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左顾右盼,瞌睡已经醒了一大半:“你的家人不在吗?”
“我一个人住。”他说着,打开了一间房门。
一个人!我差点把下巴掉地上——这栋房子少说也有七八十个房间!
“房子原来是我父亲的,他去世后,母亲改嫁,这儿只剩下了几个佣人……我嫌它太大太冷清,就在外头重置了公寓。”他说道,声音中有丝落寞。
想来故居和故人一样,都容易勾起往事,不论那是不是你愿意记起的。
“去睡吧。明天我可不会再给你放假了。”他把我塞进房间,又去开对面的房门。
我有些吃惊,问:“你……不进来?”
他回头冲我笑:“这是你对我的邀请吗?”
我的脸猛地涨红了。
“晚安。”我说。
他笑笑:“晚安。”
我忙把房门关上,偷偷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自然由他送我上班。
虽然昨夜两人分房安睡,我却有些做贼心虚,强烈要求他在离公司一条街远的路口停下,让我下车。
“沈斌,你也有怕的时候。”他笑道。
我下车,甩上车门:“你不如直接说我个性别扭好了。”
他说:“你知道就好。”又指指自己的脸,“不打算给我一个告别吻吗?”
我站在路旁,神情慌张。
他笑着向我挥挥手:“还是晚上再说吧。”
我松了口气,也挥手道:“晚上见。”
谁知没有等到晚上。
回到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热,方菲那小丫头就偷跑过来和我聊天。
我说:“你难道不怕你的顶头母老虎投诉我诱拐她的属下吗?”
她当然不怕。
她已神秘兮兮地说起她打探到的公司小八卦了:“沈哥,你听说了吗?凌总的事?”
“他有什么事?”我问。
“嘘。轻点。”她的眼睛瞪得老大,语调极其诡异,“据说他是一个——”
我盯着她的口型:“G…a…y。”
切!我笑,这件事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我吗?
我也是。
方菲看着我的脸:“你知道啊!”
我忙说:“我不知道。你们可别乱传,这可能会影响凌总的形象。”
方菲横我一眼:“沈哥,你别老土了。”
“怎么?”我不解。
“嗳呀,这种事不要太酷哦!想象一下,凌总那么有型的男人,和另一个帅哥站在一起……该是多么养眼啊!”她一脸陶醉。
我翻白眼。不用想象了,那个帅哥就在你面前。
“小姑娘少管这种事。”就是这样才找不到男朋友。
她依旧喋喋不休:“说起来,刚才我来上班,恰巧有个男人问我总裁办公室在哪儿……那个男人超级帅哦,一头长发。你说会不会他就是凌总的那位啊?”
我听进耳朵,还没等反映过来,电话铃响了。
是他:“沈斌,来我办公室。”
我说好。放下电话,朝方菲做了个鬼脸:“以后少在人后嚼舌头。”
还是得去。
开门的却不是凌达君。长得很象,但不是他——年轻许多,眉宇间也少了几分摄人的英气,但是五官漂亮极了,尤其是一头长发——啊,长发,不就是方菲提到的那位吗?
我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
长发男孩笑嘻嘻地让我进来:“你是沈斌吧?我是……”
“他是我弟弟。”凌达君从吧台后走过来,“凌岱愉。”
“带鱼!”我脱口而出,忍不住笑起来。
可怜的长发男孩红了脸,朝他哥哥恶狠狠地瞪了几眼:“我警告你,再也别提那两个字!”转过身,立即恢复笑脸:“别听他的,请叫我Dennis,这是我的艺名。”
“艺名?你是演艺圈的?”我问。
他得意地笑:“我是一名画家。”
“很抱歉,我不是太了解美术界的情况。”我忙说。
凌达君道:“你不用道歉,因为他是个没有名气的画家。”
长发男孩气结:“凌达君,你干嘛损我?”
“我说的是实情。”凌达君摊摊手。
我一头雾水:“你们真是兄弟?”
“是。”凌达君笑道,“沈斌,我们下个礼拜去意大利,公司暂时由我弟弟接管。我让你过来和他打声招呼。”
“啊?他不用去意大利吗?”我惊讶。
长发男孩耸耸肩:“我和他不是同一个母亲。”
什么乱七八糟的?达君的生母和继父的孩子即将出生,同时,达君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真是个可怕的大家族!”我总结道。
两兄弟不约而同点点头。
长发男孩又叫起来:“不要转移话题!我不能接管公司,我要搞创作!”
“给一群裸体女人画像?”凌达君笑道。
“不要亵渎艺术!”他又叫道,一头长发飘来荡去。
我目眩神迷。
弹吉它那阵子,特别想留长发,可惜我的发质不争气,留到耳根时已有分叉,只得作罢。看着他的发丝飞舞,真想伸手摸摸看。
“别忘了,你有这家公司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你有义务保证在第一大股东离开公司期间,维护它的正常运转。”凌达君拍拍他的肩,“下个礼拜一,准时来上班吧。”
老奸巨滑。我心里骂。唉,可怜的带鱼,虽然我对你有好感,但我帮不了你。
和凌岱愉握手告别,凌达君抱着双肩望定我。“别打我弟弟的主意,他缺少可以支付给你的现金。”他笑着说。
我脸一红,扭头走了。
走过楼梯口时有人叫住我:“沈斌,等一等!”
回头一看,是凌岱愉。“带……不!Dennis!你还没走?”好险,差点叫错。
他可怜兮兮地盯着我。
我说:“你别这样看我,我帮不上忙。你应该知道了,他是我的主子。”
他点头:“我明白。你有空吗?陪我喝杯茶。”
我看一眼手表:“好,正巧到午休时间了。”
找了家环境清幽的茶室,点了两杯泡沫红茶。
“你有事要和我谈?”我问。
他直叹气。
“为接管公司那件事?相信你大哥不会乱安排的,他一定是信得过你。要是工作中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向其它主管请教。”我指点他。
他摇摇头:“管理公司倒不难,我在牛津学过金融。”
我真是小看了他。
“那是为了什么?”我不解。
他瞄我一眼:“我不想离开他。”
“谁?”我没反映过来,“达君么?”
“谁管那个混蛋!”他皱起了秀气的双眉,欲言又止。
我终于看出来了,我面前的男子正陷入一场苦恋。
“他是和我在一起画画的,要是我在凌氏上班,就见不到他了。”他坦白道。
就为这事?想来再漂亮的男人,一旦陷入爱河,智商就会自动减至负值。我好心提议:“不如这样,总裁办公室边上有一间不用的接待室,你可以把它改成画室……”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高兴地站起来,搂住我的肩,“谢谢!”
虽然我很喜欢他的拥抱,但一想起凌达君状似戏谑的警告,还是不得不松开了手。
望着凌岱愉欣喜的神情,幸福溢于言表。不禁有一丝惆怅。
曾经,我和他一样快乐。
接下去的几天,准备行李。
凌达君笑我太婆妈,说只要我把人带去就行了。
我先前还存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总认为不带几个皮箱,不像出国旅行。后来终于被他说动,少带有少带的好处。想象中意大利满街名牌,若缺了什么,他能不买给我?
当他的枕边人总有这些好处。
还想着要去一趟医院。因为这次去意大利,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医药费总要先打点好,省得秦子安被医院踢出了大门。
可这几天凌达君一直在身旁。抽不出空来。
临走前一天,刚和他吃完晚餐,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接听的时候,明显不悦:“你查清楚了吗?”
电话那端不知说了什么,他答道:“好,我现在就来。你把文件准备好。”
然后转过身来:“沈斌,我不能送你回家了,我还有事要处理。”
正合我意。
我说:“没关系。怎么,有大生意?”
他苦笑:“不。你说得真对,我们是个‘可怕的大家族’。”
大约是凌家的家事。我只认识他和他弟弟,不方便再多问。
我只问:“今晚你还来吗?”
他笑着捏捏我的脸颊:“不一定,看情况吧。你想为我等门?”
“想得到美!我累死了,回家睡觉去,明天还要赶飞机呢。”我拍开他的手,招了一辆出租。
远远见他开车往公司去了,忙让司机调转车头,直奔医院。
秦子安的精神不太好,嘴里长了许多溃疡,说起话来像含着一颗石子。
他朝我虚弱地笑笑,很是惊喜:“小斌,你从没这么晚来看过我!”
我把路上买的水果和蛋糕递给他:“我明天去意大利,近期可能不会再来了。”
他愣了愣,以为我是出公差:“你一定在公司干得不错吧!”
“不是公事。”我说,“我老板请我去度假。”
他吃了一惊,看着我:“你……你老板……”
忽然灼痛似得一抖,他猜到了!
我很痛快,不禁翘起了嘴角:“你现在脑中所猜想的,是对的!”
“小斌,你——”他痛苦地抱住头,“那我的住院费,我的药费……都是……”
“对。”我冷漠地说。
他跳下床,趔趄着向我走来:“小斌,你是为了我吗?为了我出卖你自己……”
“住口!”我大喝一声。
他扶住我的肩,呜呜地哭起来:“你是为了我……对不起……对不起……以前我太……”
“我说,住口。”我一个一个字说道。
他抬起头,满面泪水。
我依稀想起自己从前的样子。面对他,常常哭断心肠。想不到如今我和他已对调了身份!
我递给他一叠面纸:“秦子安,你记住。我不是为了你。”
他怔怔地望着我。
“因为,那不值得。”我说。
他痛苦地闭上眼:“你终不肯原谅我!”
我不语,把他扶上了床。
他没再看我,只呆呆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你好好休息。我回国后再来看你。”我说,关上了房门。
回到住处,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有人坐在黑暗中看着我。
“谁?”我大惊,脚步退出门外。
“是我。”凌达君。
我开了灯:“吓死人了!”
“我到卧室见不到人才可怕呢。”他的眼光滑过我全身,“我记得某人说要回来睡觉的。”
我在他犀利的眼神下,心虚莫名:“本来想回来的,可在路上突然想起有个朋友生病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