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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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流年-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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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姬公主不必多礼。”

瑶姬欠身一笑,回头对清杳道:“清儿,回去吧。”

清杳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被瑶姬这么一叫,她忙把手上的镇天剑递给明绍:“多谢将军解围,清杳他日定当结草衔环。”

“结草衔环倒不必,我只想……”

“清儿,还不走?”瑶姬温柔的声音传递出微微压迫之意。

清杳点点头,对明绍说:“如果是风吟草的事,将军无需多言了,我是不可能把她交给你的。抱歉!”

不待明绍再说什么,清杳施施然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在瑶姬的身后离开了。等清杳四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大殿上又重新闹腾起来,众说纷纭,有揣测明绍和清杳之间关系的,有回味清杳美貌的,有纳闷瑶姬为何忽然出现在这里的……

昆仑山脚下,飞鸟绝迹,渺万里层云。瑶姬和清杳并肩而立,青衣白裙随风飞扬。

树上的露水也被风吹散了,氤氲湿气萦绕在她们周围,升腾起若有若无的雾气。几只白蝴蝶扑闪着翅膀在清杳身边流连飞舞,似乎想在她肩上停留但又惧于她的孤傲。清杳着它们,残破的画面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她隐隐约约想起什么来,却不是很真切。

双城和雪桥远远地站在后面,她们心知自己犯了大错,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等枝头的花被吹落一地,瑶姬转身,清澈的双眸像是突然被投入石块的寒潭,哗啦一声激起大片水花以及随之而来的森冷之气,寒意直逼清杳的心扉。清杳不清楚瑶姬在她的生命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长辈但又更像挚友,可有时候她看着瑶姬的眼睛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这是身为她亲生母亲的碧瑾仙姝都不曾给她的。

从清杳出生那时候起,瑶姬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她美得就像巫山的朝云暮雨,幽径烟霞,三千年来一直未曾老去。不像碧瑾仙姝,容颜依旧美丽,却随着岁月流逝多了无限沧桑。

瑶姬的嘴角溢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你是指我能拔出镇天剑的事吗?”清杳如实回答,“我只在梦中碰过它,至于明绍将军是如何知道的,我亦不知。”

“梦中?我来得匆忙,碧瑾只说你因为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所以提前三百年苏醒。这和你口中的梦是同一个?”

“是的。”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清杳无他法,只得将梦中情形一五一十说给瑶姬听。

“巫山……为什么偏偏是巫山?”瑶姬锁眉呢喃,“刚才在大殿之上,明绍将军断定你能拔出镇天剑,他一定也做过同样的梦。又或者说,这根本不是梦……”她脸色忽然一变,盯着清杳的目光如炬,明灭不定。

又是一阵风吹过,那几只蝴蝶单薄地如同碎纸片,连连往灌木丛中退去。清杳一直看着它们,它们的翅膀抖了抖,她的睫毛亦抖了抖。

“清儿。”瑶姬唤了她一声。

这一声“清儿”很淡很淡,若不是离得近,清杳定是听不见的。她蹙眉:“嗯?”

“你知道镇天剑的传说吗?”

清杳点头:“知道的,镇天剑是前任战神宣离的佩剑,它曾随着宣离立下了赫赫战功。”

“是啊,”良久,瑶姬才接道,“那是一段多么光辉的过往,可是又有谁知道背后的辛酸呢。”

“瑶姬,你是知道的。”清杳忍不住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你知道一切,对吗?”

瑶姬坦然承认:“是,我的确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你跟明绍有任何牵扯。莫要忘了你娘的话,离天界中人远一点。”

三千年来碧瑾仙姝留给清杳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刚才瑶姬所说的:离天界中人远一点。字字如刻在清杳骨髓,她自然不会忘记。

清杳听得出来,比起碧瑾仙姝清晰明了的告诫,瑶姬的话多了一层意思,而这一层意思显然是和明绍有关的。

满城风絮遮烟霞(三)

“哎——”瑶姬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清杳第一次听到她叹气。她说:“清儿,你知道我活了多少年了吗?呵呵,我老啦。三万年前我就开始在巫山看天,看云,(奇)看日出月落,(书)看花木凋零。(网)时间于我不过是山涧的清泉,涓涓流淌,永远没有止境。那时候我的父神炎帝还在,他很宠我,从来没有给我忧愁的权利。”

“我喜欢云雾,父神就把巫山封给我做属地。我每天披薜荔佩香草,骑着白虎在朝云暮雨间穿梭游荡。闲来无事我会去湘水找女英品茶,去蓬莱找碧瑾赏花。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像风吹过树林,卷起一地落叶;雨滴在水面,荡起圈圈涟漪,一切都再正常不过了,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一天天变老。四季风景不停变化,落花带春去,落叶唤雪归,刹那芳华……直到你出生,我才恍然醒悟,原来冥冥之中几万年就这么过去了。对于神仙来说,时间真的不算什么。”

“清儿,我和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老啦。我听到的见到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女英泪洒湘妃竹,碧瑾神伤蓬莱岛……下一个又会是谁?清儿,你不可以重蹈你娘的覆辙。敖宸为了你形神俱灭,你现在不仅仅是一个人。为了敖宸,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敖宸——这个名字如利刃刺进清杳的心脏。他温和含笑的样子冲破记忆的禁锢,不断地在清杳眼前旋转。瑶姬话中的意思,她又怎会不明白。

她们在山脚的林子里站了好久,除却那一番意味深长的谈话,更多的是沉默。当清杳以为瑶姬话尽于此的时候,淡然的声音再一次破风入耳。

“你知道为什么明绍能从天魔渊拔出镇天剑吗?因为他……”

清杳屏息等待着这个答案,直觉告诉她,答案绝对是她意想不到的。

然而瑶姬却忽然终止了这个话题,她叹息一声:“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只需记住,离明绍远一点,他和当年的宣离一样,心比天高,傲视一切。”

宣离……清杳默念这个名字,手食指开始发烫。她就是用这根手指,轻轻触碰了梨花瓣上那个对她来说异常遥远的名字。那片花瓣依然静静地躺在她的衣袖中,轻若无物。

“他们所谓的守护六界的使命,看似神圣无比,可是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明绍其实就是另一个宣离,靠近他,你的结局只能和未晞一样。”

瑶姬的话就像蒺藜一般搁在清杳喉间,她呼吸一下都觉得浑身发痛。

清杳忍不住发问:“未晞?希夷仙子未晞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为何,清杳特别在意幻象中那个足以令天地为之失色的白衣仙子的命运。

“未晞?哼。”瑶姬眼中嫌恶的笑意几乎就要溢出来,她慢慢的,一字一句,“拜伟大的战神所赐,她跳下了忘川河……”

猛然,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浓厚的腐臭气息,陈旧糜烂。清杳心口泛起一阵恶心,几欲把心肺都呕出来。

隔着老远,双城和雪桥就看见清杳捂着胸口发颤,眉毛蹙成了倒八字型,这种痛苦的表情是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她们想都没想马上抬脚上前,被瑶姬扫了一眼,身子顿时定在了原地。

瑶姬纤纤素手盈盈展开,眨眼间手心里便多出了一支白芷花。她把花送到了清杳的鼻尖,清杳轻轻一嗅,花草的清香冲淡了纠缠于她的那股子味道。

“谢谢你,瑶姬。你又把我带出了那个地方。”清杳的脸色渐渐恢复,眼中的恐惧却一丝不减。七百年前她的魂魄曾在地府待过,忘川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传说,喝了忘川的水;会忘记一切;

喝了记川的水;会记起一切;

喝一口忘川的水再喝一口记川的水;会忘记一切又记起一切……

这些不过是传说罢了,世间根本就没有记川,所谓的记川其实就是天尽头的无忧泉,喝了无忧泉可以将忘记的一切全部回忆起来。然而希夷池早已干涸,又何来无忧泉。

至于忘川,那是黄泉路和冥府之间的界线,河水污浊不堪,糜烂腐臭,里面尽是犯下重罪不得投胎的鬼魂。一旦跳下,灵魂便会永生永世被禁锢其中,生不得,死不得,日日夜夜饱受恶鬼噬心之苦,直到灰飞烟灭。

这样的水,又怎生喝得?

当初清杳的魂魄不过在忘川河边流连了三日,那股属于亡魂的腐臭气息已经令她产生了极度的恐惧,仿佛她曾在这死亡之河中溺死过一般。她难以想象未晞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才会如此决绝,居然不顾一切跳下了忘川河。

清杳揉着手中的白芷花,一片茫然。

“你比谁都清楚忘川河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那里就是未晞的最终结局,是宣离带给她的结局。清儿,你要吸取教训。敖宸舍身从烛阴手上把你救回,你的灵魂已经残破不堪了,还想再让你娘为你操心吗!记住我的话,离明绍远一点!”

这是三千年来,瑶姬头一次如此严厉地对清杳说话。碧瑾仙姝冷漠,只有瑶姬会对她温和微笑,教她飞天,传她灵力。总角时期她就经常笑着喊“瑶姬,瑶姬……”瑶姬回头冲她眨眨眼,顿时天地失色,她的世界里便只有一个叫瑶姬的绝色女子。如今这个女子对她狠狠道:“记住我的话,离明绍远一点!”

花瓣在空中打了几个卷儿,慢悠悠落在清杳发间,她浑然不觉。瑶姬葱嫩的手指从她头顶划过,拨落了花瓣,只留下一缕幽香。

“罢了。”瑶姬阖眼,难以掩饰其中的倦意,“天界众仙只知道蓬莱浮云灵主,却不识清杳为何人。有承元殿下压着,今天的事也不会闹到天帝那里去。你和双城雪桥先回蓬莱吧。碧瑾已经从幻镜中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是她托我来带你走的。见了她的面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应该有分寸的。”

话毕瑶姬将双城雪桥招至身前:“你们回去向碧瑾认个错,以后莫要再犯了。”

“姑姑她知道了?”雪桥的心一沉,随即眼中升起隐隐期待,“瑶姬,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碧瑾仙姝严苛,但瑶姬素来疼爱清杳,若她肯说情的话此事应该能够化了。

看到瑶姬摇头,雪桥心中仅有的一丝希望瞬间燃烧殆尽。

瑶姬说:“你们搅了玉清真王的寿宴,真王大度不予计较,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我若不回去赔罪把场面给圆了,必定会落下口舌。嫦娥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三千年前我拂袖离开青要山一事她还记着呢。”

说到这件事她们很默契地缄口不语。瑶姬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一挽袖,青影远去,空留几许烟雨的湿气。

雪桥望着瑶姬离去的地方出神,悲叹道:“没有瑶姬帮我们说情,依着姑姑的性子,此番回去还不得把我们关上个三年五载的,都怪那霜灵……”凌厉的目光硬生生使她咽下了未说完的话,她开始心虚:“清儿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清杳上前几步,一言不发盯着雪桥的眼睛看,似乎这样她就能读出雪桥心中所想的一切。雪桥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刻意东张西望,借此避开她近乎苛责的目光。

一旁的双城不明所以,“清儿,发生什么事了?”

“没想到七百年过去了,你的性子还是一点没变。”清杳这句话是对着雪桥说的,“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又何必去招惹……”后半句的声音一下子轻细了许多,她和碧瑾仙姝一样,对这件陈年往事很有抵触,也不希望身边的任何人去触碰。

雪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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