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办的，还是老林的事，牵扯到人命官司，实在麻烦。
藤洛相信老林，这个以“喝酒喝到吐”为人生理想的老实人，绝不会给人下毒。
但，人家既然做了这么多准备，这件事情，恐怕多半会推到老林的身上。
重判老林，不是目的，以此相要挟，才是人家的目的。
藤洛正想着，前院突然一阵慌乱。
藤洛快步走过去，只见小结巴墨水被几个人围着。
“洛哥来了，快和洛哥说！”阿睿喊道。
“洛、洛、洛哥……出、出、出事了……”墨水挤出人群。
藤洛这才注意到，墨水的头上、脸上，满是血污……
第186章 树倒猢狲散
“墨水，别急，慢慢说。”藤洛摸着小结巴墨水的脑袋。
“孙、孙、孙二……拉、拉、拉着……”墨水越着急，越说不出来话，急得使劲一拍自己的脑袋，又使劲跺了下脚，才憋出来：“跑、跑、跑了！”
“跑了？！”
藤洛一愣，抬头看了一圈，果然没有孙二的身影。
方才从攒上往破庙走，众人情绪都很沮丧、低落，藤洛也被江九天的事气得发昏，根本没留意哪些人跟了来。
“他们在来的路上跑的？”藤洛俯下身，问墨水。
墨水使劲点点头。
“他们也要你跟着跑？”
墨水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没跟他们走，要跑回来告诉洛哥，被他们打了是不？”
墨水使劲点点头。
藤洛揉着墨水头发的手不自觉用了劲，揪得墨水不由“哎呦”一声。
“啊，墨水别怕，洛哥不是要揪你头发。”藤洛赶紧给墨水揉着脑袋，盯着墨水的眼，一字一句道：“墨水，洛哥向你保证，今天他们打你，洛哥一定十倍替你打还回来！”
墨水坚定地点了点头。
吩咐小鱼儿赶紧带墨水清洗包扎伤口，藤洛又让阿睿清点下人数。
一会，阿睿神情凝重地走了过来。
“洛哥，还剩下十五个兄弟……”
藤洛抬头看看阿睿，苦笑一下。
原本，不算青衫和小鱼儿，攒上已有二十几将近三十的兄弟，如今只剩下十五人。
“都有那些人？”
“有洛哥您和大嫂，还有小鱼儿；老江两口子，我，老乌和他带来的三个徒弟，墨水，还有四个兄弟。洛哥……”阿睿犹豫地看了藤洛一眼。
“说吧。”
“小七哥不知道去了哪里……”阿睿并不知道墨乞儿的事，以为他也是树倒猢狲散，见大势已去，自寻生路了。
“小七不用管。有几个人跟孙二跑了？”
“据墨水说，孙二他们总共五个人，都是和那个兵痞关系近便的。老林那事，被带走四个兄弟，丐三的事，带走三个。”
藤洛算计一下，想起还有一个兄弟随墨乞儿守在白露家门口。
这种情况下，守或不守，没什么分别了。藤洛吩咐阿睿派人，去把那个兄弟叫回来。
……
天，如此灰暗。
兄弟被抓！
被赶出家门！
一千两金子的巨额债务！
孙二反水！
藤洛真想怒吼几声，发泄心中的郁闷！
但，他不能。
剩下的兄弟们还要依靠他，他是兄弟们的主心骨！他发泄了，痛快了，发泄出的郁闷就成了兄弟们的负担！
他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阿睿，我要在后院好好想想，任何人不许来打扰我！”
“洛哥放心，我亲自守在这里。”
“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不防。你安排剩下的兄弟，今晚轮流值夜。另外，一定要看好老江，别让他再干蠢事！”
“放心吧洛哥。”
藤洛在后院僻静处，跏趺而坐。
对手连出重拳，他还没有想出应对之策。
分派墨乞儿做的事，也不过是见招拆招被动之举，藤洛需要好好考虑清楚，主动出击，才能扭转当前被动的局面。
藤洛双目微闭，渐渐入定。放空身心，他才能更清醒地思考。
“我有事要见洛哥。”是青衫的声音。
“大嫂，不行！”阿睿的态度很坚决，“洛哥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他。”
“唉……”青衫叹了口气，回去了。
……
对手连续出招，必是谋划已久。
自己如此强硬对抗，势必也在对手预料之内。
从对手的手段来看，如果招安自己未果，一定会采取赶尽杀绝之策。虽然未必是真的立刻下杀手，但起码是要先瓦解乞丐们，再逐一对付！
现在，剩下的这点兄弟，都在这里，如果人家再有什么厉害手段，自己这点人，势必会被一网打尽！
不能冒这个风险，必须先有所应对，保全自己，然后再发起反击！
藤洛的眼睛慢慢睁开。
“阿睿！”
阿睿应声跑了过来。
“你把老乌叫来。”
阿睿答应一声，迟疑一下，道：“洛哥，方才大嫂要见你，我拦住了。”
“你做得对！”藤洛鼓励一句。
阿睿等了一下，见藤洛并没吩咐把青衫找来，便没再说话，去喊了乌梢蛇过来，自己则又站在大殿拐角处，不许任何人打搅藤洛。
……
“老乌，今晚，你带跟着你来的那三个兄弟离开这里。”
乌梢蛇一愣，随即单膝跪倒：“洛哥，你小看老蛇了！老蛇我实话实说，刚到杆儿上，我老蛇见洛哥如此年轻，的确怀疑过洛哥你的能力。但经过这一段，老蛇佩服洛哥你！也敬重洛哥你！老蛇在这里向洛哥保证，也许没机会同富贵，但老蛇愿意和洛哥一起赴汤蹈火！”
藤洛憋了一整天的泪水，终于随着乌梢蛇一番话，滚落下来。
“洛哥……”乌梢蛇也有些哽咽，也有些犹豫，“洛哥，还有一件事，老蛇想跟您说……”
藤洛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说下去。
乌梢蛇哽咽着道：“前院兄弟私下议论，说小七背叛了洛哥，自己跑了，我老蛇敢保证，小七不是那样的人！”
藤洛抹了把泪水，道：“我明白，我相信小七，就如同相信老乌你一样。”
墨乞儿的身份实在特殊，藤洛承诺过，不把他的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他们“乌七八糟”组合中的乌梢蛇和巴掌。
“老乌，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赶你走。这次的事，对头不仅厉害，而且十分狡猾，咱们都在这里，我担心一起遭了人家暗算。”
乌梢蛇点点头。
“你们几个，来攒上时间短，趁这个机会，假装脱离出去，别人不容易有怀疑。咱们分散开来，即使对头突然发难，咱们也好互相帮衬。”
乌梢蛇懂了。
藤洛吩咐乌梢蛇，趁半夜他和兄弟值夜的时候，带着原来那三个徒弟悄悄离开破庙，然后设法找到巴掌，让他们四人找个临时的安身之处。
两人约定好，如果有事情，到某某处联络，乌梢蛇回去准备了。
……
天黑了，兄弟们都睡了。
阿睿坐在拐角处，也睡了。
藤洛思考了一天，竟然也睡了过去……
……
凌晨，藤洛被阿睿叫醒。
“洛哥……”阿睿的神情十分紧张，“老乌他们走了……”
藤洛点点头。
“洛哥……”阿睿低着头，不敢看藤洛，“大嫂……也不见了……”
藤洛感觉脑子“嗡”的一声……
第187章 你给了我力量
青衫走了？！
藤洛不敢相信，又不能不相信。
昨天，自己在后院静坐思考，青衫来找过自己，被阿睿挡了架。青衫是来告别的？
青衫什么话都没留，就这样走了？！
藤洛觉得原本渐渐清晰的脑子，又乱了起来。
孙二带人跑了，藤洛心里是恨。
青衫不辞而别，藤洛感觉心里痛……
“洛哥……”阿睿见藤洛半天没说话，叫了一声。
“啊？”藤洛下意识答了一声。
“这两天乱，大嫂出门，会不会不安全，要不要派兄弟们去找找？”
“呃……”藤洛感觉脑子里乱成一团。
藤洛努力地控制着自己，这个时候，他一定要坚持住！他稳住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才不会塌！
“洛哥……”阿睿头一次见藤洛反应如此之慢，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呃……不必……”藤洛终于在如麻的思绪中挣脱出来，“青儿姑娘，是我让她出去的，这事，事关重大，不要和兄弟们说……”藤洛努力挤出一丝笑，摆摆手，示意阿睿退下。
藤洛这个谎，撒得很拙劣，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但，这已经是藤洛竭力克制、能说出的最好的谎言了……
他不想让青衫的不辞而别，给原本惶惶的兄弟心中，再笼罩上一层阴影。
藤洛的谎言，阿睿自然看得穿，他知道，青衫不辞而别这件事，对洛哥的刺激太过强大，但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藤洛，他能做的，只是帮藤洛把这个谎言编得圆满，避免家中再起波澜……
阿睿走了，藤洛使劲捏着眉心。
难道这就是所谓“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
难道这就是所谓“树倒猢狲散”？
藤洛不能理解。
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
藤洛的内心，并不相信青衫背叛了自己。但眼前面临着这么多难题，他真的希望青衫能陪在自己身边。
藤洛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偏执、极端，但偏执和极端的想法，能让藤洛找到一个发泄的渠道！
这两天的事，太过压抑，自从被尊为“洛哥”以来，藤洛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千钧重担”！这副重担，只能由他一肩挑起！
重担，藤洛不怕。
但，他真的希望，有人能在旁边鼓励一下自己。一个关切的眼神，一声温暖的问候，都会成为他坚持下去的莫大动力！
可是现在。
关切的眼神，没有……
温暖的问候，也没有……
藤洛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洛哥！”阿睿又跑了过来，“露姑奶奶来了！”
“啊？！”藤洛呆了一下，随即蹦了起来，蹿向前院……
“你……”藤洛见到白露，不知该说什么。
白露的担子已经放下，担子两头的木桶里，热气腾腾，散发着小米粥的香味。
白露冲藤洛笑笑。“招呼兄弟们起来喝粥。”
从城西担到城东破庙，五六里路，白露的额角都是汗，湿漉漉的头发沾在脸颊上。
白露弯下腰，给大伙盛着粥……
群丐头一次规矩地排着队，每双捧着破碗的手，都微微地颤抖着……
藤洛看着忙碌的白露，眼睛湿润了……
呆愣了好久，藤洛才走了过去。
“让他们自己盛，你歇会。”藤洛说道。
“对对，嫂子歇着，我们自己来。”阿睿把白露手中的勺子接了过去。
藤洛扯出白露衣襟里塞着的巾帕，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藤洛头一次当着兄弟们的面，表现得如此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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