。赶紧整队站好,同时躬身赔罪:“我等一时情急,御前失礼,请陛下责罚!”
“责罚,朕责怎敢责罚你们!你们,你们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么?”杨广手指着众人,气得浑身上下哆哆嗦嗦。
当皇帝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勾当,你看这满朝文武济济一堂,有几个心思在为国事而谋。不是谋其自身的权位,就是谋其家族利益。再不就是武将抱团,文臣结党。总之,没一个好东西。他今天召集群臣议事,本曾想议出个合适的攻城方案。被大伙如此一闹,最初的想法早就忘了。只觉得委屈,愤懑,连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
“臣,臣等知罪!”众臣见把皇帝陛下气成了这个样子,同声告罪。当今陛下不是柔弱之人,他如果真气坏了,早晚会让惹他生气的人掉脑袋。大伙能让他顺顺气,还是让他先顺顺气得好。
“平辽之后,该找几个人来收拾了,否则他们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杨广心中暗暗地想,目光从众人脸上掠来掠去,仿佛在找一个合适人选。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偌大个御帐内,只剩下了沉重的呼吸声。皇上发怒了,皇上要杀人,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每个人都尽力不与杨广的目光接触,以免做了这个出头的椽子。
看到大伙这副模样,杨广心头怒火更胜。“怎么不说话了”他大声质问,“刚才你们不是嚷嚷得挺欢么,继续啊”。如果有人塞给他一把剑,他恨不得把所有人的脑袋都割下来,“吵啊,吵啊,看高句丽人会不会被你们的吐沫淹死!看各国使节欣赏不欣赏你们的雄辩之才!”
“陛下息怒,臣等无能,有负君恩,甘受陛下责罚”右光禄大夫杨文思出列躬身,向杨广承认错误。“辽东战事,皆臣无能所致,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