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低呼着揉揉磕到床角的额头,早已飞离身体的精神才略略清醒。疲惫不堪的身体有些麻木,却依然习惯性的伸手到水盆里拿出布巾。换下沐夜极额头上的布巾,又用沾湿的棉花润了润干裂的唇瓣,回雪才重又坐下。托着下巴痴痴的望着沐夜极的面孔,痛楚便一丝丝从心脏向四肢弥漫,眼里,却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微弱的呼吸,灰白的脸色,双颊却有着不寻常的绯红,持续的高热,焚烧着重伤的躯体。
“回雪……”身后传来呼唤,那原本低柔悦耳的男声,被多日的焦虑,煎熬得喑哑。
“爹爹……”回头应声,迎上秀栖鸿憔悴的面孔,回雪的心被狠很揪了一下,“你……你还是回去休息吧……”
伸手摩挲着回雪的头发,秀栖鸿爱怜的眼光落在回雪的脸上,“该休息的是你,去睡会儿吧,我可不想看见,再有人倒下了。”
“爹爹……”回雪摇着头,仍再坚持。
“乖……”秀栖鸿的目光,在萌黄的烛光下柔柔的,眼底却写满坚决。
乖巧的点点头,回雪起身离去。
无声的带上房门,转身靠在墙边,便无力的滑坐在地上。
晴朗的春夜,无数繁星闪烁。
在这样一个静谧宁和的星夜,却有人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
七天后。
当回雪挣扎着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当他猛抓住在梦里死去的沐夜极的时候,却愕然发现,他,也醒了!
缓缓睁开眼的沐夜极,虚弱的吐不出一个字。
惊喜着痛哭流涕的回雪,同样说不出一句话。
倒是前来探望的许青州,冷静的立时去通知秀栖鸿,并且派人请来莫幸。
莫幸微笑的表情,无疑宣布了沐夜极脱离危险。
一时热闹非凡的居处,随即又安静了下来。
兴奋的昏倒的回雪,被许青州送回了自己的房间,独自留下的秀栖鸿,则在床边静静的陪着沐夜极。
死里逃生的沐夜极,脸色仍然苍白,却已经不再发热,醒了片刻,喘息着环视了众人后,未留下只言片语,便又虚弱的陷入了沉睡。
轻轻抚过沐夜极的脸颊,秀栖鸿笑起来,满足而安心的笑,是无人曾见,如同春风拂面般的一笑。
“沐大哥,再吃一口好不好?”回雪如同哄小孩般,坐在床边,端着的碗里,还有小半的白粥。
“我吃不下了……”初愈的沐夜极说话有气无力,看着粥碗无奈的摇摇头。
“可你才吃了一点点啊,沐大哥,再吃一口,好不好?”回雪眨着大眼睛,软语温言,舀起一勺粥,放到沐夜极嘴边。
侧头避过,沐夜极轻蹙着眉躲闪。
“好吧……”看着沐夜极坚持,回雪起身放下碗,“那我陪沐大哥聊聊天?”
“不用了,”沐夜极很快的回答,见回雪委屈的眨着眼睛,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忙又解释,“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
回雪点点头,微微笑起来,看着沐夜极躺下,上前帮忙拉好丝被。
“沐大哥……”
“嗯?”刚刚合上眼的沐夜极重又睁开眼,不解的看向回雪。
回雪咬着下唇,半晌无声,最后似乎决定了什么,抬眼迎上沐夜极的目光。
“沐大哥,”回雪的眼神幽幽的,表情很郑重,看起来完全不象个十几岁的孩子,“你,恢复记忆了,是不是?”
微微的一震,几乎令人无法察觉,躲开回雪的视线,沐夜极轻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呢,回雪不希望我恢复记忆吗?”沐夜极的口吻很轻松,似乎如往常打趣一般。
回雪没有笑,反却露出深深的悲哀的神色,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沐夜极身上。
“当然不希望!”
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是以往未曾见过的冷硬。
看向回雪,沐夜极的眼神渐渐冷下来。
回雪直直的迎视着沐夜极的注视,眼眶却渐渐红起来。
“七天!我和爹爹足足守了你七天!爹爹不眠不休为你灌输内力,保你一息命脉,他陪你说话,给你换药擦身,陪你死里逃生!你知道吗?从你到丰集峰,整整四十九天,我从小到大,没见过爹爹对谁如此用心!……”回雪说着,眼泪扑簌簌落下,“你失忆,你说你愿意留在丰集峰,林极风他如何对你?他给了你一剑!他要你死!爹爹呢?他给了你一颗心!沐大哥,你若有心,就当作,没有恢复记忆吧……”
沐夜极默默的听着,那一字一句,发自肺腑。许久,才轻轻一叹,“你怎么知道,我恢复了记忆?”言下之意,竟已承认。
“面对我这个奸细害过你的凶手,恢复记忆的沐大哥,又怎么能视若无睹呢?”
“看来,我是瞒不过了……”
“沐大哥,我可以发觉,爹爹一样可以!但如果你选择留在丰集峰,我相信,爹爹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真的很喜欢你,我感觉的到!”回雪急切的说道,停顿了一下,又轻声问道:“沐大哥,你不也是吗?你,不喜欢爹爹吗?”。
“……”
沉默,惟有沉默。
沐夜极无言,别过头,只是那纤细修长的手指,死死抓紧了丝被。
太过简单的问题,却也太过直白,直白到,无法回答。恢复了昔日的记忆,并不代表就会忘记这四十九天的记忆。
四十九天,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多到根本无法忘记。
太多的爱恨,就这么生生交织在了一起。
平静的过了两天,一切如常,那一天的对白,竟然恍若大梦一场,梦醒了无痕。
照例吃了回雪送来的晚饭,喝了点新茶,来不及伸个懒腰,秀栖鸿就进了门。
“今天气色不错啊,”秀栖鸿神采奕奕,好好休息了几天,恢复了元气。
“还好,是莫大夫医术高明。”沐夜极照记忆中的样子露出微笑。
“嗯,等你痊愈了,可要好好谢谢他,”秀栖鸿点着头,拿出备好的药和布巾,“来,换药了。”
“嗯,”看着秀栖鸿上前来,沐夜极伸手接过药,“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你是病人啊,还是我来吧,”秀栖鸿一手按下沐夜极的手,另一手很自然的去解沐夜极的衣衫。
“我自己来!”心知抵挡不住,沐夜极认命的自己解开衣襟,露出包扎的伤处,脖子之上,还是忍不住热了起来。
秀栖鸿倒似乎没有注意到,神色如常,轻手换药。
看着低头忙碌的秀栖鸿,思绪就不由开始飘散,屏弃爱恨不谈,自己竟也可以如此冷静的观察这个人。深刻而分明的五官,给了他冷厉出色的外表,然而专注怜惜的神情,却平添了几许柔情,原来,冷酷和温柔,也可以如此和谐的并存。
打上完美的结,秀栖鸿满意的抬头,却发现沐夜极怔怔出神。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偷偷在唇上印上一个吻。
“啊!”沐夜极吃惊的回神,微恼的捂住被偷袭的唇,“你?”
“在想什么?偷看我?”看着白皙的脸上飞满红霞,更添风情,秀栖鸿欺上,贴近沐夜极。
躲开眼前急速放大的面孔,沐夜极的脸色忍不住又红了几分,“我没有!啊!你干什么?”一边否认,一边推拒着得寸进尺爬上床的男人。
“夜极,今晚我不走了……”秀栖鸿低沉的声音格外的魅惑,带着些许笑意。
“啊?!”手脚并用躲着企图抱住自己的男人,沐夜极慌忙搪塞:“不要!我,我的伤还没好!”
“呵呵~~~~你啊,我只是想这样抱着你而已,”被紧紧抱进怀里的身体还在轻微的挣扎,秀栖鸿的声音有些沙哑,“夜极,你要再动,我可就不能保证只是这样了……”
怀里立时安静了下来,轻吻着柔细的黑发,秀栖鸿就这样从背后搂住沐夜极,微笑着合上眼。
直到感觉不出秀栖鸿的动作,沐夜极才缓缓闭上眼。背后传来砰然有力的心跳,一声声直传向自己的心房,那是曾经伴随着自己度过数个夜晚已经熟悉的声音。习惯的气息,习惯的热度,真的很舒服,轻易得就让人放松下来。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在陷入沉睡前,沐夜极的脑海里滑过这句话。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十数天转眼即逝。眼见着沐夜极可以安然下地,秀栖鸿脸上的表情就日渐柔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曾经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缘故,即使恢复了记忆,心底的恨意似乎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猛烈,装作没有恢复记忆,似乎也不是很难的一件事,而秀栖鸿似乎也没有察觉,亦或许,是心照不宣吧。
又是平静的一天,晚饭照例由回雪送来的。只是今天不知什么缘故,还送了一壶酒过来。
竟是很少见的梨花酒,清冽却又醇厚,回味无穷,端的是少有的佳酿,连一向不怎么沾酒的沐夜极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带点微醺,喝下最后一杯,沐夜极闭上眼,回味着,意犹未尽的赞叹,“真是好酒啊,美中不足的就是今天的菜不如平时的好吃,回雪怎么了,不但手艺退步,人也不见了……”
“哦,”秀栖鸿答应着,“味道差很多吗?”
“倒也不是,只是不一样……”
“嗯,看来,还要再努力了。不然,以后你就只能吃这种菜了……”
“回雪怎么了?”沐夜极睁开眼,不太明白秀栖鸿的意思。
“回雪没事啊,只不过给你换了个厨子。”
“为什么?”沐夜极忍不住大叫,搞什么鬼啊,还有什么厨子比回雪好。
“因为我发现,给自己喜欢的人做菜,是件很幸福的事……”
“你说什么?”他说给自己喜欢的人做菜?沐夜极看着秀栖鸿那只能称为温柔的笑容,又看看满桌的菜肴,只想到一种可能,“你,你?”
“看来我这个新厨子,不受欢迎啊。”秀栖鸿似乎很受打击。
“……”
一股热流,猛的从心底涌起来,沐夜极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夜极,早晚有一天,我会比回雪做得好!”秀栖鸿伸手,握住沐夜极的手,暖流,透过干燥的肌肤,传递过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吗?”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吗?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吗?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是吗……
一辈子?那一句话,在心头盘旋着,最后直落在心尖上。从怔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依偎着秀栖鸿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了。
轻柔而细碎的吻,纷纷落在脸颊上脖颈边,如此的小心翼翼,可以感觉到他强自隐忍的热力,被层层的柔情包裹,依然灼人的热度。
“鸿……”
轻轻环抱住秀栖鸿的后背,沐夜极缓缓放松身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凌乱的衣衫里,白皙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绯红。
33 选择
缥缈的梨花的清甜,混合着酒的醇香,在暗室中隐隐浮动。流连在如丝绒般细腻的雪白肌肤上,秀栖鸿满足的喟叹。
“夜极……”
怀里的人澄澈的眼波如水般轻轻荡漾,缓缓的羞涩的闭上眼睛,羽睫轻轻颤动,泛起让人心疼的娇弱。秀栖鸿情欲萌动,伏身在眼裣处落下甜蜜的一吻,准备进一步动作。然而,就在此时,沐夜极突然动了。
快的毫无征兆,快的匪夷所思。
瞬间,环抱住秀栖鸿的十指便封住了秀栖鸿七道大|穴,肺俞、厥阴俞、心俞、肾俞、命门、志室、气海俞,|穴|穴精准,分毫不差。
立时僵硬的秀栖鸿颓然倒在沐夜极身上,动弹不得。
一击得手的沐夜极,也有些不能相信的睁大眼睛,静待片刻后,一片寂静的室内,惟剩自己急促的喘息。
许久,才轻轻抬起秀栖鸿僵硬的身体,秀栖鸿的脸上,还保持着震惊的神情,原本盛满深情的眼眸里全是伤痛的颜色。躲开秀栖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