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集映日山庄,堪称是武林盛事。悬挂于庄门的“武林第一庄”的金匾,在冬日少有的绚烂阳光下熠熠生辉。整个映日山庄,沉浸在欢声笑语中。
端着酒杯不断穿行在各桌间敬酒的齐颉,神采飞扬,宝蓝的衣衫更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绕了一圈,待到沐夜极一桌的时候,齐颉已有几分醉意。
“林寨主!彭帮主!严大当家!何总镳头!齐颉这里敬各位一杯不成敬意!”齐颉举杯。
“庄主客气!庄主客气!”桌上众人亦是齐齐举杯。
“沐!替我好好招待各位当家!”拍了拍沐夜极的肩头,齐颉笑着说道,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激动,眼眶微红。
“庄主放心!我一定让各位当家乘兴而归!”沐夜极笑着答应,明亮而漆黑的眼眸,让齐颉看在眼里,竟然隐隐心痛。
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了,沐,我们,就要分别了……
“扑通!”一声闷响传来,惊醒了有些出神的齐颉。
“哎呀,真不好意思!三弟,量浅就别喝这么多嘛!”飞鹰帮的一名当家口齿不清的说着,拉起连人带椅子倒地的兄弟。
“哈哈哈哈~~~~大家高兴大家高兴嘛!来,大家干!干!”一旁不知什么门派的人笑嚷着起哄,让安静了一下的厅堂立时又热闹起来。
“扑通~~~~”
“哎,师兄!你别溜桌啊!”
“老马!喂!你别趴在桌子上啊!”
没过多久,类似的话语便此起彼伏的响起在映日山庄的大厅里。
难得大家如此开心啊!笑着摇头,感觉微醺的齐颉摇晃着迈步,想回到自己的桌上。
“庄主!我敬你一杯!”
抬眼对上的,是沐夜极漆黑澄澈的眼眸。
“恭喜庄主,荣任武林盟主!”沐夜极仰首饮进杯中酒。
沐……
不知是心情激荡还是酒气熏人,眼前的沐夜极,竟有些模糊。摇摇头,睁大眼睛,手里的酒杯却不受控制“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好!一个念头,猛然滑过脑海。虽然今天喝得酒很多,却不应该如此不济!大惊之余,齐颉猛然四顾,却赫然发现,满满一个大厅的武林豪杰,绝大多数竟已然伏倒不起!
“沐!我们被暗算了!”一边发出警告,齐颉一边提气运转,体内空空,真气竟然荡然无存!
酒里有毒!
38 终局
此时,被齐颉提醒的众人也明白了事态紧急。因为毫无防备,大厅内已是倒卧一片,少数未曾倒下的高手,大多也开始盘坐在地,运功御毒。
“沐!”危急中,齐颉还是最担心那个时刻挂在心上的人。
“庄主,你最好呆在这里好好休息……”太过熟悉的声音,却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沐——呃!”齐颉焦虑的神情,连同四肢,生生僵住了。沐夜极白皙修长的左手,轻轻抵在齐颉的心脉上,雪白的衣袖,真气鼓动。
“沐,你这是做什么?”齐颉低头看了看压在自己胸前的手掌,又看了看沐夜极,挤出一个不甚自然的微笑,有些茫然的问道。
“庄主一向待我不薄,我不想失手伤了你。”沐夜极平板的声音,回响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大厅内。
“沐,这一切,是你的安排?”齐颉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颤抖。
没有回答,沐夜极只是淡淡一笑。
齐颉顿时眼前一黑。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沐,沐在做什么啊!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发疯了吗?
“沐夜极!你这个混蛋!你发什么疯啊!”一向心直口快的天狼腾的站起,高声责问。
“一统江湖,原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啊……”沐夜极的脸上,始终挂着柔和的浅笑,象是有感而发,又象是在回答天狼的疑问。
“沐夜极!你竟然狼子野心!你想做第二个秀栖鸿不成?”不知是谁,恨恨骂了一句。
“秀栖鸿?”沐夜极重复了一下,摇了摇头,“可惜,我不是第二个秀栖鸿,我是沐夜极!所以,我不会犯他那样的错误!”话到最后,语气愈见凌厉起来,蓦然挥掌,竟是一招隔空打牛!
这一掌无声无息,快若闪电。“呃——”一声惨叫,人群中横飞出一人,正是方才发话之人,中掌落地后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沐夜极!你疯了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你真当没人敢收拾你吗?”天狼怒不可遏,勉强运功,冲上前去。
沐夜极冷笑,并不在意,只是疾若闪电形似拨弦,顷刻间封了齐颉的数|穴,把他按坐在椅上,左手形若鹰爪,牢牢锁住了齐颉咽喉。
“你若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天狼闻声顿足,目眦尽裂。“沐夜极!你敢!”
“唔!”齐颉发出破碎的呻吟,喉头的骨节,咯咯作响。
“你住手!”天狼失声大叫。
沐夜极松力,天狼恨恨的一步步退后,远远怒视,握紧双拳。
“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叹息声蓦然响起,“沐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切莫因一时贪念而迷失心智,以致铸成大错……”
沐夜极皱了下眉,转头看去,达摩院首座?
“大师,”沐夜极微微躬身,“如果有人执迷不悟呢?”
“阿弥陀佛!”了心禅师神色不变,看看沐夜极,又环视四周,轻轻一叹,合什的双手猛然分开,原本挂在胸前的佛珠急飞,直奔沐夜极迎面而来!一旁本在打坐的武当灵虚道长同时飞身而起,拂尘化为一道白光,夹着劲风,直袭沐夜极!这一招迅若奔雷,凝聚了灵虚道长此时全部功力,锐不可当,大有玉石俱焚之势!
“危险!”
齐颉的惊呼声,让天狼暗暗皱眉。事到如今,庄主竟还姑息沐夜极!可事实证明,齐颉这一声,却并非在警告沐夜极。
随后的事情,刹那而过,却又历历在目清晰可见。
沐夜极似乎早有预料的拂袖出掌,镇定自若的旋身撤步,堪堪避过佛珠,翻掌轻击。原本袭来的佛珠骤然急停,旋即以更快的速度飞回,直击了心禅师。罄尽全力振出了反袭的佛珠,转瞬即到直逼眼前的,却是再也躲不开的名动江湖的夜月掌!了心禅师闭上眼睛。沐夜极一掌击向了心禅师胸口,就在印上这一掌之时,却翻手收掌,振腕击出,改以手背击中。这一次换招,力道大为减小,即便如此,仍是将了心禅师一连震退数步,撞到身后墙壁,跌坐在地,气血翻涌,一时无法开口。
而紧随佛珠攻击的灵虚道长就没那么幸运,飞身跃在半空,眼角余光却见横里蓦然袭来黑色身影,仓促间拧身回旋避让,恰倒好处,正是一招著名的“梯云纵”。拂尘去势不改,再次提气,灵虚道长半空旋身回转再攻,却猛然睁大眼,甚至来不及出声,就直直撞上了早已拿捏好时候守株待兔的雪亮剑锋!我命休矣!灵虚道长心底哀叹,感到冷森森的剑刃贴上咽喉,剑气割开皮肤,死死闭上眼。然而,没有预想的剧痛,也没有被开膛破肚,寒气滑过皮肤,激起一身恶寒。
许久,灵虚道长缓缓睁眼,木然低头。胸前,被挑开的衣襟,由咽喉直到下腹,赫然一道血痕!冷汗,浸湿重衣。对面,持剑冷然而立,一席黑衣,黝黑的眸子,闪过幽蓝的寒芒。
四外一片死寂。
“沐……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寂静的大厅里,惟有齐颉的悲戚的声音回荡。
不明白,齐颉不明白。难道那些出生入死的日子都是假的吗?难道那一次次奋不顾身都是在演戏吗?难道那六年的时光匆匆不过是一场骗局吗?难道曾经的一切都是用谎言编织而成的吗?初见的那个转身,永难忘阳光下白衣如雪出尘的少年,从那时起,直到现在,整整六年,几千个日日夜夜,白衣依旧,每一天悄悄过去,每一点铭记在心。他的眼泪,他的欢笑,他的哀愁,他的快乐,他的忠诚,他的背叛,他的友情,他的爱情……这一切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
“我不过是,在实现一个梦想……”
那样沉静而立的沐夜极,望向遥遥相对的林极风,默默交汇着眼光,同样澄澈的如同晶莹的秋水,静静地,深深地流淌着,诉说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故事,汹涌澎湃。那里是,两个人的世界,无法介入的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黑色和白色的世界,单纯而鲜明,却又无比和谐。
一瞬间恍然大悟。
“你是清平山寨的人?”
“不,我是林极风的人……”
……
五天后。
齐颉一直在思索。他不知道,将要面临什么样的结局。现在只知道,这个武林,属于沐夜极和林极风。
如今,武林各派的首脑,都和自己一样,被困在映日山庄的牢房里。被软骨散,困在了这方寸之地。得到了武林,沐,你还想做什么呢?
铁链滑动的声音,惊醒了沉思的齐颉。抬眼望去,眼神冷了几分。
“听说你一直在绝食?”环视着四周,沐夜极的眼光,落在齐颉身上。
视若无睹,齐颉闭上眼睛,盘膝打坐。感觉沐夜极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耳畔传来清越的声音。
“齐颉,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必须这么做。我答应过风,要帮他完成梦想,他想创造一个清平世界,一个公平的武林,一个可以让人实现梦想的武林……”
“哈哈哈哈~~~~”齐颉忍不住大笑起来,却是无比的悲痛与沧凉,似乎每个霸占武林的野心家,都有这么一套美丽的说辞。“……所以,你就进入映日山庄,为他做卧底。”齐颉的眼光,直对上沐夜极。
“嗯……”竟然真是如此。
“你们很早就认识了?”
“很早。”
“谁能想到……”齐颉感慨,“……云龙客的独子和飞天神魔的弟子,竟然会相爱?”
沉默了片刻,沐夜极轻声回答。
“是啊,因为没有人想到,云龙客和飞天神魔会喜欢上同一个女人,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女人,也会同时喜欢上两个男人。风比我大一岁,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你们竟然还是亲兄弟?!”齐颉震惊,“可你们一点都不象!”谁能想到,这样不同性情不同作为的两个人,会是兄弟?
“风比较象他父亲,而我,就比较象母亲,我们的母亲,是波斯人。”
这样说来,林极风会有蓝色的眼睛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而沐,轮廓也的确要比一般人深刻,而肤色也更为白皙。
一切,终于水落石出。
“沐,”尽管已是行同陌路,齐颉还是改不了以往的称呼,“现在的武林,难道不是你们想要的清平世界吗?丰集峰已灭,大家本来可以平静的生活,为什么,你们还要再起波澜呢?”
“现在的武林?清平世界?”沐夜极不觉嗤笑,“你真的这么认为吗?维护正义锄强扶弱的,真的是那些躲在自己洞|穴里的伪君子们吗?仗势欺人的,巧取豪夺的,争名夺利的,故步自封的,有这样的英雄豪杰,哪里会有清平世界?老庄主为什么远走天涯?武林盟主之位为何多年空悬?一个丰集峰,何以多年不倒?齐颉,你想过吗?祝贺你做盟主的,各个争先恐后,和丰集峰对战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又有几个和我们出生入死?”
无法反驳,齐颉无语。
“你真的想改变这个武林?”齐颉问得很认真。
点点头,沐夜极肯定,随即又补充道:“是风这么想!”
“不是为了你们自己?”
沐夜极很快的摇摇头,“不是,”想了一下,又点点头,“也算是吧。最初,是风觉得很不满,很不公平,才这么想。后来见多了,我也这么觉得。”
“我明白了……”齐颉微微笑起来,似乎想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