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嫁妆能比这数万大军和通天捷径更厚重?
想到二人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出现转机,柴绍说话的语调更为温柔。尽管在内心深处,这样做让他很尴尬,但男人活着,却不得不正视现实。“婉儿……”他低低地轻唤妻子的名字,满脸爱怜与祈求。
“还有别的事情么?”李婉儿从公文上抬起头,明亮的目光宛若冬夜里的冷月。
“没,没别的事情。我这次来就是想问一句,如果娘子军先入了城。你真的打算做这个北上兵马的统帅么?”柴绍被看得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问。
“那也得我的娘子军能率先入城!已经攻了九天了……”李婉儿也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柴绍在想方设法弥补两人之间的裂痕,但越是弥补,给她的感觉却是裂痕越清晰。也许,这条裂痕在二人成亲之前就存在的,只是她当年少不经事,一直以为世间大部分男人的肩膀都厚重如山。而只有经历过后才知道,能在关键时刻刀山火海都不会放弃你的男人,错过后便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
以世俗眼光标准,柴绍当时做得一点儿都没错,甚至堪称理智。夫妻两个与其一块儿被人捉住杀头,还不如各自逃命。至少,那样,活下来的人可能有机会为死去的人报仇。但婉儿却不想自己再与一个理智的男人生活于同一屋檐下。至少,她不想再被人理智地抛弃一回。
“长安城支持不了多久了,守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柴绍见婉儿眉宇间带着烦躁,笑着开解。
“其他事情,待城破之后我才有时间想!”李婉儿轻轻摇头,话语里透着坚决。“城破之后,无论是不是娘子军第一个进城,我都会领兵北上!”在内心深处,她同时也作出决定。
无论为了当年的相救之恩,还是妹妹萁儿的幸福,她都不会看着李旭独自面对塞外数十万狼骑。
久攻不下的长安城随着尸体的堆积,终于被人血冲开了一条缺口。十一月,丙辰,李建成麾下的旅帅雷永吉带领一百多弟兄在长安城北墙上站稳了脚跟。随后,左三统军窦琮亲领侍卫杀上,杀散已经精疲力竭的守军,成功夺下了长安北门。
紧跟着,娘子军从西门入城。生擒京兆尹骨仪,并从试图立功赎罪的他口中得知了百姓们倾力支持守军的缘由。为了避免出现麾下士卒与百姓之间的冲突,李婉儿派遣自己的族叔李神通举着其父李渊的亲笔手令巡街,有蓄意扰民者,杀无赦。几个劫掠民财的害群之马还没等把抢来的财帛捂热乎便被当众斩首。一些尚未蔓延开来的暴行也被及时地栽赃于战败溃散的守军头上。本来抱着必死决心的城内百姓见李家军入城后非但没有乱杀无辜,而且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克制,立刻打消了与大隋共存亡的念头。
长安城经历了十余天血腥洗礼后,重新恢复了宁静。壬戌,李渊拥立十三岁的代王杨侑为皇帝,改元义宁。遥尊杨广为太上皇。紧跟着,在亲信的授意下,杨侑加封李渊为大都督,总管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总管内外政务。唐王,假节钺,开府,授权更改所有政令。又下旨,“事无大小,文武设官,位无贵贱,宪章赏罚,咸归相府”,唯独“郊祀天地”,需要向皇家奏闻。
李渊领旨谢恩,旋即大赏群臣。封李建成为唐世子,李世民为秦公,元吉为齐公,李婉儿为平阳郡主。裴寂为魏郡公,赏关中良田千顷。武士彟太原郡公,赏河东良田万顷。刘弘基以“创业而来军功第一”封为左光禄大夫,西河郡公,正三品怀化大将军。柴绍以“尚义敢战”封为临汾郡公,马军大总管。其余如殷开山、姜宝谊、钱九陇、陈演寿、马三宝等人皆授高职,赏宅院、金帛、良田无算。
“这倒真应了红拂走之前所说的话!”看到父亲在一瞬间将京师府库搬了个干干净净,李婉儿苦笑着想。但她无法指责父亲做得不对。如果父亲不大方地酬谢这些“从龙”有功者,也许哪天他刚从丞相府出来,就会被一支突然而来的流矢射杀在战马旁。而能给大伙带来更多实惠的人将成为新的大丞相,唐公,掌管内外军政事务。
从某种程度而言,造反就是为了抢地盘、抢钱、抢女人。强盗们做的事情,义军以清君侧的名义做时,听上去冠冕堂皇些,本质上差别却不大。但在处理善后事务方面,她的父亲李渊做得比任何一位绿林好汉都娴熟。长安城内外的流民都得到了妥善安置,破城时受到战火波及的普通百姓也得到了赔偿。从永丰仓内源源不断运来的陈米,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们对战争的恐慌,通过抄没京师留守官员的家产,李家军在不增添百姓负担的情况下,也筹集到了足够的军资。
除此之外,李渊在入城之后,参照汉高祖入咸阳故事,废除大隋苛政,与民约法十二条的举措也为他赢来了赫赫声名。如今,京师上下无论官员还是百姓,都交口称赞唐公是个仁厚睿智的好丞相。由他来掌管政权,给朝廷和大伙带来的好处几乎是立竿见影。
在这些短暂的快乐和繁荣下面掩盖着巨大的牺牲。当然,所有人都认为那些被牺牲掉的家伙是罪有应得。包括婉儿在内,虽然她对骨仪的最后下场有些同情,但无论从此人为官时贪婪程度,和抵抗大军时所犯下的那些罪行来看,唐公李渊只处了他一个斩首抄家,族人流放的惩罚,已经是充分考虑到了他最后一刻的立功表现。
其他守城者的下场就比较凄惨了。左翊卫将军阴世师抄杀李家在先,抵抗义师在后,被判车裂之型。如同几个月前阴世师带人冲入李家一样,阴家上下两百多口,无论男女,无论主仆,超过十五岁以上者全部被杀,十五岁以下者卖为官奴。
另一名守军将领杨宝藏被处以斩刑,财产充公,家人被没为裴寂的私奴。其余还有十几位李婉儿不太熟悉的将军,也被一并处死,家人为奴,家产充公。还有留守长安城内的几个家中豪富的文官,也以贪婪、索贿、苛待百姓等罪名,被罚得倾家荡产。
就连已经死了近月余的卫文升,李渊也没有放过。他命人将卫文升的尸体从坟墓里扒出来,挫骨扬灰。但罪名不是抵抗义军,而是“逢迎太上,陷害有功将士!”。
焚烧卫文升尸体时,当年从辽东活着返回来的几个原护粮队出身的军官都到了现场。已经成了大隋宣威将军的王元通亲手点燃了第一根干柴。透过骤然腾起的浓烟,李婉儿看见王元通的眼睛红红的,依稀有泪。
第四百九十四章 无名(2)
在火光于卫文升的尸体上腾起来的刹那,李建成轻轻地转过了脸。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失态,但紧握的拳头却始终在颤抖。
辽河上的那场大火一直缠绕着他,令他日日夜夜不得安宁。而今天,噩梦终于结束了。当年不顾他拦阻放火烧掉将士们退路的人,用自己的尸体偿还了罪孽。他李建成也不再是一个“不可依托”的主帅。第一个登上长安城墙的是他麾下的勇士,第一支冲入长安的队伍是他所率领的左军!他重新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比这个时代任何英雄差,至少,不比二弟世民……想到这,他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看见弟弟世民那张英武的脸上写满了遗憾。
李建成明白弟弟世民在遗憾什么。自从大军南下以来,虽然世民本人在战场上的表现糟糕至极,但冥冥中有一种好运始终追随着他。打霍邑,李世民被宋老生从眼前透阵而过,可追斩宋老生于城墙之下的刘弘基恰恰是隶属于世民麾下的将领。攻黄河,李世民所部被敌人半渡而击,全军几近崩溃。可关键时刻从别处渡河的柴绍以数百骑兵迂回到了隋军主将桑显和身后,再度把李世民从失败的边缘硬拉了回来。虽然那时柴绍已经被提拔为父亲直属的马军总管,可此人当时带领的骑兵却是侯君集和武士彟二人亲手训练出来的飞虎军。过后算功劳,依然少不了李世民的那一份。待到大军进逼京师,经略扶风,李世民麾下的刘弘基和侯君集二人又大放异彩,举手之间拓地百里,聚众数万,把领兵前来迎战的卫文升打得抱鞍吐血,逃回京师后没几天便羞愤而死。
有了这些功劳撑腰,李世民对建成这个当哥哥的压力愈发明显。虽然在表面上,二人兄友弟恭,亲密得依旧像五年前。但李建成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拿出些像样的功劳来,在家族中的地位早晚会被人所取代。
如果是自己才能和德行都较弟弟相差甚远也就罢了。李建成会主动将唐公,不,现在是唐王的第一继承人身份交出来。无论为了家族的兴旺还是个人的安全,他都有必要这样做。可扪心自问,李建成实在看不出自己除了运气外,哪里不及二弟世民?
的确,当年在辽河上,是自己没有保住护粮队的退路。可当时许国公宇文述也在,连他都无法阻碍卫文升放火烧桥,自己一个人微言轻后生晚辈又怎可能阻碍得了?
尽管不是自己的错,自己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事情发生后,所有人都认为自己“不可依托”,活着回来的刘弘基、武士彟,甚至失散多年后如今又重回父亲旗下的王元通、齐破凝,都不肯再为自己效力。而刘弘基在二弟麾下,武士彟在父亲帐下,王元通和齐破凝二人跟在婉儿身后,都立下了赫赫功劳!结果,那些功劳分别归属于二弟,归属于父亲,归属于婉儿,而作为他们的老上司的自己,什么都没分到!
的确,自己所部左路军在起兵之后的表现远不如世民所部右路军的表现那样花哨。可左路军也没犯下任何威胁到整个李家生存的错误。相比于左路的稳扎稳打,右路军的动作充分暴露了二弟世民的赌徒性子。如果不是刘弘基、侯君集这些人替他兜底,整支兵马早就被他葬送得一干二净!
论为人,建成认为自己远比二弟世民沉稳宽容。论政务,有着多年协助父亲管理地方经验的自己,更是远远把凡事喜欢率性而为的二弟抛在了身后。世民唯一可以与自己一较短长的能力便是军务。二弟可以把刘弘基和柴绍的功劳都算在他自己头上,甚至把部分与娘子军合作取得的战绩也全都贪为己有。可当着几十万双眼睛的面,第一个攻入坚城长安的却是左军将士。左路军仅凭此一战,就足以让右路军开战以来的所有功劳黯然失色!
既然各方面的能力和对家族的贡献根本不比弟弟差,李建成当然不能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让。长时间以来,做弟弟的世民步步紧逼,他这个做哥哥的因为担着个“葬送数百家族潜在助力”的恶名不得不一再隐忍。今后,他再不用于世民的咄咄锋芒之前退避三舍了。他已经亲手为屈死于辽河东岸的护粮队弟兄们报了仇,他已经亲手证明了自己的卓越用人能力和统军能力。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便是按照攻取长安之前的约定,带领李家主力北上与冠军大将军李旭并肩抵御突厥狼骑。并顺道将父亲假新帝杨侑之手授予李旭的骠骑大将军、世袭博陵郡王的奖赏带给李旭,进而将河北六郡与河东、京畿等地并为一体。
如果此事交给世民来办,以他那霸气十足的性格,肯定又会搞砸。而交给自己来办,李建成认为自己达成目的的可能十拿九稳。首先,旭子一直像尊敬亲生哥哥一样尊敬自己,而自己也一直以兄长的身份与对方交往,彼此之间本来就有一股抹不去的亲情存在,即便某些事情谈不拢,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