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降生,仅为寻她一度的──
此厅,顺着他拳头比对的方向,在不远处往里聚集的人群中,却也真出现一股微妙光辉,朦朦胧胧,轻漾丝雨下……
「喂,你有没有看到那里有光?」少年讶问。
「什么光啊,我只看到一群人黑鸦鸦地。」
「我去探个究竟。」
一股力量,牢牢地,炽烫地,像有线缚捆在他手上,扯他向前。
「应廉,你不要跑远,等不到你我就要回去了。」
红发少年回头咧嘴一笑,应了同伴抱怨,便投身钻入人群中。
*****
娲皇庙,奉神女锅,彩釉弥盖。三千世界外,落俗于人间,巍峨高起的庙宇与泥像,成为凡人心灵的寄托。
庙建于府京城郊,至今已百年历史,因其灵验非常,不论晴雨,信徒香火鼎盛。是以,虽天飘丝雨,庙里香客仍是广聚,但人群中,此刻却别有一番隐隐骚动。
为一女子而起。
嫣容只叹天上有,翩降凡世,当是神迹显。好一张倾城倾国的美丽容颜啊!出现在这奉祀女神的庙中,更增添神秘,不怪民众注目向往。
「为何那些民众直往这儿看,是否要叫随从们再后退些。就叫他们别跟来,太招摇了。」微服出巡,每到一处总引起不小骚动,霖还以为是后头那些暗持武装的随从突兀。
「应该不是因为他们吧……」一旁侍女响应。女帝长处深宫之中,纵是出巡民间也多以帝王身份,对于民众的惊艳向来也只解作对帝王崇敬,殊不知自身容颜惑人妍丽。
「鱼儿,你知道我为何这次只带你及几位随从来,没让几位大臣跟吗?」边鉴赏庙栋建筑,女帝压低音量,随口问一路随伴自己的侍女。
「您对要迁都一事,心已有定案,不希望他们干预?」自幼便随侍霖的侍女,怎会不懂她心意。
仰望雕花兽悬柱,女帝笑谈:「猜中一半,的确,朝中那些老骨头对于变动之事,向来反弹。没想过当年的迁都行阳,是因为战后没有重建府京城的资金。讲来,其实府京位置较接近现在版图的中央,京城立于此处,会恰得当多。」
「另一半,是因为这是回乡之旅?」
「解人的好鱼儿,你果然懂得,」绕出主殿堂,裙襬依依,女帝的笑,恬柔:「这儿,是我出生的故乡,带着大批人马,行走探望,总有不便。有许多回忆,应当是该静静品味、回想……」远方山是山,树是树,细雨击在庙旁溪河。回忆,在时间中,已经那样遥远,却又不过仿佛在眼前。
春雨若丝,落檐瓦。女帝视线,凝望得遥远──
明了女帝想一人独处,鱼儿招呼其它侍从退下,却突然从廊外树丛摔出一少年!
红发的少年跌在雨坑中,脸蛋发髻都给弄脏散去,数人对觑,还来不及反应,红发少年倒干脆站起,与立在廊上的霖面对面,大声说出:「姐姐,妳好漂亮!」
当应廉钻入人群,遥遥见到这女子时,心中便燃一种冲动,不解地、莫名地,随落雨热辣翻滚。想着要怎样接近她,怎么说,拟好完美的情境,脚一滑,跌在她面前,千头万绪,坦率说出,竟不过就这么句话──赞美,更像是象别重逢,见得故人依旧的安心……
一霎间,雨势加大,洗尽脸上的泥水,时间静止,却又像快速拉近。十数年的光阴,过去现在未来,终于连作一线。
「放肆,这位的身份可是……」
以手势止住紧张的侍女及随从,霖笑道:「可不是姐姐,是足以当你姨娘的。」
「骗人,你看来不过梢长我几岁。」这是实话,女子看来不过二十开外,扣着拉他上廊的手,应廉只觉得这双手的温度,他识得,怎样都不愿放:「我知道,你一定是好人家的女儿,所以这样塘塞我。还是,你已婚配?」他急问。
这问题,人人着急,先帝惦记,百官臣子惦记,以各样迂回的方式劝慰,倒是没有人这样直接问过她,没有身份没有背景,坦然,心中那个结,原来始终存在。
「曾经有过,但那人已经不在了……」从自己口中说出,霖一声轻叹中,含有多少沧桑,美眉颦蹙,却再无法淌泪。郁成心伤,点滴积盈。
「嗳,姐姐,你别皱眉。那人真爱你,一定不愿你盼他,要你快快乐乐地。死了,他魂伴你,还活着,连跟斗也给你翻到面前来!」见得霖难过,应廉着急,忙作势用手翻了个圈,夸张的动作,逗笑女帝。
「鱼儿,把刚刚买下的梳子给我。」
回身唤侍女,接过鸳鸯桃木梳,霖反握应廉的手,领他坐到溃檐下:「男孩子门面也很重要,一头漂亮的红发,不梳整好,未免可惜。」
梳齿顺下,她的指尖他的发梢,每一丝每一绺,竟都像曾接触过,缓柔地,穿梭成一曲熟悉清调,轻轻、轻轻……
雨水慢歇,从寺院檐瓦落下,坠在河浦水边,大小不一的涟漪,啪答啪答,滴滴绕入心坎。
将双手放在膝上,捧着脸,应廉安静望着眼前的霖。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每一分每一寸,女子的身影,他都曾经深深记过,凿烙于心的……
「姐姐,我见过你。」
「真的,在哪儿?」最后一绺发丝篦上,她没很在意这句话,只觉得眼前这孩子可爱,有种说不上的熟悉。
「不真切,兴许在梦里吧……」他说得认真,在那雨景朦胧中,隐隐约约地,他见过她!
「也许在梦里?嗳,小小年纪就懂得逗弄人。」
梦魂何处,百转千回,她在梦里寻觅那人身影,却总为徒然。这话真切入霖心底,少年神采却如此认真,她不禁笑出,发自内心的开怀,好些年来,再不曾有过的真诚笑靥,衬那绝世面容,足以倾城倾国。
「妳等我十年,不,五年,我一定功成名就去找妳!」离开时刻,他站得直挺挺,宣誓道。
「傻孩子,要人等待的话别乱发啊!」拍拍应廉的头,霖虽然心中也有些奇异,但她还只当他是孩子。
「你相信我,『这次』我一定不让你白等!」
『这次』,最后这话,他不轻意脱口,她也没听仔细,只是回头笑离别。
露雨潺潺画水间,花坞春晓。
再会,已到仪凤十年,朝殿上新科状元霎成那隐约身影。一圆承诺,紧紧追随。
殊不知,在春花繁灿时节,逢君。已再续未了缘。
『若,能有来生,能有个完整的身体,我一定予你所有的爱。一生一世,只爱你、只陪你、再不负你……』
冬尽去,春临──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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