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是你担忧过头。〃 黎君一怔:〃 当初是谁神神秘秘和我说打电话用地线不安
全的?〃 奥斯卡嘿一声,〃 那不一样,我一早发现公司的电话被人监听,不知是
上司还是外面的人,每三十秒会有轻轻咔哒一声,你不知道?〃 黎君摇头,没有
追问下去,心中疑惑更甚。
凯利自告奋勇地陪着奥斯卡回到公司宿舍,黎君那日没有驾车,迫不得已搭
乘夜班巴士回了家。
伦敦的夜间巴士虽说方便,却也是酒鬼、滋事者的聚集地,黎君的一身名牌
西装在车站便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只好不动声色地脱掉,学着那些无家可归者
将外衣搭在肩膀上,尽量遮住自己面目。
车厢后部坐了个衣衫残破的男人,分明是个瘾君子,一直喊热,将全车的窗
户都打开,冷风直直地灌进来,他知道不能和这样的人起冲突,并没有说什么,
挨了三四站,直接跳下。
黎君的家住较好的地区,哪怕是半夜,路灯也通明,他远远就看见对面车站
里立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一愣,招手让对方过来,两人都有些奇怪:〃 你怎么
在这里?〃 几乎是异口同声。
席锐怔了片刻,突然啊一声,〃 我又忘了,伦敦行路相反,我以为你会在对
面的车站下车。〃 黎君看着他,略显讶异:〃 你来接我?〃 席锐朝他微笑,并不
正面回答,眼神温柔:〃 伦敦、半夜、单独,这三个词加在一起,就算多一个‘
男人' 在方程式里,也还是等于’危险'。〃 黎君摇头一笑,也没有问对方为何会
知道自己将乘夜班车回来,将西装重新穿好,双手插在口袋里往回走。
家里开着暖气,黎君这才觉得自己在车上差点被冻僵,在暖气片前流连不去,
席锐看得有趣,过来拍一下他的屁股:〃 快去洗澡。〃 黎君被那一刻的温暖所软
化,紧绷了一日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身体却不愿意动,伸手抓住对方的袖口,
几乎将他拖到自己眼前,近距离而仔细地打量他,却又不做任何尽一步动作,席
锐也不主动,只是看着他笑:〃 怎么了?吃错药?喝醉酒?发春?〃 黎君眨一下
眼,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闭嘴。〃 面前的男人也不恼,又笑嘻嘻地凑过
来,先是亲吻他的鼻尖,在寒风里吹了这么久几乎失去知觉,只听得席锐道:〃
哗,像块冰。〃 黎君微微笑,双手索性撑在暖气片上面,背靠着墙,一副近乎邀
请的姿势。
席锐也不客气,慢慢伸手去解他的衣扣,一件一件扔在地上,直到黎君赤裸
如同婴儿,笑一笑,拍拍他的脸,突然手上用力,拖着他去浴室:〃 洗澡。〃 黎
君哗哗的水流下笑出声来,〃 你这个人。〃 席锐坐在浴缸沿上看着他,也不顾溅
出来的水滴沾湿头发,神情认真:〃 我不知道你们今天发现了什么,但是黎,你
照照镜子,你受到震荡,一张脸都是白的。〃 黎君不语,浴缸边的镜子早已蒙了
雾气。
他突然觉得水温不够,便将一只手按在对方干燥的衬衫上:〃 你不洗么?〃
席锐回过头看他,不用问黎君也知道对方其实已经洗过了,但这个男人没有提出
异议,静默地除去衣物陪他站到淋浴头下,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
黎君似是定格一般站在原地,并不回应他的怀抱,也没有抗拒,席锐不禁大
为忧心,一连再地拍他的脸:〃 喂,喂,黎,说话,有人吗?〃 只听得黎君轻轻
笑:〃 我没事,我在思考。〃 〃 嘿,哲学家,别在这种环境下思考,吸入过多一
氧化碳会中毒。〃 黎君依旧不说话,席锐便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道:〃 没
关系的。〃 〃 什么没关系?〃 〃 恐惧,疑惑,甚至胆怯,都没关系,〃 席锐低低
地告诉他,〃 这说明你还活着。〃 黎君微怔,逐渐觉得胸口膨胀开来,转过头贴
上他的唇。
他简直无法相信身后的男人几乎每一次都能准确地捉住他的感受,简单几句
话就能道出他自己尚未清理完毕的情绪,就算是插科打诨也一定有更深的涵义,
这一种默契仿佛已经根深蒂固,两人间再没有开不了口的事情。
此刻席锐像是知道他只需要另一个人安抚的温度,只是和他四唇相贴,偶尔
伸出舌舔一下对方的唇廓,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黎君渐渐觉得四肢又恢复活动能力,体温重新向上攀升,动作也流利起来,
洗过澡,去冰箱里取了牛奶在微波炉里加热,分成两碗端到卧室。
床上的男人正用揶揄的眼光打量他:〃 我的帝君可回来了?〃 黎君轻扬唇角,
〃 还不三跪九叩。〃 〃 喳,〃 对方果然手脚并用地爬过来,〃 请帝君赐奶。〃 黎
君终于忍不住大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 席锐也笑,伸手抓抓他尚在滴水的头
发,眼神里有一丝宽慰。
黎君压下心中一线感动,将牛奶递给他,淡淡道:〃 安神用。〃 席锐挑起眉,
〃 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让我猜,那梁启生其实不姓梁,是爱新觉罗第一百零几
代孙。〃 黎君用一种无奈地眼光看着他,渐渐变得意味深长,轻轻吐出两个字:
〃 走私。〃 〃 啊。〃 对方耸然动容,〃 大事件。〃 〃 不仅如此。〃 黎君将奥斯卡
如何侵入对方系统,早上梁启生如何不动声色相胁,以及自己的猜测全部告诉于
他,对方全神贯注地听着,渐渐露出微骇的神色:〃 怎么回事,天上一日,地下
千年,我们在香港不过逗留几日光景,这边又闹得翻天覆地。〃 黎君笑一笑:〃
不,这里应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席锐皱起眉:〃 如果梁家真的和那个财
团有联系,那么事情会极度难办——〃 〃 ——那个公司已经上市,对香港乃至大
陆的经济发展有影响,对,〃 黎君接下去道,〃 若是处理不好,政府或许也会出
手干涉,光凭这几张纸,我们告不倒他。〃 席锐看着他,眼神沉静带有穿透力:
〃 可你并不打算告倒他。〃 黎君坦然承认:〃 不,我不打算。〃 他停一停,接着
说:〃 事件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超出我们的预料,但我们没有能力也没有必要去惹
对方,就目前,最重要的是确保当事人的安全。〃 对方轻轻问:〃 你怕他们报复?
〃 黎君苦笑一下,〃 如果我们沉得住气,希望他们会觉得没有必要报复。〃 席锐
并不答话,低头慢慢地喝着牛奶,眼神却异常深邃,看得出也在不停地思索着应
付方法。
英人做事总是严谨而小心翼翼的,安全第一,极懂分寸,只要不触犯到他们
的底线,一般都能用平和的方法化解。所以蜘蛛侠,蒙面侠,蝙蝠侠等等侠客都
出自美国——抓住一点马脚就把全人类伸张正义的责任揽到自己肩上的永远不可
能是英国人。
黎君看着他的神情变化,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轻柔而坚定地说出四个字
:〃 静观其变。〃 两人研究那张报表一直到深夜,提出无数猜想,又针对其中每
一个做出相应方案。
可能性列了种种,越说越离谱,其中最坏的竟然是:梁家有黑道背景,从此
一群人将被消去身份,流落他乡,一辈子生活在被追杀的恐惧里。
连黎君都笑起来:〃 简直可以拿去做小说样板。〃 席锐露出一本正经的神情
:〃 怎么样,我们逃到哪里去,苏丹,还是沙地阿拉伯?〃 黎君睁大眼睛:〃 你
是真傻还是说笑,在这两个国家同性恋都违法,是要被杀头的。〃 席锐眯起一只
眼睛看他,意味深长地哦一声,念道:〃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黎君微顿,
也学他的样眯起眼睛,轻轻道:〃 不如这样,我们回中国,到河北乡下,你织布
来我耕田。〃 〃 吓,〃 对方被吓一跳,甚至没有注意到黎君眼中闪着的恶作剧意
味,一连声道:〃 浪漫也要讲本钱,要真是这样,吃什么?〃 两人索性放下手头
一切,你一言我一语地胡扯起来,片刻后像是突然发现了这整件事里的滑稽荒唐
之处,又齐齐大笑。
无论英人美人,倒是有一个共通点,他们信奉明日的太阳,从不在一件事上
流连困扰不去,所以才能活得尽量悠闲自在。
黎君做了一整夜让人窒息的梦,早晨醒来,却发现对方的手臂紧紧压着他的
胸膛做占有保护状,不由得失笑,轻推两下不动,不再温柔,一把将对方掀开。
席锐嗷一声醒过来:〃 我的天,黎,你没听说过闹钟这个东西吗?〃 黎君一
边穿衬衫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恢复往日的神采,用脚推推瘫在床上的男
人:〃 席总裁又不是上班族,哪里需要什么闹钟。〃 说着转过头,视对方哀怨的
眼神而无睹,挑出席锐送他的那根领带系上,整装出发。
结果席锐也不甘示弱,抱着被子在后面拿捏着嗓子喊:〃 路上小心,过马路
要记得看红绿灯,还有,别理陌生人。〃 黎君又好气又好笑,将门狠狠关上,抬
头一看,咦,天气意外的好。
路上交通堵塞,他迟到十分钟,进了公司先查出勤记录,奥斯卡果然抱了病
假,其余人喝茶看报,大英帝国一日照常。
回到办公室,看见凯利抱着咖啡杯在茶水间外踌躇,正神经兮兮地和每一个
路过的人打招呼,不由一把将他捉进来,关上门:〃 镇静些,凯利,镇静些。〃
对方苦着脸:〃 我很冷静,詹姆斯,大家都以为我失恋。〃 黎君啼笑皆非,在椅
子上坐下,〃 梁启生那边有没有消息?〃 〃 嘿,〃 凯利讽刺地冷笑,〃 他们已经
起了疑心,将一切杂碎事件交给我们,还说我们是核心管理顾问,根本连钟点工
都不如。〃 黎君不语,用手翻着在桌上堆积的资料,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这么
快就展开市场吞并计划。〃 〃 可不,简直像是恐怖电影里的那团灰怪物,一路吞
一路长大,永不止息。〃 税务部闲来无事,凯利索性赖在黎君办公室里不走,速
溶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人人为之侧目,连马克都揶揄他:〃 詹姆斯有家室的人
了,你别缠着他制造桃色新闻。〃 凯利爱好搞怪,当下嘤咛一声倒在黎君手臂上,
一双眼睛不停地眨:〃 詹姆斯亲爱的,别离开我。〃 黎君一边在电脑上敲打一边
回应:〃 嗯,嗯,不离开你,乖孩子,该去喝奶了。〃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毫不留
情地大笑起来,凯利一张脸涨得通红:〃 嘿,占不到你一点便宜。〃 黎君却没有
听他抱怨,端起红茶,一双眼睛瞥向在一边安静微笑的马克,对方也回以一个温
和的眼神,唔,又能说能笑了,说明已经痊愈。
小小空间里又恢复其乐融融的景象,照例有人看电视有人吃零食,一群人像
是回到大学年代,大好青春,享乐才是第一要事,虽说细看去眉眼里都有凝重之
色,却依旧保持着良好心态,大有不羁和挑衅的微笑在唇际流连,黎君觉得有趣,
不禁也加入他们对新出一部战争电影的讨论。
正争论得起劲,外面有人敲门,众人顿时噤了声,齐齐望过去:〃 谁?〃 只
见门被推开一条缝,先是一只手提着一个塑料袋挤了进来,袋口里斜斜靠着两三
瓶香槟,再是一口浓重的美国英语:〃 伙计们,好久不见。〃 办公室里寂静片刻,
忽地沸腾起来,众人又叫又鼓掌,差点掀翻屋顶:〃 美国人!美国人来了!〃 席
锐笑嘻嘻地闪身进来,关上门,当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