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衍,青衍……”
讨厌,我才不理你呢。
“你……你……快醒醒……你今天必须醒过来啊……”这话的尾音几乎有些沙哑了。
“混蛋,你再不醒过来,我就一剑了结你,让你真的再也醒不过来。”
我汗,立刻睁开眼睛。
抬起眼皮的瞬间什么也看不清,白茫茫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影影绰绰在我眼前晃,慢慢地瞳孔终于聚了焦,可是眼前的情景险些没将我再吓昏过去:皇上,这个号称天下最有权势,最有财富,最无血无泪的男人,居然哭了。最有力的证据便是一颗硕大的泪珠正挂在他的左颊上,晶莹剔透。
我心里一痛,虽然他在我面前总是装腔作势,持强凌弱,暗剑伤人(?),但真正当这张俊脸在我眼前泪眼婆娑时,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还是感觉被触碰了一下。
我叹了口气,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血浓于水,兄弟亲性,毕竟当初他说“九弟,我真的很想你”的时候我潜意识里还是很高兴的。不不,或许也没有这么复杂,只是我爱美的心理使然,因为我向来最看不得美人落泪了。
“他们说,如果你今天再不醒来,就真的没救了。”
我伸起手,不由得想为他擦去脸颊上的泪珠,他连忙双手紧紧握住,放在脸边轻蹭,“你要是真醒不来,我该怎么办?”
我汗,这天敢情是要下红雨了?或者是我还在梦中?傻子都看得出来,他的表情摆明是一种宠腻?!
其实,皇上有这样的表现我很吃惊。我之所以要为他去挡那一剑,并不是因为我“忠君爱国”,而是我深深明白,无论他死,或伤,我作为承影剑的主人都会惹上大逆不道的罪名,况且众人都看到我借剑给刺客纯属自愿,不管是不是偶然,必然怀疑我与刺客有某种联系。弑君是何等罪名,景王府上上下下必受牵连,我想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为皇上挡剑一死,至少能保得自身清白,不牵连他人。
只是我运气太好了,不但大难不死,再世为人,还得到皇上的悉心照顾。我苦笑,我都不知道该手舞足蹈,还是感激涕零了。
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我问皇上:“刺客如何了?”
皇上回答说:“尚在人间。”言辞之中有些闪避。
想到美人没有死,我稍稍有些安心。我又问:“二哥呢?”
他说:“朕暂时封了岳王府,岳王一行人扣下待查。”
我忍不住说:“二哥也许不是阴谋者。”
他点头,“他也说一直侍奉他的丁小柔是一名美貌多才的女子,并非男子。但是,在他府上出的事情,又是他的人,必定脱不了干系。”
听到这个份儿上我便不语了,台面上对皇上有威胁的势力所剩无几,二哥算是一个吧,不管他有没有策划此次行刺,皇上也必定会抓住此机会铲除他。
他又说:“你才醒过来,要好好调养,别再东想西想了。”
我本来还想提出黄金万两,良田千顷的要求,但想想他才向我感恩示好,我就提出诸多要求难免显得庸俗贪婪,反正我现在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欠我一情是不争的事实,这毕竟是我用性命换来的机会,一定得好好利用。我于是顺从的点点头。
他俯下身来,轻轻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又帮我把被子整理好,才笑呵呵的起身离开。真是的,不知道他到底在乐个什么劲?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发呆,清醒之后胸口的疼痛一直在提醒我,此刻并非雨过天晴,万事大吉。
我在想的是,皇上当时并没有阻止我借出承影剑啊。
章六 休养生息
一直以来,我就不是一个很好动的人,能躺着的时候我绝不坐着,能坐着的时候我绝不站着。现在的我除了吃就是睡,像一条猪一样被皇上养着,养的人是心甘情愿,被养的人也是心安理得。笑话,如果不是我舍身去挡那一剑,皇上他老人家每天还会像精力过剩的鲤鱼一样在朝堂上窜下跳吗?
话说回来,皇上的药真的很好用,现在的我好象除了睡得腰酸背痛,偶尔感到寂寞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地方不舒服。
其实说起寂寞,倒也不完全,虽然我非常想念冯兴、屏婷他们,但一来皇上暂时没有放我回去的意思,二来宫中消息灵通一些,我希望可以借此帮上二哥一些忙……估计他性命暂时是无忧的,皇上并不是那种头脑发热,急于求成的人。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在太阳底下打坐冥想,只是手中掌握的资料太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名堂,反而把自己给搞郁闷了。我有一个不好的习惯,一郁闷起来就无节制的猛吃东西,吃太多又躺着不运动就容易发膘,看到逐渐珠圆玉润起来的胳臂和腰身我真是欲哭无泪,于是更郁闷,又继续吃……没完没了的,整个一恶性循环。现在终于可以明白为什么当年六皇兄被某人拒绝后,在失恋之下居然也可以发体的原因。
日子相处久了,我觉得皇上还算是个不错的人,至少对我还算不错,除了责无旁贷、毫无怨言的把我养得白白胖胖之外,每天还会抽出点时间过来与我聊聊天,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很忙的。现在我才知道,其实当一个皇帝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每日卯时天还没亮便要早朝,然后到议事厅或者御书房接见各大臣或者批阅奏折,他登基不久凡事需亲力亲为,往往批阅奏折要到子时,其实仔细算算他每天休息时间不超过五、六个时辰。天下的大事小事,事事操心,果然是非常人才能行非常事。
前几日,宣国乘我们改朝换代,根基不稳时,又出兵扎营在浈河北岸,小动作频频。
昨天柳安县报,有一群贼子起义,自立为王。
浈河下游的汛情依然严重……
而前段时间岳王府的刺杀事件还没有结果……
我一脸凝重,目不斜视,认认真真的听他抱怨,积极的用眼神暗示我多么的与他感同身受,多么的想与他同甘共苦,只是抱歉抱歉,能力有限啊。通常,他看到我这饱含深情的眼神就会脸红。
他有时候爱将头枕在我的手臂上,动作十分亲密却又有些孩子气。其实,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要我给个什么意见,给点什么支持等等,只是需要找人倾诉,找人撒娇而已。在平时,他无论有多大的压力也不可以在其他臣子面前表现出来,那只会让军心不稳,让敌人抓住空隙。这一点我感同身受。
想想他其实也蛮可怜的,只比我大个几岁而已,却完全没有经历过普通小孩,普通少年,普通青年该有的时光,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费在如何保住自己的地位、势力和性命上。想当初,父皇勤勉,寅时便要我们起床读书,早朝后便要检查,那时我们不过六七岁,正是贪睡的年龄……而他整整还要比我们早起一个时辰呢。其实想来,后来住到外公家最大福利便是每天睡到自然醒。
我一直不敢肯定他对我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只是隐隐觉得他的这种感情很矛盾……身边明明有那么多人围着,他却只是在我面前抱怨,说他信任我吧,我又总觉得心理上有什么隔阂,潜意识的认为他其实瞒着我许多事,但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又无从开口。不过,我相信我清醒过来时见到的那滴眼泪并不是假的。有时候我还是觉得他非常亲切,像真正的兄弟,真正的亲人那般……唉,我到底在想什么啊,他本来就是我三哥……
大概是我最近冥想得太多,思考问题越来越有哲学家的气质了。
皇宫的夜晚是最无聊的,宫灯点得早,声音也消失得早,这个时候我就特别的想念景王府,想念冯兴,想念屏婷,这时,冯兴要么与我在下棋,要么就是在聊天,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武林的轶闻趣事,话题多得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而一旁的屏婷总是泡上一壶香茗,端上精美的点心,什么“老鼎丰”的长白糕、“云凌堂”的桂花糕、“乾北门”茯苓夹饼,天天换着花样的吃,那才是人生吧。
皇上大概也是感觉到寂寞吧,所以也总是选择华灯初上时作为聊天的时间。
我无聊,问正在点灯的太监,“皇上呢?”
他冲我一笑,眼神十分暧昧,“皇上的事情,奴才们怎么管得到呢?”
我一想,也是啊,他这个年龄有十来个,或者几十个妃子并不奇怪吧。
他在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左右斟酌着才能答话,但真正不来吧,我又无聊,真是好生没趣。
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心中烦闷便披上外衣到园子里走走,一边走一边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的走出了园子,走到了偏远处,一抬起头来,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叹了口气,只得尽量向光亮多的地方走去,希望可以碰上个太监、宫女、侍卫什么的带我回去。
夜暮中几点冷星,一轮昏昏的明月,几丝清冷的风中夹杂着几点夜花的香气。我默默沿着石板路而行,不知不觉走近一小池边,一抬头,池边一个白色的潇洒身影,安安静静、清清冷冷的站着。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身影,我大概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不仅是因为他曾一剑刺入过我的胸口,更因为他是第一个吸引过我全部注意力的人。
虽然这段时间除了知道他没有死之外,我从皇上口中没有套到他半点消息,但我总觉得我们会再见一面。只是,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皎洁的月光映着他精致的面孔,白色衣袍飘逸潇洒,衬得他仿佛不似世间之人,呵,那日我怎么会认为他是鬼呢?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鬼?
其实,我应该害怕的,因为他险些取了我的性命,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移不开眼睛。呵,在我眼中,他就像是不小心掉入人间的精灵,安静,美丽,孤独,在他眼中我又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傻傻的一如登徒子般望着他转不过眼来?
“你……”他开口,声音清清冷冷的,十分好听,“你长胖了。”
我一愣,这是什么开场白!?忍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突然发现,两次见他都是在水池边,他一身白衣,负手,冷目,形影相吊,看来看去都像极了某种花,屏婷特别喜欢的一种花——水仙。
他冷“哼”了一声,大概是觉得我有些失礼。又说:“你不怕我?”
我反问:“怕你什么?”
“我刺了你一剑。”
我点头,“那一剑刺入我心,非常之痛,差点双目一翻去见阎王。”
“你现在看起来没事,看来那药非常有效。”
我微笑,笑得有些勉强,心里有了几丝明了,思考了许久的事情就像一颗一颗的珠子,逐渐串联起来。
我问他:“你是特意来看我吗?”
“我在等你。”
我回答他,“你身上的香味非常特别。”
“是,有时,这也是一项工具。”他直言不讳。
其实,我早该想到,以前听冯兴讲“天下第一美人”的事情时,是在三年前,而冯兴当时叙述的口气是“一甲子年前,听说……”,这样算起来,“天下第一美人”的岁数也不算小了。
不过,传说就是传说,永远不老。呵,二哥聪明,皇上也不苯。
章七 又见美人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月满天街,夜凉如水,在这样一个美好浪漫的环境之下,一位如谪仙般的美人静静的对你说:“我在等你。”你的表情应该是怎样?
可是,现在的我一点儿都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来,还居然有些凄凉,我想到的是:月夜风高,正是杀人夜。
我计算了一下,我与他隔着半个池子,以他那天在“赏美会” 所展露的轻功、剑法,想必眨眼之间便可取我性命。
“你在想什么?”他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