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骇笑:〃 你们干什么?〃 那三人做‘嘘——' 状,席锐却耳尖,马上问:
〃 还有谁在旁边?代我像老丈人问好。〃 〃 什么老丈人,是你公公婆婆和妹妹,
〃 黎君条件反射地还嘴,对方却畅快地笑起来,〃 哦,那也值,反正在英文里都
是father…in…law。〃 时值佳节,又有美酒在手火光照映,黎君只觉自身防护甲被
卸下,也不多计较,和众人笑成一团。
那边却话题一转:〃 黎,把电话交给那小姑娘。〃 黎君大奇:〃 为什么?〃
〃 我有话要叮嘱她。〃 维维安正拿了一块果脯,随着电视里的广告音乐摇头晃脑,
见黎君递电话给他,不禁也露出好奇神色:〃 美国人你好。〃 那美国人笑:〃 是
维维安对吧,拜托你件事,是有关于你学长的。〃 黎君朝她勾勾手指,维维安便
听话地将电话贴与几人耳朵中间,只听席锐道:〃 我要等元旦前夜才能回来,在
此之前,请千万看好你学长,不可让别人见缝插针。〃 声音不大,却让几人听得
清清楚楚,除了听不懂中文的黎母之外,三人脸上都露出了呆滞的神色。
维维安嘴边一块果脯掉到了地上:〃 你这样说,不怕学长罚你跪搓衣板。〃
黎君马上接:〃 好主意。〃 那边人一愣,似是没有料到黎君会旁听,随即理直气
壮:〃 这叫防患于未然。〃 黎君揉眉不知如何接话,维维安放了电话笑得打跌,
倒是老爷子神定气闲:〃 理查德,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急什
么。〃 只听得当地一声,两个年轻人手里的酒杯齐齐抖了抖,两双黑白分明的眼
睛看过来,老爷子嘿嘿笑:〃 红楼梦乃四大名著,我若是背不出一段两段,岂不
枉了我一世英名……〃 黎君拿回手机,那头的人正啧啧称奇:〃 你父亲真是人才。
〃 老爷子得到称赞更是开心,嘴里哼着‘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 ,起身去厨房觅
食。旁边的小姑娘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沙发上毫无形象地大笑,一边指手画脚
地和黎君母亲解释这一段出处,黎君不得已挪到一边,无奈地道:〃 你总是给这
家子带来疯狂。〃 对方居然也不气短:〃 过奖过奖。〃 两人又说笑几句,席锐似
是念念不忘那日机场见到的场景,又将话锋一转:〃 说起来,那个漂亮小伙呢?
〃 〃 哪个漂亮小伙,〃 黎君忍着笑,〃 漂亮小伙正和你说着话。〃 席锐表露明显
不满:〃 喂喂,插科打诨的本事是哪里学来的。〃 黎君但笑不答,轻轻问:〃 你
那边那个聂佩佩近来可好?〃 那边也沉默,半晌酸酸地道:〃 你若是装得更像吃
醋的样子,我可能还会回答这个问题。〃 黎君大笑,〃 不用答了,听你口气我便
知道答案。〃 越是这样回绝,对方却越要说:〃 我从小和华人接触极少,司机保
姆都是洋人,哪里来的青梅竹马,我看是那聂总和家父有贸易关系,试图拉拢两
家,以便自家进账。〃 黎君唔一声,大的家庭有大的家庭的阴暗面,便如一个微
型社会,什么样的人事物都能接触的到,他不禁为席锐感到惋惜,这男人恐怕长
这样大没有体会过温馨的家庭圣诞聚餐。
那头的人还在说:〃 ……幸好这次创业还算成功,他们似是打算将我放养,
一时半刻没有让我立家的志向,否则保不准我会做出什么来。〃 黎君又笑:〃 冷
静,冷静,冲动的美国人。〃 〃 是,我冲动,真想马上飞回伦敦,我甚至可以闻
到你家整个烤火鸡的香味,还有上好的PORT,羡煞我也。〃 黎君晃晃酒杯,转个
身面对窗外,轻声道:〃 随时欢迎你来。〃 那边人欢呼一声,那份纯粹未经过掩
饰的喜悦通过无线电波跨越大西洋,黎君不禁也微笑起来。
这样一份欢欣与温暖,世上又有多少人期盼,如此想想,自己还真是幸运。
黎君挂了电话,围在桌旁吃火鸡,一条鸡腿一个鸡翅若干胸脯肉还不够,老
人还给他夹一个鸡头。
〃 宁为鸡首。〃 老爷子说,这一点倒是和席锐家人有点像。
还未等黎君开口,老爷子继续解释:〃 做人不需要太出风头,像你做个小小
部门经理,有两三忠实同事,大家齐力打拼事业,这便很好,天之骄子也有天之
骄子的烦恼之处。〃 黎君只觉得喉头有点酸,说不出话来,微笑着敬老人一杯。
呵,世上竟有如此开明父母,不强求儿女,支持晚辈决定,自己怎会有如此
好运气。
晚饭过后上甜品,桌上摆了琳琅满目一排布丁冰淇淋巧克力饼干,小姑娘大
乐,一个个吃过来,吃得肚胀腹圆,黎君忍不住揶揄两句:〃 小心变胖,到了四
十岁,小肚子上一个个救生圈。〃 维维安舔舔手指,无辜地看向他:〃 现在胖不
胖都没人要我了,诶,学长,你离我而去,我好伤心。〃 黎君忍不住发笑,那小
姑娘得寸进尺地凑过来:〃 是不是真的,学长,心里是不是住进了个人?〃 心里
住进了个人,好浪漫童话的说法,黎君不禁一怔。
老爷子又在厨房里哼歌,这次哼的是康定情歌,跑马溜溜的山上。
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黎君挑起一边眉毛:〃 我想我有必要多去了解一下我
的父亲。〃 浪漫的话题不了了之,大家说笑直到深夜,黎君送维维安上了出租车,
替她付了车费,这才折返,在父母家过夜,躺在自己曾经睡了十年的床上。
有道是父母眼里的孩子永远长不大,一旦回到这个家,黎君就仿佛回到童年,
那个有权撒娇耍赖和大声哭泣的年代,世界永远黑白分明,看电视第一句话必定
是‘那个叔叔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样的简单纯真。
有多久没有体会这种感觉了,黎君似是放下一副重担,想不快乐也难。
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忽而决定任性一次,干脆也拨国际长途,那头的人马上
来接,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 黎,我们一定正处在热恋期,光是电话来往的费
用就可以支撑起贫困人家一年的生计。〃 黎君将脑袋闷在枕头里低低笑:〃 你现
在一定无聊至极,我来救你于水火,怎地还不领情。〃 那边人说是是是,小的谢
主隆恩,黎君又笑。
席锐将声音放得轻柔:〃 喂,既然睡不着,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黎君挑起
半边眉,〃 我俩同一屋檐下三月有余你不问,如今把着国际长途你倒有心听故事。
〃 〃 喂,是我看你失眠严重,给你找事做的,快说,说累了好睡觉。〃 语气甚是
不善,话语末端却有一声轻笑,像煞情人间的打闹。
黎君也摸一摸嘴角,那里一直是在上扬的弧度,可自己哪里这么会笑了,还
是由衷的笑,简直像是被热恋冲昏头,难怪身边的人时时露出揶揄的神色。
想想虽有些不习惯,却也随了他去,毕竟无人可以抵挡那种满溢的美好,黎
君翻个身,轻声道:〃 想听什么?〃 〃 唔,生辰八字,祖籍故乡,祖宗十八代是
否有不良癖好,等等。〃 黎君笑骂一句,〃 你叫联邦调查局的人来查也不会得到
如此详细资料。〃 那边只是低低地笑,黎君想了想,终于开口:〃 我七岁时父母
离异,生母得到我的抚养权,却将我丢在收容所然后远走他乡,我只知道我名为
黎君有‘离君' 的意思,离开的离,后来被养父所领走,带到英国伦敦,大抵就
是这样的。〃 话毕,两头都是一阵沉默,黎君想,好不讽刺,二十几岁的人生如
此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带过。
席锐轻轻道:〃 你生母弃你而去?〃 〃 是,可惜她对我已经面容模糊,据说
十分漂亮有气质,但个性高傲,无法和我生父磨合,终于选择开始新生活。〃 席
锐不语,黎君微笑道:〃 陈年旧事,其实也算不上伤口,讲出来也不痛不痒,可
见时间是最好的疗伤师。〃 〃 七岁的你在收容所——〃 〃 受到排挤,对,但那个
漂亮小伙站了出来,他帮我渡过难关,后来他被另一个美国家庭领养。〃 黎君淡
淡道,并不像是解释,反倒是陈述一件毫不关己的事实。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对方轻道:〃 对不起。〃 黎君笑:〃 作甚?我最不
喜欢那些动辄觉得戳到对方伤口,显得比当事人还伤心的旁听者,这些不过是故
事,听过就算,喂,圣诞佳节,切不可哀伤,你那儿的火鸡上桌了没?〃 席锐低
低地笑,并不坚持原本的话题:〃 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星期,估计灭了它九族,我
于心不忍。〃 〃 哗,小心皇家动物保护协会找上门。〃 两人皆笑起来,适才些微
伤感的气氛荡然无存。
黎君又想起重要的事:〃 三月之期已经过了,席总裁,你对未来可有打算?
〃 〃 打算,什么打算,我会置房置车置戒指,然后办个盛大的婚礼。〃 对方装傻。
黎君又好气又好笑,〃 美国人是否都如此男女不分?〃 〃 我是说我们一起置
房置车置戒指,然后办个盛大的婚礼。〃 继续装傻。
〃 咦,我突然想起我尚未和那漂亮小伙道圣诞快乐,先挂了。〃 〃 喂!〃 黎
君忍着笑:〃 才刚靠着别人的力量白手起家,这就夸下这么大海口,万一我要求
如非洲之星那么大的钻石怎么办。〃 那边轻松答:〃 你不会,你不是女人。〃 〃
你终于分清楚了,我该给你颁发毕业证书。〃 此时窗外有猫头鹰啼叫,黎君忽而
醒觉,不知不觉间话题竟一路扭曲至此,不禁失笑。
〃 正面回答我,你打算如何一人继续走下去?〃 〃 黎,他们将我禁足,〃 对
方又开始诉苦,〃 我这两天日日在家看外汇走向和更新政府进出口条例,又累又
闷,你快放过我。〃 黎君忍不住揶揄:〃 正说明你的能力不仅我一人怀疑。〃 对
方长长叹出一口气,〃 黎,你要知道我做事并不喜欢按部就班,你该相信我。〃
黎君不语,心里明白对方所说及是,便决定暂时将同事们的好意藏起来,放手让
他一人去做,便道:〃 好。〃 那人似乎又活跃起来:〃 哈,你等着,最多等到情
人节,我会让你心甘情愿跳槽来我这里。〃 黎君也微微笑,这男人虽有孩子气的
一面,手腕却也纯熟,对如此三番的保证,他竟也有了一丝的期待。
第 18 章
叶凡进了客厅,熟门熟路地从厨房里拿了香槟,在沙发上坐下,开口第一句
话:〃 无论男人女人,一旦恋爱,都会变成无可救药的痴人。〃 黎君从报纸上抬
眼,揶揄道:〃 多日不见,阿凡你居然转行去做了恋爱专家。〃 叶凡将身体在沙
发上摊开,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举起香槟酒杯,缓缓从空中倒进口里,居然一
滴未洒,喝完舔舔唇:〃 每日在家空得发慌,只能如此消磨时间,有时产生幻觉,
还以为自己是贵妇人转世。〃 黎君骇笑。
〃 想想也是真傻,居然一路从美国追到中国,再从中国追到英国,双脚尚未
立稳,又被告知那人去了阿姆斯特丹。〃 黎君啊一声,大抵意思已经可以猜到,
这男子为情追遍大半个地球未果,如今再好的耐性也逐渐消磨殆尽。
叶凡又自言自语:〃 人一辈子总该疯狂那么几次,以免到老追悔莫及。〃 黎
君不说话,他看得出对方只是想求一双安静聆听的耳朵,而不是让人心生厌烦的
说教,便起身给他斟满酒杯。
叶凡斜眼看他:〃 黎兄,我说你,你怎么不去美国,到了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