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一个人这辈子都有机会碰到极上位的死灵法师,这个男人比较不幸,一次就碰到了两个。
“我会杀了他,不管花多少时间。”那个男人阴森森地说,费迩卡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惊讶于这种唯利益至上的人也会去干吃力不讨好的事,以及发出这种毫无必要亦无用处的誓言。
“是你的母亲,对吗,弗卡罗。”费迩卡说,“某只圣兽,她被死灵法师拿去炼药了,然后你准备帮她报仇?”——从弗卡罗渴望迪库尔的王位这点看来,他应该站在属于王室的父亲一方,迪库尔在这方面相当保守。
他看到对面人猛地冷下来的眼睛,以及腕上加大的力道,估计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真是白烂的剧目,异族的孩子,王室的私生子,受尽欺凌什么的,”法师毫无同情心地说,“你那只眼睛应该让你在人类中吃尽苦头,圣兽可不是什么好名声的种族。那些死灵法师大概是唯一对你感兴趣的人了……”
他没有说完,弗卡罗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力量大得像要把他撕裂,他蓝色的眼睛平静地直视他,毫无情绪,直到那个人慢慢放开他。
“你是谁?”弗卡罗说。
“一个毫无兴趣和你待在同一个营帐里的人。”费迩卡冷冷地说,一把扯开他的手,走出去。
他现在并不怎么想和弗卡罗过不去,但也没有到要和他上床以求平安的地步,如果必要,他不介意得罪他,反正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找了个清静的地方,细细配制手中的草药,他可不想管弗卡罗正在进行什么样的心理活动——猜测或斗争,但费迩卡觉得那都不足以打破他获得统治大陆力量的野心。
对于自己,他肯定查不出什么,因为这件事情本就不是能从调查或推理中确认的类型。只要封印解开,到时他除了把自己送上祭台外无法可想,再退一步想,要了问题人物本人的命不是解决疑问的最好方式吗。所以他并不担心弗卡罗反悔。
他小心地计算着草药的重量,那是揭开秘密之石封印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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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冷,刚才又下了阵雨,水珠从翠绿的叶片上滚落,不时发出一声轻响,空气清寒而新鲜。
费迩卡走过树从,虽然已经被开辟出道路,可仍弄得他狼狈不堪,袍上沾了不少雨水。他用睡眠法术让两个守卫沉沉睡去,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到那面古老的石壁之前。
虽然温塔还没被真正释放,强力的封印经过亿万年仍然孜孜不倦地发挥著作用。他并不难猜测释放之后会发生什么,它的触角会吞噬所有温热的血肉,神祗与妖魔在远古时代并没有多大区别。
他把瓶中的药粉全倒在右手上,那是一种淡红的色彩,然后把手用力按上冰冷的墙壁,轻轻念出咒语。
月色下,无数细小的字母像线虫一样从石壁的内部呈现出来,密密麻麻地满布所有空间。费迩卡露出满意的微笑,收回手,上面沾着的药粉已经一点不剩,他凑过去,借着月光细细研究上面的符字。
这将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他得从这无数的古咒语中,像做算术一样找出一个解答——打开封印的钥匙。
月亮渐渐偏斜,一丝笑容爬上法师俊秀的面孔。找到了,只要找到一丝不谐和,剩下的便能借之顺利推衍而出。
他从腰间拿出另一个小瓶,这次倒出的却是清水——那可不是什么奇怪的药水,只是刚刚落下的雨水罢了。
他将沾湿的手掌无比小心地、缓慢地落在胎儿的面前,他不能允许有一个字母的错位。拇指越过了它的脸孔,其它的部分则盖住它面前的符字,遮住一个巴掌大的咒符空间。
符字们透出淡淡的光亮,除却了他遮住的那一部分后其余的部分变成了另一个体系,开始运转!
他的手下,透明的液体缓慢地流动越来,不仔细根本看不到月光照耀下的细细光线,它们越流越快,费迩卡可以感到掌心的热度,像是放了一个火焰球一样。
好一会儿,他慢慢收回手。
他按过的地方,那片手掌内的咒语已经不见了。
封印咒符彻底变成了另一种东西,有了全新的排列方式,不过这次它是以另一种分解的方式开始流动。打开的钥匙已经找到了。
一道淡红色的光芒慢慢从他的掌印中透出,那片墙壁像变成了上等的红玉,那片红迅速扩大,把整块石头都变化成了另一种物质。深深的红光从深处透出,像地狱深处不祥的眼睛。
温塔要复活了,他已解开了封印,很快,这里所有的冒犯者,都将成为它的祭品。
“你在干嘛?”一个声音说,费逝卡转过头,杰林特站在那里,黑色的眼睛警戒地看着他。
“帮弗卡罗的忙。”费连卡淡淡地说,站起来,他的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只要坐收成果就行了。
“哦,我在失眠。”杰林特笑笑,黑眸依然冷冰冰的。他本来按指示去找弗卡罗,却被他用一些奇怪的话给打发了出来,毫无头绪的事件让他难以入睡,便忙里偷闲四处散步。
“我对你在搞什么鬼没什么兴趣,不过你得知道,总归要有胜率才叫赌博,弗卡罗的情况更适合叫发疯。”他说。这个金发美人总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那双全然看不透深处的蓝眼睛,让他感到一股子神秘和不祥的气息。
“并非不能成功。”费迩卡说。
“理论上不可能,但是你冒了出来,如果我说直觉可能会被觉得很蠢,但是直觉就是告诉我你是个异数。”杰林特盯着他,“你只是个剑士,消失几个月后,突然变成了一个有高深魔力的法师,这根本不可能!这世界的规则环环相扣,没有任何疏漏,但你的存在打破了不该打破的东西,你不能……”
“真遗憾,我不是某个神祗的使者,我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无聊到特地花时间来陪你们玩游戏。”费迩卡冷淡地说。
杰林特紧盯着他,“我没说你是神祗使者什么的!这大陆只有一个‘带来神意的使者’……”
“你怎么想的,和我没关系。”费迩卡转身离开,丢下一句话,“一切就要结束了。”
杰林特愕了—下,大叫道,“等一下,凯洛斯,你不是凯洛斯吧!”
法师停也没停,他没有说话,踏着清寒的雨水,消失在黑暗之中。
一切就要结束了……杰林特想,在心中重复法师说过的话,他相信“规则”,超越平衡的力量如果出现,必然有另一种力量会与之相克,如同鬼尸骷髅与光明的救世主,而如果弗卡罗不小心成了传说中的“大魔王”,自然会有别的力量出现对付他……
也许凯洛斯就是那个异数?他这么想着。还是回去睡觉吧,最糟不过是变回勇者斗恶龙的时代嘛,而断然不可能出现一个人凌驾一切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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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迩卡回到自己的营帐,这里相当简洁,虽然他不大喜欢打地铺,可是只要能不和弗卡罗住在一起,住哪里都无所谓,那家伙现在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某个杀了他全家的仇人。
他打开书,接下来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直到温塔意识到了自己被释放,并舒展开它沉睡了亿万年的手脚。
他并不怎么喜欢杰林特,也丝毫不想招惹她,她眼中属于政客的精明与冷酷让他厌恶,那不是他世界里存在的东西。这些天来,他手中练剑磨成的茧子已经淡去,变成法师特有的柔软双手,这具身体以前繁杂不堪的利益关系让人心烦,但如果有好处他也不介意加以利用。
只要清楚知道自己是谁就行了,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以及怎样得到。
他低下头,卷轴中的魔法符字很快把他吸引向另一个世界,只有发自内心的平静,和仿佛延伸到无尽的空间。
天亮的时候,费迩卡抬起头,他从下半夜就听到林子里飞禽走兽逃走的声音,它们远比人类敏锐。效果已经出现了。
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沉窒的空间,接着是一阵阵惊呼和嘈杂的脚步声。
“这,这是什么东西!”
“人,是个人!他死了!见鬼,怎么会死成这个样子——”
“魔物,一定有魔物!”有人尖叫,“是魔物把他吸干了!”
呕吐的声音,恐惧私语的声音。
想不到这么快,法师放下书站起来,他该行动了,他并不是个懂得怜悯的人,但他不想像弗卡罗一样无意义地杀死无辜者,对他来说,唯一不能原谅的既不是杀戮也不是贪婪,而是浪费。
又是一声惊呼。
“这里,这里也有——”
“我们……是触怒了神祗吗……”
“是魔物!”
一个棕发男人一把掀开布帘冲了进来,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简直有些发青了。他瞪着他,法师站在桌边,手边仍放着书,这些天他都没敢去找他,实际上他的猜测是对的,法师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看书,他总在那里看书,像他很久以前看到的那样宁静,满足,仿佛天下太平!
当然,外面的人全死光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个法师,没有信仰,离经叛道,弗克尔斯嘲讽地想。他爱他坚强地自行其事,却也为此咬牙切齿。
他瞪着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法师挑眉,“你见过魔神复活不需要祭品的吗?我以为你看过很多骑士小说了。”
弗克尔斯粗暴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大吼道:“是你干的对吧!你该去看看,那些人死得多惨!”
他想起之前那些士兵的尸体,实际上已经很难确定他们曾经是个人了,他们的体液一丝不剩,外表干枯得如同树皮,浑身是一种像稀释了鲜血般的红——他剖开身体查看过,不只是外表,连内脏骨髓都变成了浅红色——以及那些深深浅浅的深色斑点,让他们看上去如同这诡异森林里滋生的某种菌类,人形的红色菌类!
金发男人依然毫无感情,只是眼中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与冰冷。“显然你气昏头了。”他轻蔑地说,伸出手,柔软的指尖轻轻触碰他的额头,后者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几乎站立不稳,他踉跄了一下,还是死死抓着他不愿放开!
“放开你的手,弗克尔斯,然后滚出去。”法师说。
弗克尔斯慢慢放开手指。费迩卡看到他眼中一瞬间的恐惧,可是怒火却更加高涨,并且几乎只差一点就达到可笑的清醒了。
“我终于明白一件事,”弗克尔斯冷冷地说,“我以前那么喜欢你,真是在发疯!”
他愤怒地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阵微风拂过费迩卡的脸孔。费迩卡吸了口气,只是坐在那里,死死盯着落下的布帘,蓝色的眼睛亮得可怕。
他跟在他身后走出去,正要触碰到布帘,这时他感到脚下的不对劲儿,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触碰地面,指尖沾上一片微小的浅红色液体。“血露……”他柔声说,眯起眼睛,看着浸着浅红色液体的帘布,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花纹。
“好快。”他说,与其说是担忧不如说是兴奋。
他掀开帘布,外面,整个妖精森林仿佛变成了魔物的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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