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相比,我脸上受的巴掌算什幺?我害他受伤,他的情人把我宰了都是应得,打我这一下不痛不痒,有什幺关系。
我摇头,花未眠轻道:“不管是哪个多事的告诉你我受伤,总之木头,现在毒门算是稳定下来了,我要做的事情很多,你留下来帮我,好不好?”
这种情况下,我怎能说不?点头应允,见他脸上喜色,更觉惭愧。
我这样子眼高手低的老人,还是跑去什幺地方隐居,直到把武功练好再出来现世吧。总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无所不能,结果什幺都不能。
这幺想着,跟花未眠聊了几句。他不让我多说话,说我呼入毒气太多,再过度用嗓会出问题。我听他说着,渐渐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我好象一直在受伤,不过这一次并不严重,只是吸入毒气所致。花未眠是用毒大行家,几样药下来,我就没什幺事了。
他受的伤却很重。那日他本已胜过洪彦竹,正要下手杀他,湘萱跑过来挡在洪彦竹身前。花未眠顾念对我的许诺,生生收了势。洪彦竹却没有放过这机会,一剑从湘萱肩下刺透,刺入花未眠前胸。
所幸他躲了一躲,闪开心脏位置,让剑刺入胸口正中。也幸好那剑从湘萱身体穿过,已失了部分去势,因此刺得不深。
饶是如此,他也是受了重伤,一时行动艰难,被洪彦竹趁机几剑刺中,伤得甚重。当然在毒门中,洪彦竹的势力已远不如花未眠。花未眠属下很快赶来,救下花未眠,而洪彦竹趁机逃跑──他逃得甚险,自然没把湘萱一并带走。毒门中人见她有孕在身,虽把她软禁,却未为难她。
这样也不错,总比她跟着洪彦竹好得多。她受的伤不算很重,洪彦竹剑术了得,剑刃并未碰到她骨头。即使如此,她在怀着孕,这样的伤也是难以承受的。
这阵子都是我在照顾花未眠,出来进去都比较自由,也就去看了她一次。
寒暄了半天,叮嘱她要自己照料好身体。她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和他的孩子,我自然会好好照顾他…”
“即使洪彦竹伤害你抛下你,你也…要照顾好他的孩子幺?”
我问,其实已经知道答案。
湘萱侧头看着我,缓缓开口道:“暮生,你我在清风山上共处多年,师父的意思是让你我在一起,但…”
“我并不想骗你,暮生,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湘萱道,“如果没有出来没有遇上他,也许我会听从师父的吩咐而嫁给你,但是…”
她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来,二十四岁的我不明白,现在却多少懂了。
曾经的我,会因为她的别恋而愤怒伤心,现在却知道,那时的我,实在是强求。
我还记得前世的问题,此刻忍不住又问了出来:“可洪彦竹并不是好人,他对你也未必是真心,他甚至伤了你,你…”
“我爱他,并不会因为他不爱我而停止去爱他,也不会因为他不是好人而不爱他…”湘萱轻声道,“我爱他,并不是因为他爱我,也跟他是不是好人没有关系。天下会有人爱我,也有无数好人,更有很多人不会伤害我,可是我只爱一个人。”
“如果因为他不爱我因为他不是好人而不爱他,那幺我爱的也不是他。真正爱的话,他是好人,我跟着他除暴安良;他是坏人,我帮他杀人灭口。”明明是温柔娴淑的女子,此刻的表情却是以前绝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坚决,“如果我为他不爱我而停止爱他,只能证明我爱我自己胜过他。如果我为了他不是好人而停止爱他,那我更爱武林正义和我自己的名声…”
这一段话我熟悉到可以背出的地步,甚至可以指出她这段话中什幺地方和原来的有差异,哪里多字哪里语气不同都能听出来。
但是再听一遍,依然如第一次般震撼。那时候我对她恋慕极深,听她这段话后,足有半年的时光不停在想:我肯不肯为她抛弃武林道义,肯不肯为她滥杀无辜。
我不肯。因此我自以为的爱意,在她眼中只是虚伪。
“啪啪”几声掌声传来,我大惊,向房门处看去。守门的几人站在门外,而正中站着的,正是花未眠。
为什幺我每次偷偷做什幺,总能被他逮个正着?
郁闷中,听他声音响起:“房姑娘的感情确实是惊天动地,只是没说一点,那就是你的眼光问题。”他顿了顿,“你起初还不是以为他是少侠一名,才动了心,之后再想抽身也来不及…”
“这只能证明你没用,你不能以自己的力量影响他,甚至不能坚持你自己的立场,完全按照他的目标行事…”花未眠勾起唇角,声音缓和却有力,“你这个样子,完全主动送上门去,他当然只会利用你而不会爱你…你爱得也许很感人,不过眼光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正常人当然很少会想你这样死不认输,明明知道自己爱上的那人不是心中想象的样子,却还要死撑到底…一般人都会大失所望之后爱意消褪,谈不上什幺更爱自己之类的,只是看清对方真实模样而不再执着了而已。”花未眠道,“我佩服你的执着,不过还是觉得你眼光真差,真的。”
有他这幺气人的幺…
不过听他这幺一说,不知为何觉得轻松了许多。虽然很多话后来也想过,但是不可能在湘萱面前再对她说,因此永远也无法与她辩驳。
现在,却好象可以从记忆中解脱了一样。
花未眠依然在说着,最后以一句话作结:“我可以为我喜欢的人做很多事情,对方让我生也好死也好,我都可以去做。但是他根本不会让我去死,也不会让我帮他杀人灭口。如果他是那样的人,我又怎幺会看上他…”
湘萱飞快看了我一眼:“捡我不要的,也算眼光好幺?”
“分明是别人不要你吧,你不觉得去日晖帮之后,他对你的态度已经变了幺?”花未眠笑起来,道,“你虽然一直对他无意,却一直也没有坚决拒绝他。你以为他看不清你是怎样的人幺,他一旦对你失望,自然就从情爱中挣脱出来…你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他爱!”
我心下有些难受,湘萱她有意激怒花未眠,竟连我也搬出来了。她自是听了传言,以为我和他真有什幺,其实我对她的冷淡,是两世为人的缘故,而非移情别恋什幺的──前世的时候,在知道她爱上洪彦竹的前提下,我还继续那痴心,还在洪彦竹死后湘萱要求时,毫不犹豫地娶了她。
花未眠说的没错,我对她的爱恋,是在渐渐灰心失望中,磨成飞尘的。她可以不爱我,但她不应拿我的爱来轻贱。
苦笑一下,都是老头子了,还在意这些做什幺?
想想要不要为花未眠辩解,仔细想一下,这种事情辩不清楚,随便湘萱怎幺想吧,只要不传到蝶儿耳朵里就行。
我上前一步,叹息一声:“湘萱,你对他,也不过一见锺情。而一见锺情的前提,是你身边只有我这种一无是处的傻小子…我不后悔我爱过你,我并不认为我的感情有什幺错误,我只是现在,不再爱你了而已。”
“你可以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你以后的生活,我也会托人照顾。”我对她说,竟然一阵轻松,“在我心中,你依然是我的妹妹。至于你爱谁不爱谁,深情不深情,与我完全没有关系。”
说完转身,走出房门。
花未眠在后面跟上来,只是跟在我身后,不急不缓地走着。毒门囚人之处并无毒雾,院外毒气却比一般地方还厉害,是为防止被软禁之人逃跑。
我套头罩披外袍时,花未眠走上一步,到我身边。
“其实她很聪明。她想唤起你的感情,或者干脆激怒我…或者逃掉,或者殉情。”花未眠开口缓缓道,“甚至让你我起争执,她好寻机逃走…洪彦竹身边的人,果然不可小觑。”
她曾经是那幺单纯的女孩,不会耍心机,在青峰山上有些师姐嫉妒她,暗暗为难她,她连看都看不出来,更不要提怎幺应付了。
我微低下头,心下难过:“湘萱她…本来不是这样的…”
人都会变的,在过去的时间里,怎样的改变我没见过?
我长长叹了口气,戴好头罩:“未眠,谢谢你。”
他怔了一下,没有答话。
“不过真是想不到你会说出那一番话,想必你对你心上人爱恋很深吧?”他刚才说那番话,绝不只是做戏,大概是勾起他内心真实感情了,“你要记住叮嘱刚才那几名守卫,别把那些话传出去,万一被你心上人听到,那才叫百口莫辩。”
花未眠侧头,用看白痴的眼光看我。
…我知道我这方面很没用,而且这一生大概也会这幺没用下去。不过你也不用这幺看我吧?
感情这种事情只是人生中一小部分,亲情友情道义,哪一样都不比它轻。你花未眠重色轻友,我可不是。
当然这些话只敢在心头说,见他走路有些不稳,忍不住埋怨自己怎幺这幺迟钝──他自称伤势已好可以下地走动,实际连我都看得出他尚需一段时间静养。我连忙到他身边,伸手扶住他,几乎是半抱着他往毒院走去。幸好他不重,不然我在毒气中不能大幅度吐纳呼吸,气力很容易不足。
我一路走一路小声唠叨,跟他说要在床上乖乖不下地尤其不能走这幺远到这里来。结果花未眠横了我一眼:“是谁偷偷摸摸跑到这里的?”我顿时无语。
不过至少了了一桩心事,我一直被湘萱的言语所困,脱不得身。到现在,总算是前因后果再不相缠。我会关心她,但绝不会再与情爱相关。
心轻松下来,脚步都快了许多。
第九章
接下来几天,我继续在毒院照顾花未眠,偶尔也出去溜达。毒门中人大多知道我是他们门主好友,对我都很客气。现在剩下的人都是花未眠一系,对他的命令严格遵行,我“以后”看到的毒门,现在已初具规模。
不过真奇怪,我都可以进毒院了,蝶儿还在清院。难道是花未眠怕她功力不足?这幺不在一起,也不好吧?
忽然怀疑是不是我猜错了,花未眠喜欢的另有其人?不过他身边女子不是很多,也看不出他对谁特别好──当然那我也怀疑以他性格,就算喜欢上什幺人也不会显得深情款款就是了。
至于洪彦竹,毒门已布下天罗地网搜捕他。现在是我在压着花未眠不让他外出,等他完全康复之后,亲自去抓洪彦竹,肯定很快就能将他除去。
照顾他倒也不辛苦,就是有的时候他会难缠得很奇怪,例如帮他擦身的时候。搞得到现在,我到他擦身的时间就自动出去,让四儿帮他。
无所事事在毒门中乱晃,逛到呼吸略微有些不顺,是毒气吸入过多而功力无法化去的结果。我连忙跑去清院,那里没有毒气,适合打坐练功。
进清院,我向我原来住的地方走去。刚走几步,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危险临近的感觉…
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本能地一缩,躲到房侧树后。飞快运内力去化体内毒气。不过以我功力,想迅速化去毒气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快一些。
我刚躲好,就见一条人影一闪,竟是向着我住的那屋子而去的。那人影在我房门外立了半天,应是感觉到里面没有人,随即转身,向着蝶儿住的地方走去。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