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喜气的红套裙的姐姐和姐夫站在门口招呼庆贺的亲友。父亲似乎老了一些,穿著非常适合他文雅气质的黑色西服,正在和亲友寒暄。
小叔也来帮忙,不断笑著对陆续到来的亲友指路: “三楼南山厅,六点半开宴。” 又和熟悉的凌父公司里的管理人员打招呼: “伍副总,先打打麻将,上面已经开了好几桌了。”
许录擎安排周到,在门口和宴会的地点都放置了窃听器。凌麟听著父亲姐姐的声音,心里又疼又酸,忍不住手肘向後一横,在许录擎的胸口狠狠撞了一下。
“唔………” 许录擎闷哼一声,随即安静下来,只是抱著凌麟的腰不放。
亲友陆续到来,在门口招呼客人的人越来越多,几个年轻的表妹也来帮忙。
忽然一阵骚动,原来今晚的寿星到门口来了。
“爷爷!” 凌麟轻呼一声,贴上冰冷的车窗玻璃,呆呆这看著自小最疼爱他的长辈。
老寿星今天精神奕奕,穿了一身喜气洋洋的唐装,花白的胡子也被孙女们精心地修饰过。
“爸,你下来干什麽?怎麽不在楼上坐。” 凌父赶了过来,堆著笑问。
正搀扶著凌麟爷爷的凌母身上著了一套精致的绣花旗袍,分外雍容华贵,连忙解释说: “爸说想下来看看亲戚们可来齐了,随便走动一下,疏散筋骨。”
“我来看看,今天人可来得不少。” 老人家呵呵笑著,忽然皱起眉头: “凌麟真的不来吗?”
听到自己的名字,凌麟猛地一震。
周围的人为难地对视几眼。八十岁高龄的老爷子刚做了心脏手术,谁敢把凌麟去世的消息告诉他。发动全家上下的人,绞尽脑汁编出无数的谎话,才把他给蒙住,没想到这个时候又问起来。
“爸,凌麟要实习呢,这个算成绩的,他赶不来。” 小叔讪笑著解释。
其他人立即也行动起来,七嘴八舌地安慰著。
“现在的大学都这个样子,要学生去下工厂实习,象咱们当年下乡。”
“实习?” 老人家不高兴地哼哼一下: “放假都一个月了。放假不回来也就算了,学习要紧。可怎麽爷爷大寿都不回来看一下?” 他老气横生地用指头点点凌父: “我看他是心里没我这个老头子。你打个电话问他,从小谁最疼他?”
凌父心里象被刀戳的一样疼,陪著笑脸说: “他昨天打了电话回来,请我们代他向爷爷问好,说回来要单独陪爷爷补过生日呢。”
满是皱纹的脸立即有了几分神采,眼睛里逸出笑意: “他打电话来了?我问你们要号码,怎麽说他实习的地方不能打电话?” 又板起面孔: “接了电话,为什麽不叫我听?工厂里只怕辛苦,我们家凌麟受不得的。”
凌母急忙应道: “他是借了工厂里师傅家的电话打的,求了人家不少时间才肯的呢。昨晚爸您睡了,我们没敢吵。您今天是寿星啊,大局全靠您主持呢。弄个熊猫眼出来,亲戚们不笑话吗?”
老人家爽朗地大笑起来,指著凌母说: “算你有理,算你有理!叫他快点回来吧,也没见过这样的学校,放假不让学生回家团聚,把人弄去工厂的。也不想想人家父母不将儿子半年,心里惦记著。”
周围的人都心里垂著泪陪笑,点头称是。
凌麟在车上听得心如刀绞,眼泪早一串串往下坠。
他咬著牙拼命地拉著车门的扳手,被许录擎按住。
“凌麟,不许出去。” 他盯著凌麟湿漉漉的眼睛,残忍的说: “你已经死了,你的家人只当你已经死了。”
“你混蛋!” 凌麟大吼。
良好的隔音设备阻止了声音的对外传播。近在咫尺的亲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为之心疼的凌麟就在身边。
“爸,这里风大,你先上去吧。上面的客人不见了主人,这怎麽行呢?”
“好!我上去,你们也快点,等下就开席!” 老人家笑花了脸,让凌母搀扶著上楼去了。
众人目送老爷子上门,才沈重地吐出一口气。
凌父哀伤地叹息一声,对凌麟的姐姐说: “你去买份礼物,就说是凌麟寄过来给爷爷的。”
凌麟姐姐轻轻点头,忽然眼眶一红,眼泪就要滚下来。
姐夫连忙握著她的手,低声说: “别哭,等下红了眼睛,爷爷问起怎麽办呢?”
她也不想哭,但心里越来越痛,再也压抑不住,纤手摔开丈夫,捂著嘴就跑开了。众人心下侧然,脸色都不免有悲切之情。
痛失弟弟的女子跑了几步,在豪华房车的一侧藏了起来。
眼泪已经流满了整张化著淡淡粉妆的脸,她靠在车窗外,拼命捂著嘴巴,不敢放声。娇柔的肩膀抽搐著,比尖声的哭泣更让人悲凉。
“姐姐………” 凌麟望著窗外紧贴在玻璃上的熟悉背影,呆呆这呼唤著。
他突然用力将身边的许录擎推开,大叫起来: “姐姐!姐姐!姐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他一边拼命大叫著,一边发疯似的用双手棰著单面可视的防弹玻璃。
凌麟的声音并没有传出去,姐姐只是转身,疑惑地看一眼发出轻微敲击声音的玻璃。
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靠在别人的车窗上,她揉揉通红的眼睛,啜泣著离开。
“不要走,不要走………” 凌麟瞪大眼睛,喃喃地重复著。他看著姐姐慢慢离开房车,走到姐夫的身边,让姐夫为她擦眼泪。
“不要走!不要走!” 凌麟发了一会呆,象被丢弃的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我没有死!我没有死!”
“凌麟………” 许录擎心疼地抱住凌麟,用低沈磁性的声音呼唤他。
这让凌麟瞬间想起他所有悲惨的制造者是谁。
他吼叫著,转身给了许录擎嘴角一拳: “滚开!别碰我!让我走!” 他持续挥舞著拳头,但许录擎反应很快,即使在狭窄的车厢中,凌麟的拳头也三番五次地击空。
发泄不了满腔的委屈,凌麟转头用拳攻击厚厚的防弹玻璃…只要打碎这东西,我就可以出去。
一拳、两拳、三拳……………。玻璃染上少许凌麟指间鲜红的血。
“够了,凌麟。” 许录擎抓住凌麟的手,把他面对面强硬地搂进怀里,桎梏著他,温柔地说: “够了,凌麟。”
双手摆脱不了许录擎的钳制,凌麟象被激怒的小兽,张开嘴在许录擎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似乎在牙齿上用了全身的力气。
许录擎皱著眉头,感觉肩膀一阵狠疼。
鲜血渗过衬衣和丝制的西装,让凌麟的口中蔓延一阵阵甜腥。
许录擎没有阻止凌麟的行为,他搂著凌麟的腰,伸手抚摸凌麟柔顺的发,使凌麟渐渐平静下来。
“我恨你,我恨你………。。” 凌麟小猫一样伏在许录擎怀中,啜泣著说: “我恨你………。。”
这重复的三个字让许录擎心里发寒。他低头轻吻凌麟被泪染湿的凉冰冰的脸庞。
凌麟没有反抗,他温驯地接受许录擎的吻,嘴里却依然重复著。
“我恨你,我恨你…………。。”
害
完结篇
许录擎站在被海风不断呼啸著穿过的走廊上。他静静望著凌麟紧锁的门,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强硬地把凌麟带回到岛上,沈重悲哀的伤感就在这里蔓延,让人窒息的绝望从凌麟原本应该属於阳光的身上发散出来,把许录擎的心千搓百揉成一团。
仿佛忽然领悟到自己已经永远在家人的心中死去,凌麟的悲伤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不再提出要许录擎放他回去,他知道许录擎已经断了他所有的後路;他也不再充满恨意地对许录擎说:我恨你。
凌麟沈默得让许录擎害怕。面对著凌麟静悄悄的房门,许录擎恐惧得想跪下痛哭。
他後悔一时的心软,这愚蠢的行为也许会让他失去凌麟。他不想失去凌麟,他已经尝试过一次,不想再体会那比死还痛苦的折磨。
海在温柔的起伏,击打在岩石上,开出朵朵白花。
多美的景色…………。。这里不应该是埋葬凌麟的地方。
许录擎自嘲地想起,他曾经抱著凌麟的”尸体”,对凌麟说…求你不要死。
即使你离开我,即使你永远不爱我。
去找你的小花猫,去找你的喻峒,去打你的篮球。
我答应你,永远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永远让你忘记我曾经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他曾经真心诚意地说过。
连叹息也无法冲出压抑的心情逸出薄唇,许录擎拨通了谈锋的电话…………
凌麟发现许录擎不见了。也许他已经不见了很久………。。
他把自己独自留在岛上,要让自己慢慢饿死吗?
凌麟冷笑著,无所谓地走出屋子,在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烫的沙滩上躺了下来。
饿死又如何?反正我已经死了。凌麟已经死了。
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腐烂著这沙滩上的情景,耳边传来”沙沙”的声音,那是鞋子踩在沙上的声音。
凌麟轻轻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不算陌生的人影。
”谈锋?” 他说: ”看来他嫌饿死太慢了,叫你来解决我。”
谈锋深深望凌麟一眼,弯下腰,将凌麟扯了起来。
”跟我走。” 谈锋冷淡地说,脸上带著一种莫明的悲哀。
凌麟不做声,温顺地跟在他背後。
谈锋把他带上小型飞机。几天前,才坐过的小型飞机。凌麟还记得,那撕扯著心肺的被遗弃的感觉。
飞机!翔在蔚蓝的天空中,凌麟冷静地望著窗外,即使谈锋忽然告诉他许录擎要把他从这里扔下去,也没有什麽好惊讶的。
”这是你的身份资料。” 谈锋递给他一叠厚厚的文件。
凌麟回过头,瞄一瞄谈锋手上的东西。
”以後你就是一个叫许梦飞的自由人了。” 谈锋扬一扬手上的文件,很专业性地说: ”你的家人为了安慰你爷爷,正在秘密找寻与你相象的人,希望可以继续把噩耗隐瞒一段时间。”
凌麟静静接过手中的文件,疑惑地看谈锋一眼。但他没有说什麽,甚至连谢谢也没有说,别过头,继续欣赏窗外的美景。
谈锋冷漠地观察著凌麟,直到飞机降落在机场,他还是看不凌麟对这件事情有什麽表示,他是否对许录擎…………。有那麽一点点的眷恋。
”凌麟。” 谈锋看著凌麟沈默地下了飞机,潇洒地转身预备离去,终於忍不住唤住他。
凌麟拿著文件,身形一滞,微微侧身等著谈锋继续往下说。
”是二少爷………。是二少爷叫我这麽做的。”
凌麟静静听著,唇边忽然逸出一丝绝美的笑
”我知道。” 他轻轻回答,不再说话,向著充满阳光的出口走去。
…。
”凌麟以新的身份接近了家里人,他的爷爷完全把他当成自己的孙子,其他的亲人也慢慢把他当成原本的凌麟了。” 阴暗的房间内,弥漫著浓浓的烟雾。谈锋对著坐在宽大办公椅上的男人沈著地报告著。
许录擎望著被有色玻璃隔绝的太阳,久久不语。终於,他苦笑著抽动嘴角,说: ”凌麟已经平安回去了。从此以後,不用再调查他的行踪。”
谈锋抬头,看著依然英俊不可一世的二少爷,瞬间感到一股热流从胸膛升到鼻尖。
”二少爷不後悔?”
”後悔?” 许录擎站起来,双手贴在有色玻璃上,仿佛要拥抱印在其上的灼热太阳,叹息著说: ”我已经做了太多後悔的事情……………”
时间流逝得如此匆忙,当凌麟的家人已经完全将这个原本陌生的许梦飞当成自己失去的亲人时,三年的光阴已经流逝。
爷爷拖著凌麟的手含笑长辞在家中的红木床上,凌麟痛哭得不能自己。
送了爷爷的灵柩,父亲握著凌麟的手说: ”梦飞,谢谢你。爷爷走得好安心,他到死也不知道我的孩子已经去了。”
凌麟眼泪一直在垂,父亲只当这被找来顶替的青年是因为爷爷的离去而伤心。
母亲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