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更大。
“这处伤口呢,也是黎阳城外么?”周法尚敬佩旭子勇武,陪他干了两盏后,又举起了第三盏酒。
“辽东,无名谷!”李旭看了看宇文氏父子,平静地回答。那是救宇文士及时伤的,此战也救了宇文述和三十万远征军。想想宇文家的报答,他嘴角上浮现了几丝冷笑。
宇文述的脸慢慢地红了,他没想到酒宴是这个结果。今天,他本来想借机最后拉拢一次李旭,看对方有没有可能以怀柔的方式收服对方为宇文家效力。谁料来护儿却半路插了一脚,破坏掉了整个计划。
那块伤是为了救士及,那块,那块也是。宇文述心里默默计算着,约略有一点点感动。好像那小子救了士及很多次,自己从来没想过如何报答他。每当他立了新功,自己盘算得总是拉他入宇文家营垒。可这不应该么?这小子出身如此寒微,没有宇文家撑腰,他怎么可能在朝廷中立得住足?
“这块呢?”宇文述抬起头,看见有人指着旭子背后的一道疤痕问。那是一处箭伤,不太大,但位置非常危险。一旦再深入几分,就可要了旭子的小命。
“辽东,马砦水边上吧,去年这个时候!”李旭举起酒盏,醉熏熏地回答。那是他第一次他救了宇文士及后,也从那时起接受了对方做朋友。很遥远的事情了,出身不同,做朋友也挺辛苦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归途(11)
这一场酒直喝到半夜方才罢休,张瑾、来护儿、陈棱等人皆醉,宇文化及,宇文士及不得不替其父效劳,把老将军们挨个送回各自的营寨去。旭子酒量虽然大,被众人围着灌了这么长时间,脚步也虚浮了。宇文士及不放心他的安全,把同来的几个雄武营将领全部叫到一起,命令大伙保护李将军回营。
今晚自家主将露脸,雄武营众人亦觉得扬眉吐气,歪在马背上谈谈说说,讲一讲今天下午三闯敌阵的壮举,夸一夸自家将军的勇悍,快意无比。醉醺醺地闲扯了一会儿,有人发现宇文士及没有跟大伙一路,嘴巴立刻变得刻薄,“那宇文老儿,想再吞了咱家大人的功劳,怕是万万不能!”
“嘻!你,你们没看见宇文述老儿脸色红的,几乎,几乎就滴出血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的酒,都,都被他一个人喝了呢!”督尉李安远在马背上来回晃悠着,断断续续地接茬。他出身寒微,官场上一直郁郁不得志。旭子最近所遭受的排挤,他先前都经历过,因而对主将大人心里的委屈感同身受。同情之余,未免有了报打不平之意,所以见宇文述今天受窘,感觉非常痛快。
“咱家将军救了他三次,他一次也记不住。这回被人提醒了,害羞一下也是应该!”慕容罗在旁边大笑着回应。他和李安远都是旭子提拔起来的,心中自然把自己归在旭子的嫡系一类。宇文述排挤旭子,等于也在变相排挤他们,所以巴不得看老贼出丑。
“要说咱们监军,也是豪杰,偏偏摊了那样一个父亲!”素来不太爱惹事的校尉李孟尝也不满意宇文述的作为,低声在旁边插嘴。
闻此言,雄武营众人皆叹。大伙本来和宇文士及相处得甚为不错,此人除了嘴巴尖刻一些外,没有别的什么坏毛病。而手底下的功夫不错,看问题的远见也素来令人佩服。但其家族行事手段实在过于霸道,众人恨屋及乌,不由得不跟他生分。
“宇文述老儿不是个有心胸的主儿,今天被得罪得不轻,怕是今后会找李将军麻烦!”提起宇文世家的做事手段,校尉崔潜压低了嗓音,忧心忡忡地提醒。
“咋地,好几十万双眼睛看到的功劳,他还能再抹了去!”李安远瞪大眼睛反驳。
“他今天既让咱家将军做了首席,自然不会再想着贪咱家将军的功劳。但来护儿老将军几个这么一折腾,反而把咱家将军放到了他的对立面上。这宇文家是军中第一豪门,唉,那右御卫将军张瑾职位高不高,只要宇文述一瞪眼睛,此人连话都说不利落。唉……”崔潜轻轻摇头,边说叹气。这大隋朝的官场,何时是仅凭着功劳就能升迁的。甭说是李旭这样年纪轻轻,资历和根基都甚浅的后起之秀。即便是官场打滚多年的老将军,都不敢稍微得罪宇文述半点儿。今天酒宴上大伙看似出了一口恶气,实际惹来的麻烦却无穷无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这一叹,倒让大伙清醒了许多。众人想想自己多年来的经历,也的确觉得今天的篓子捅得有些大。宇文述虽然不能在军功上做手脚,但他既为大军主帅,其他各方面能下黑手的地方甚多,随便使些招术,恐怕都能让旭子应付上一阵子。
若是大伙不加反抗,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大伙血战所得的功劳全安到自家儿子一人头上,又着实让人无法甘心。况且如果旭子今日不有所表示,将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挨欺负!话又说回来,这种人没别的本事,害人的伎俩天下无双。你得罪了他,就不得不防着他。
大伙议论来议论去,越说越觉得窝火,却偏偏想不出任何有效的应对之策来。
“看你们说的,就像天塌下来一般。难道得罪了宇文家族的人,就个个永无出头之日了!”校尉张秀不服,气哼哼问道。
“办法倒是有!”校尉崔潜接过张秀的话茬,郑重地回答。“就看李将军肯不肯做!”
他们这几个人都算雄武营的核心,彼此之间也没太多避讳。听崔潜说有办法让旭子不受宇文述报复,其他几位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催促道:“快说,快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吊人胃口!”
“我觉得宇文老贼替自己的儿子抢功,倒也不是刻意针对咱家将军。”崔潜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向众人解释。
“也对,他们这些豪门大姓,根本没把别人当人看!”李孟尝从马背上直起腰来,恶声恶气地总结。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大姓有大姓的难处!”崔潜的脸色无端地一红,低声分辩。“维持一个家族百年不衰,需要处处小心。轻易不和人结仇,也轻易施人以恩。一旦举荐了旁人,那人定然是自家的嫡系,将来要给予家族十倍甚至百倍回报的。这个规矩谁家也不敢坏,不是刻意打压人才,而是怕坏了规矩后,那些已经被举荐的人觉得前程来得太过容易,不肯用心替恩人的家族卖命。”
“照你这么说,宇文述今天还安了什么好心了?!”李安远听得烦躁,用马鞭指着崔潜质问。
“恐怕是,不过无论他想示恩也好,拉拢也罢。都被来护儿老将军搅黄了!”崔潜抬起头,回答的声音不温不火。
“既然已经把人得罪透了,那你说你有什么办法?!”听崔潜答得如此镇定,李安远不觉气结,沮丧地追问。
“咱大隋朝除了军中显贵外,朝中还有七大姓。彼此互相照应,实力未必比宇文家差。当年虎贲将军罗艺能出头,就是凭借大将军王得提携……”
“退之兄不是劝我投入其他豪门,给人捶背捏腿吧!那和直接投向宇文世家,其中有分别么?”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旭突然转过身来,歪着头追问。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目光却非常明澈。轻轻地扫过来,再次让崔潜涨红了脸。一时间,众人也都陷入了沉默。只听得身外马蹄声的的,急得令人闹心,乱得令人难受。
“我早说过,不是没办法,只是,只是李将军不肯做的。”半晌,崔潜摇摇头,喃喃地回答。
“退之兄好意我心领,但是那样,却让我此生不得痛快!”李旭抬起头,望着半空中刚刚升起的残月,长叹着说道。在来护儿等人向自己敬酒时,他就感觉到了其中一些关翘。但一口恶气出不来,心中毕竟憋得难受。
如今,恶气出也出了,的确应该想想趋吉避凶之道。宇文家拉拢了自己无数次,一次次都没有结果,想必心中已经恼怒至极。
崔潜说的办法,旭子想过,但实在做不到。
如果这是唯一的出路话,他宁愿永远不得升迁。
想到永远不得升迁这个结局,旭子眼前突然出现了几分光明。“也就是做一辈子郎将而已。我当年的志向不过是做个县尉,如今已经是郎将,怎么反而越来越不知道满足了?”
他这样想着,被在烈酒的作用下,放弃的念头在心中越来越强烈。想到放弃,旭子突然发现眼下所有烦恼都迎刃而解。“不过是不得升迁么,大不了丢官罢职而已。回家打猎种田,好过仰人鼻息。反正我现在也有了些积蓄,轻易不会再挨饿!”他扭头看向众人,发现众人都看向自己,有人试图劝告,有人则在醉眼中带着关切和惋惜。
“怕甚,男子汉大丈夫,功名但在马上取。低三下四装孙子换来的官职,不如不要!”旭子心头一阵冲动,负气的话脱口而出。
“对,大不了咱们都不干了。看下次宇文老儿有了灾,谁再舍了命救他!”众醉汉先是一愣,接着乱哄哄地回应。
喝了酒的人,本来就气血上头。爽快话一说出来,自是越说越冲动。一时间,大伙都自觉豪气干云。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阵醉话,有人干脆鞭敲金镫,唱起了军中的俚歌。
“大丈夫,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马鞭落在金镫上,节奏利落而慷慨。
“心中自有沟壑在,天地之间任我行!”慕容罗伸直脖子,仿佛要把多年受到的委屈全部伴着酒气喷到夜空之中。
“手中刀,杯中酒,把酒提刀阵前走”李安远打马赶上慕容罗,拍着对方肩膀唱和。
“醉卧沙场休相笑,百年之后君亦朽!”崔潜摇头,甩去烦乱的心思,挥鞭跟上众人的节拍。
“富与贵,马上取,丈八长槊当作笔……”口中哼着粗鄙无文的俚歌,旭子轻轻地笑了起来,黑暗中,双目越来越明亮。
第二百章 归途(12)
人年少时敢喝酒,喝了酒后易冲动,冲动过后就容易不管不顾,口无遮拦。但每当酒醒,尾随冲动结束而来的就是后悔,当然,还有头疼。
头疼,剧烈的头疼。旭子敲敲自己的脑袋,挣扎着从塌上坐起身,帐外的侍卫的亲兵听到屋里的动静,赶紧冲进来伺候。旭子摆摆手,吩咐对方给自己倒了杯冷水,然后让他退了下去。
真的要辞官不做么?旭子感觉有些舍不得。从队正爬到郎将,自己是一刀刀搏出来的。如果挣扎都不挣扎,把所有东西拱手让人未免可惜。但是单枪匹马跟宇文世家纠缠,自己的确又没那份实力。静坐着想了又想,他终于回忆起了临睡前总结的一点思路。
如果投奔一个家族就可以解决眼下麻烦的话,他宁愿投靠李渊,至少对方在一开始,还无偿给予过自己很多恩惠。比起咄咄逼人的宇文述,和现在试图从中捞上一票的其他家族,李渊的形象在他心中更和蔼可亲些,也更容易相处。
校尉崔潜的提议他无法接受。但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提议却让旭子想起了很多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事情。比如自己麾下这帮人的出身、来历,谁跟自己亲近些,谁更自己可以保持着疏远,以及这些人背后站的是谁,代表着哪个家族等。
身边诸将中,崔潜出身博陵崔氏,据说崔家与裴家世代姻亲,同气连枝,因此其背后站的不是现在还兼管兵部的黄门侍郎裴矩,就是御史大夫裴蕴。所以,今夜在他口中才会说出朝廷里有七大世家,势力不亚于宇文述这种军中勋贵的话来。旭子知道崔潜想代替崔家拉拢自己,他也不认为这种举动有太多恶意。宇文家也好,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