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暖意的空气会再度流进他体内,血液也会很快再次开始活动。
他慢慢往前走,没有回头,但可以感到身后恶寒的气包。图书馆很大,但总归有走完的时候,而现在他的麻烦才刚刚开始——他该怎么才能找到班第尔?那个人已经死了三千年了!
亡灵骑士,他抿紧唇,他碰到了这个塔里最麻烦的角色之一——也正因为这样他才确定他们必定有任务在身,大部分剑士在壮年期死于非命都可谓回归战神的怀抱,只有身怀任务却无法完成的家伙才怨念深重,无法升天。
若是上位的法师还能逃离——但它们是与塔的历史共存的东西,甚至最高的净化魔法都不能消灭——至于自己这样的法师学徒,几乎每年都会有几个不幸碰上了不该碰上的东西而送命。大法师塔就是这么个地方。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费迩卡喜欢这里,他并不怎么喜欢那种平和松散而且废话连天的学习环境,而这也代表着他现在必需得转到十二万分的脑筋,想着怎么逃出生天——这种事似乎在广大的被害者中还没有先例。
他在脑中试图回顾着导致这群剑士死亡的历史,可那实在太过复杂了——精灵分裂战打了一百二十年,而班第尔作为一个精灵法师入主大法师之塔足有三百七十三年,再加上历史被胜利者层层叠叠的修改甚至抹煞,他根本无法抓住重点!
他吸了口气,他只能继续说话,并像推算数学题一样去推算这究竟源于哪段历史。
他回忆起刚才那个幽灵靠近他时,腐锈铁甲上一支咬着兔子的狼的小标记,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那个在精灵分裂般时盛极一时的俑兵团,血罗佣兵团的标志。
“我听说过你们团长,”他向身后的幽灵柔声说,“他真的是位非常出色的人。”
“我回去时会把一个法师的赞誉带给他,”红发幽灵嗤笑着说,“老大肯定会非常意外,虽然不一定高兴,哈哈,因为被软脚虾(他是指法师)称赞的家伙会被他的同伴们嘲笑。”
精灵分裂战,法师和骑士矛盾最为尖锐的时代,这大概也是他们刚才如此轻薄对待他的理由。离开最惨烈的战场,被派来大法师之塔执行任务,却不明不白地死于“软脚虾”之手,想必这些佣兵们十分不甘心吧,法师冷静地分析。
“无论法师还是骑上,优秀者始终是优秀者,”费迩卡继续说,“也许作为法师想法容易不切实际——虽然没见过他,但他的外号让我印象深刻。”
“血修罗?”一个亡灵骑士得意地说,“那是打他一个人挑了七十个精灵战士时开始的,我听说法师都有晕血症,你这辈子可没眼福看到那场面了,到处是血——”
血修罗,唯德利克·法蓝加,费迩卡在心中默默地想,总算把他的名字套出来了,血罗佣兵团历任七位团氏,这位是最后一位,而他的死亡,和班第尔的死相隔不过数月。
总算把具体时间弄清楚了,虽然印象中这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唯德利克,那个在当时掌握着大陆最强悍军队的佣兵团长竟然曾经和本应是他除之而后快的精灵法师班第尔通过信,这实在是很不可思议——
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前面的走廊上!
费迩卡猛地停下脚步!
可当他看清对方是谁后,开始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糟糕。
如果碰上某个上位的法师,他还能借光离开这种进退不得的境地,可是他碰上的甚至不是那个会三更半夜带着热汤来找他拉他回去睡觉的多事室友——至少他的神圣魔法和黑魔法防御相当优秀——罗西安,而是他的死对头,精灵血统的迪安。
后者手里拎着一本书——显然也是来图书馆用功的——瞪大眼睛看着这本来宁静夜晚突如其来的可怕一幕,一时做不出反应。
“哦,半精灵,真是个稀罕东西!”一个幽灵说,“下午好啊!”
他们是下午死的,费迩卡想,一边冷冷盯着迪安。半精灵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嗯……下午好……”
费迩卡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老实的样子。
他指指费迩卡身后的东西,努力把目光放温柔,“那个……你……朋友?”
不用想也知道不是吧!费迩卡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哦,我带他们去找班第尔大贤者,如果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就先回去上课吧。”
精灵愣了几秒,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同学要到哪里去找一个死了三千年的传说中人物,可他很快明白了费迩卡的意思,紫色的眼睛里再次冒出了不服气的火花,他们之间一直以来互相不服气,现在看来他更难以接受他的帮助——是的,费迩卡显然想帮他,让他先离开这个事非之地。而他自己却很可能会死。
他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牺牲?以一个人的帮助、而且是讨厌的人的帮助为基础!半精灵骄傲地扬扬下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哦,”费迩卡嘲讽地说,“你也许和骑士们很合得来,同样的热血沸腾。”
精灵狠狠瞪着他,他知道这样很蠢,他只是不能接受怯懦地离去。活着就还有希卑,软弱则无药可救!
——背后寒意袭人,两人之间敌意的火花旁若无人地噼哩啪啦地燃烧了起来。
费迩卡走过去,长袍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低声开口,“听着,他们来自三千年前的精灵分裂战,那会儿无论骑士和法师,还是人类和精灵关系都差到极点,你这是在找死。”
“当然你倒可以离开,然后快一点把当值的老师叫来,”
精灵瞪着他,“我可以拖住它们,只是几个脑袋跟铁管一样的骑士而已!”
“哦,凭什么拖住?”人类讽刺回去,“凭你那三次补考不及格的白魔法,还是你四分之一的精灵贵族血统?”
即使迟钝如剑士,也看出了这两个年轻法师的不对盘,一个幽灵咳嗽一声,“别吵了,这样吧,我们一起去怎么样?不过我可不想和法师合得来,那行业毫无前途!”它轻佻地拍拍费迩卡的肩,把后者冻得牙齿打战,但那并没能化解他眼中的强硬。
“也许吧,但法师至少不会沦落到变成连时间也分辨不出来的幽灵。”迪安不服气地小声说——这种幽灵的时间和思维全部停留在死亡当时的情况,这样就拒绝了时间在它们身上发生作用,因而长久地存在下来。
接着,两个法师像被押着的犯人一样向图书馆外面走去,准备寻找那个不存在的法师。
“首先,得找到它们的埋骨之所才能净化。”精灵喃喃地说,“可是又不能直接问,‘嘿,你死后理在哪里了?’那东西不光它们自己不知道,连大贤者都搞不清楚,不然早让它们升天了!”
“不,它们知道。”费迩卡说。迪安挑眉,费迩卡继续说下去,“只是它们根本不肯承认自己死了,自然也不会承认知道自己的尸体埋在哪里。”
“那还是等于不知道。”迪安哼了一声。
“我们得套出来,”费迩卡沉吟,“不然我们两个就完蛋了,你错过了唯一离开的机会。”
“我可不觉得它们碰到活人血肉的味道后真的还会给我机会去找老师。”迪安耸肩,“我们现在还能活着说话唯一的理由就是它们有比对血肉更大的执念——找到那个死守法师之塔然后被杀死的愚蠢贤者!”
“唯德利克曾给班第尔送过一封信,后者却把他们杀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印象中班第尔不是个残暴的人。”另一个人说。
“唯德利克是谁?”
“你偶尔赏脸看看历史书怎么样?他是血罗佣兵团的最后一任团长。”
“我对那种无聊的事情没兴趣。”
“果然,你那些了不起的自信都是打从天上掉下来的神迹。”费迩卡嘲讽。
迪安本来想讽刺回去,可是身后的寒意越来越强,他只好忽略掉它。“好吧……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以你那点儿可怜的历史知识,不知道是否知道,精灵分裂战前大陆处于被精灵绝对统治的阶段。”费迩卡说。
迪安耸耸肩,“哦,底绿比斯那群蠢货天天在宣传那段‘辉煌时期’,听到我想作呕。”
费迩卡第一次见到这么谈论自己同胞的精灵,但这并不奇怪,迪安断然不会披上白袍,而对于光明阵营的精灵来说,披上那以外的袍色则代表背叛,注定会被驱逐。
但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危险至极,而他则是身边唯一一个可能帮得上手的人,费迩卡决定还是和他多解释两句。
“唯德利克是个人类,可是之前却是皇家御林军的统领,在林壁事件后……你知道林壁事件吗?精灵在那里处死了两万的人类战俘……总之那以后他叛逃了,后来成为血罗的团长,那个佣兵团收留的全是人类,半精灵,兽人之类不被主流世界所容的家伙。血罗在他手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时期,却也很快像烟花一样利落的烟消云散。”
“然后呢?他和坐镇大法师之塔三百多年的天才精灵法师有什么关系?”那个准暗精灵说,“他们是敌对阵营,那个什么来着……呃,唯德利克代表人类的反抗力量,班第尔则是精灵们竖立的关于‘力量不可动摇’的偶像——当然那可怜的家伙现在成了‘忠诚的烈士’的偶像了!”他幸灾乐祸地说。
“但矛盾最尖锐的州候,唯德利克给班第尔送了一封信。”费迩卡说。
“唯德利克可能希望班第尔能帮他,可是后者杀了这些送信人。”精灵说。
“我以为唯德利克不会像你那么笨,”费迩卡说,“班第尔在当时的大陆代表着整个法师界的力量,贵族血统,不可动摇,为什么一个佣兵头子以为那家伙会背叛自己的同伴,转而去帮助人类呢。”
“我对那段历史毫无兴趣,不知道那些事,”半精灵狡辩,“你既然那么聪明,肯定知道答案,能穿越时间看到他们是怎么搞上的。”
怪不得底比绿斯那些排外的家伙把他丢到这里来,费迩卡想,这个人被排斥恐怕远不只他血统这一个理由。
他不理会他的讽刺——这样的口水战毫无意义。“唯德利克也不会蠢到以为三个信使就能打破精灵们对班第尔的信任,那么事实只能是这样了——虽然这两个人看似不可能暗通款曲,但他们确实有联系。”
迪安挑挑眉,第一次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费迩卡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多看一点书,你会知道班第尔曾经说过一句话——当然那种话不可能被精灵们宣传——他说,‘战争改变一切旧有格局,是腐物里的新芽’,虽然被当成温柔高贵的法师来宣传,但其实这个人是个好战分子。”
迪安笑起来,“他说过这种话?那会儿精灵统治大陆很久了,也许他早就对这个高高在上的大贤者位子坐的不舒服,一心想实鉴他的战争哲学。”
“‘杀戮别人和死亡同是动物于生俱来的本能’,这也是他说的。”
“我没发现他是这么个有意思的家伙。”
“历史书上可不会写这种东西,总之,这两个人认识了,班第尔应该说了什么让唯德利克认为他会帮助他的话,所以当血罗佣兵团正在塞维拉城苦战时他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