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开始困难,我憋不住气了,只得从铜盆中抬起头来,有点被水呛住了,咳个不停。
冯兴拿了方巾,一边轻轻为我擦拭脸上的水滴,一边轻抚我的后背,为我缓气。
我对着冯兴苦笑了一声说:“恐怕我们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妥善的办法。”
冯兴脸上表情未变,手中动作却迟缓了一下,他说:“这个京城是非之地本就不宜长住,离开是迟早的事情。”
冯兴与我结交数年,算得上是感情深厚,虽然身份上是主仆关系,但我一直很依赖他,不管大事小事,我向来与他商量,我身处帝王之家这个是非祸地总能保得全身周全,这一点,冯兴确实功不可没。
我顿了顿,在脑中努力组织词语,将今天进宫的前后细细说了一遍。
说罢,他半晌也没反应。
我问他:“你能明白皇上这番话的意思吗?”
他看着我的眼神怪怪的,“我怎么会不明白。”
他又说:“只是他考虑得倒真周全。”
这个“他”显然是指皇上,语气并不恭敬,呵,这个冯兴,人前人后教导我在帝王面前卑躬屈膝,自己做起来却不是这么会儿事。
我跪坐在太师椅上,一幅洗耳恭听的表情。
他说:“你才进京,便有这么多人来拉拢你,他许诺将朝阳郡主许配给你,一方面是让其他人看到,你已受了他的恩泽,自然是他的人……”他又怪怪的看了我一眼,改口说:“……他那一派的人,让别人都绝了念头。”
接着又说:“听说朝阳郡主极得太后宠爱,太后待她如亲生女儿,曾言无论她婚配与否,绝不让她离开京城半步。虽然你受了封地便可回封地居住,但如果你娶了朝阳郡主,恐怕只得留在京城了。”
“真是好个名正言顺,好个一举两得。”最后一句话,冯兴的表情有点恨恨的。
我低头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可是,皇上为什么一定要留我在京城呢?”
他挑挑眉,“你不明白?”
我摇头,努力回想我对皇帝有用的地方。实话实说,确实也有有用的地方,但遗憾的是那简直小到微乎其微,他根本犯不着为此如此费心费力。
我又开始回忆,回忆我是不是曾经在若干年前给过他什么恩惠,让他感动到恨不得以身相许。可惜,我不算一个很好心的人,除了在某灾年给屏婷的家乡捐过若干钱粮外基本上没有做过善事。
难道他是对我一见钟情?听他那口气似乎早就对我印象深刻,刻骨铭心,这一点……勉强来说,如果我们真有过交集,也是在我七岁之前,真想不通,那时还拖着两条鼻涕,正值发育成长期,除了对精美食物有着最原始欲望的我们,还会有其他想法?
冯兴看我一脸苦恼状,冷笑了一声,“你自己都不明白,谁明白?”说完,拍拍屁股,留下一番不清不楚的话,走人。
我气结。f
此后一段时间,一直风平浪静,皇上没有再召见我,皇兄皇弟见我回信之中婉拒之意明显,也不再勉强,连“家书”也渐渐少了起来。毕竟我不是非拉拢不可的对象,少了我的岭开县,自然有东开县、南开县、西开县补上,呵,所以说啊,人啊,别把自己看得太重,没有你,太阳照样东升西落。
只是,看皇上行事,手段似乎越来越强硬了,先是七皇兄带着一家老小开始迁往封地,表面上虽是自愿,可我总觉得他留下大小儿子而迁徙,怎么看都不像是心甘情愿。又传闻左丞相已经在朝堂上向皇上请辞告老还乡,谁都知道他是六皇兄一派推上去的少壮派官僚,实际年龄不到四十五,保养得极好的他看上去更只有三十来岁。
说实话,这时我倒真有点佩服皇上,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迅速瓦解这几个势力集团,现在虽不敢说他是位名君,但看来至少暂时保住江山是没有问题。
虽然皇上没有召见我,但我不会天真到认为他已经忘了这回儿事,替王爷郡主赐婚是何等大事,岂同儿戏说说而已。冯兴最近对还是对我不冷不热的,但我知道他已经开始着手出京事宜,果然是兄弟一条心。
可是,不争气的是我,至今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来应对皇上。
正苦恼着,屏婷送了一张请贴过来,火红色的纸面上风风火火的几个大字“我的亲亲九弟,务必来参加为兄的‘赏美会’”。没有落名。
我叹气。普天之下,会用这样的称呼,这样的口气,会举办“赏美会”这样奇怪宴会的却只有一人。
章三 这个算艳遇?
我正在奇怪呢,入京有一段时日了,也不见二哥半点儿消息,派人捎书信到岳王府上,王府除了回赠几篮时令水果,连封书信也没回过。如果说我在在这帝王之家真有所谓亲人,大概就只有二哥了。被这样冷淡的对待,虽然明白他大概被什么难缠的事情给绊住,但当时心中确实感觉有几丝冰凉。
如今再见龙飞凤舞的字体,心中备感亲切,两年前与二哥一别,偶有书信来往,但却没有再见过一面,说实话,此次进京,一半是为了封地,另一半确实是想看看他。
赴宴前,屏婷特地挑了入京之前新制的衣袍,这几日她见我脸色恢复不少,也渐渐展露笑颜。
说实话,这皇家正装看上去是庄严华贵,就是穿起来挺麻烦,我举着双手像木头人一般已经被屏婷摆弄了半个多时辰,才仅仅穿上了中衣。这还不算什么,我看过母亲的宫装,层层叠叠的那才叫复杂,更不要提戴在头上珠钗,挂在身上的金链,母亲曾笑言:“这华衣金饰一如镣铐,牢牢的锁住后宫女人。”笑颜中却有无限凄苦。
屏婷半跪着为我系上腰间宝玉,又戴上发冠,这才大功告成。
呼,对着镜子我如释重负,庆幸不用天天穿这个。忽闻身后一阵吸气声,转过身去,只见冯兴站在门口,眼神有些奇怪,如果没有理解错误,那应该是一种惊艳。
屏婷笑着说:“王爷真是好看。”
其实,我更希望屏婷将“威武”、“威风”之类的词语加在我身上,但我个子不高,长得又比较像母亲……不过,江太傅说过,以貌取人是不对的,况且男人不一定要靠样貌取胜,我的责任心,我的有担当依然给人安全感。
我问冯兴:“送给岳王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冯兴呈上一只红色的锦盒,他挑的是一对翠玉香炉,我点点头,冯兴办事我向来放心。
他突然说:“我不会让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我会心一笑,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说:“总有解决的办法。”我知道他这一段时间对我不冷不热是因为无法为我分忧而自责,我不怪他。
屏婷一行人送我到府外,冯兴安排了一路侍卫跟随,我道这本是兄弟之间的家宴并不需要,他说非常时期,非常准备。
岳王府外,一派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府内管家带着侍女、小厮一字排开迎接客人。
递上请贴后,我被一名清秀的小厮领着向中庭花园走去,仔细一看,我才发现,几乎每个客人身边,都有美貌的少女或是少年陪伴着,个个均是人间绝色。
呵,客人个个锦衣华服,个个均是当朝权贵,侍者个个美若天仙,花团锦簇,倒真不负了“赏美会”这个名儿。
二哥远远望见我,忙打发了身边的一群人,向我走来,嗯,确切的说,是扑上来,一个熊抱,抱得旁若无人,抱得我差点闭气。
“亲亲九弟,为兄真是好想你啊。”
这番话也太过直白了,但我心中却如暖流而过,眼角似乎也要被这暖流逼得湿润了,“二哥神采奕奕,好个春风得意。”
“让我好好瞧瞧”,二哥松开我一尺距离,“九弟,你根本没有长高嘛。”
戳到我的痛处,我瞪他,“谢谢关心,我早已过了长高的年龄。”
“哈哈,你比以前漂亮了。”
我倒,这算哪门子赞扬,这话从屏婷一脸崇拜的表情中说出我还可以膨胀一下男性的自我意识,但从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的口中说出,就感觉特讽刺了。
“神武将军好吗?”
我顿了一下,“外公已经去世了。”
“啊?为什么不通知我?”一脸惊讶和悲痛,看得出来是发自真心。
我微笑,“外公说拿了朝廷几十年俸禄,也没能收回半点被宣国夺去的江山,生老病死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不用再叨扰他人。”
正说着,门外忽然报:“皇上驾到。”
我心里咯噔一声,庭院内也突然安静下来,二哥整了整衣袍,迎出大门外去,只见院子里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皆埋着头高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我不知,二哥居然也邀请了皇上,更想不到的是皇上如此给面子,居然真的来参加这样奇怪的宴会。只见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步入庭院,并没有着正装,而是穿着一身黄|色的轻便衣袍,衬得他剑眉星目,恍若神人,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亲切。
皇上驾到,众人难免拘束,只见他笑道:“这是岳王的家宴,并不是朝堂,朕只是客人,众卿家不用客气。”
才一说完,皇上立刻被诸如“皇上真是体恤下臣”,“皇上真是待民如子”等谄媚之声包围,我看他面不改色,微笑着还挺受用的,呵,真是好一幅君臣和乐融融图。
虽说场面十分虚假,但气氛却渐渐缓和许多,我站在人群之外,随人流散开,逐渐离开庭院。我还没有想好如何来拒绝皇上赐婚一事,见了面难得应付,况且二哥也见到了,倒是可以找个机会溜回王府,正寻思着该不该向二哥辞别呢,眼前一抹白色身影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
她独自站在小池边,轻风拂过,衣袂翻飞,似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人,又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虽然还没有看清面貌,光是那身姿已让人暇想纷纷。
这一定是个美人。
“是谁?”美人开口,声音仿佛潺潺溪水掠过碎石般动听,不是十分清脆,倒有些低沉,别有一番风味。
这下,我不但肯定她是一个美人,而且是一个绝世大美人。
我拱手,“一个迷了路的客人。”
她冷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我蹩脚的搭讪方式,“这宴会的乐声传千里,除非你耳聋。”
啧啧,这美人并不容易讨好,再待下去只会自讨没趣,我转身准备离开。
“你腰间配剑可是名剑承影?”
呵,这个美人可真不简单,这距离,我倒没有看清她的面貌,她倒认出我腰间配剑,二哥家果然藏龙卧虎。我老实回答:“是。”
“铸于商代的名剑承影,传说有影无形,便是影也只能在白昼与黑夜交替的那一霎才能看见……”她仿佛在喃喃自语。
“剑有剑魄,请你好好待它。”说完,她便呼的一声消失了。
我汗,敢情我是遇见鬼了?只是此刻艳阳高照,完全否定我的想法。
身后突然有人说话,“景王爷,您可叫人好找。”
我回头,正是领我进门的那个清秀小厮。
“皇上、王爷正等着殿下呢。”
我苦笑,是福不是祸,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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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再见美人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无奈随着小厮往中庭走去,边走,那小厮边与我搭讪,“景王殿下,小人叫作李锦。”
我点头,表示明白。
“王爷是否是因为小的伺候得不好,闷得慌,所以才离开庭院。”他停下脚步,一双温润的眼睛直望着我,那眼睛突然让我想起了屏婷在后院养的梅花鹿。
他又说:“今天我是被派给伺候王爷的,我,我……”顿时清秀的脸上红了一大片。
我心里立刻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这个可恶的二哥,他凭什么断定我喜欢男人!
李锦见我在仔细打量他,脸上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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