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温好了,司瑜言主动给村长斟上一杯,村长很中意他这副谦恭的模样,便笑着问:“小兄弟哪里人啊?家里是做生意的?”
司瑜言道:“晚生乃九原郡人士,家中世代经商,此番出行便是贩一批药材回去。”
村长捋着胡子笑:“我老头子看你可不像一般生意人家,如果是,那也是了不得的大户,可对?”
“前辈慧眼如炬,晚生拜服。”司瑜言也不否认,“祖上略有薄产积业,倒也衣食无忧。”
村长抿着酒,被这烈性烧酒辣得直咂嘴:“啧——小兄弟,你与那位药王谷的姑娘是什么关系?”老人家送给他一个揶揄的眼神。
司瑜言坦坦荡荡:“实不相瞒,晚生倾慕于她,意欲娶她为妻。”
“有担当!”村长一高兴,又大力拍打他肩膀,随即皱了皱眉头,“可是老头子我总觉得……没有贬低她的意思,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我瞧她看人的眼神,很……说不上来。”
“脉脉的耳朵是听不见的,但她看口型便知道别人说什么,所以盯着人看的时候眼神很专注。”司瑜言爽快承认。
“聋的?!”村长倒是吃了一惊:“这我倒没看出来,但她怎么会说话?”
自古就是聋哑一双,从没见过耳朵听不见的人还能开口的。
“她只是耳朵不好,但嗓子是好的,有人教就会说了。”司瑜言思忖时机已到,故意惋惜地叹道:“真是可恨!脉脉并非天生耳聋,她是被生父灌下毒药,幸好命大被药王捡回去抚养成人……咦?说来也巧,晚生听药王说,他老人家正是在牛家庄附近一带拾到的脉脉。”
村长道:“是吗?多久之前的事?”
“约莫十四五年前,具体时间我也不是很清楚。”
村长陷入沉思:“十五年前啊……”
司瑜言有些急迫:“前辈您是想起了什么吗?会不会是牛家庄的哪户人家……”
“应该不可能啊,那女娃明明是死了的。”村长亦觉疑惑,便道:“说来也巧,今天来看病的珍娘,在十五年前就生过一个女娃,但被她男人扔进井里淹死了。当初我还去亲眼看过,真可谓惨不忍睹!不过后来也有蹊跷的事,有人又说那孩子没死,被高人救过来了,珍娘不敢养在自己屋里,便偷偷送到了她娘家,交给她疯疯癫癫的母亲抚养,有几户人家还说晚上确实听见婴孩儿的哭声……不过这些都是瞒着珍娘男人和大伙儿的,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司瑜言心里七上八下:“后来呢?那孩子呢?”
“不知道,没人见过。后来也有人去过那疯婆子的家,但是压根就没有什么孩子,于是就有传言说她会偷抢别人家的孩子,抱回家玩腻了就杀掉。唉,不找边际的谣言罢了,至少我老头子是没见过她抢孩子,顶多就是疯言疯语而已。一会儿说什么高人救了孩子,一会儿又说什么女孩儿凤凰转世……不说这些了,心里怪难受的,来,喝酒。”
司瑜言若有所思,跟他碰了一杯,烧酒入腹灼得他五脏六腑都要燃起来,急需冷静一下。
施翁也许能够妙手回春,但起死回生?溺水而亡的人怎么可能救活!
他对药王谷的众人说脉脉是从牛家庄捡回来的,耳聋是因为被灌了毒药。这句话本身就有不合理之处,乡下人家不通药理,不喜女婴要除掉,却也不会用这种“文人”的办法,他们会如珍娘家男人一般,扔进水里溺死才是简便的办法!
高人施救,凤凰涅槃……尽管老妇疯了,但珍娘还在,她知道的。
须臾,司瑜言勾勾唇,转过头问村长:“前辈,珍娘托晚辈去她娘家拿些衣物给她母亲,不是那位婆婆的住处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关于“癫狂”的描述,来自《古今医统大全》。
酒叔因为逛家居而产生的灵感小剧场。
假如小孔雀和小兔纸生活在现代,成亲之前要装修新房呀!这点和酒叔一样!于是二人手拉手约着去逛家居。
脉脉:言哥哥,这个现代简约风格不错耶!简洁、大气、时尚……
小孔雀嗤鼻:哼,不够华美。
脉脉:那这种法式宫廷风呢?复古的款式,上等的质材、华丽的外表……
小孔雀不屑:切,土豪,没品位。
脉脉:这个吧!韩式田园风,乳白色、小碎花……好温馨哟~
小孔雀翻白眼:嘁,不够高端大气上档次,不配我狂帅酷霸吊炸天的形象。
脉脉:嗯……你神马都不喜欢,那我们不买了么?
小孔雀掏出一张无上限VIP钻石卡:都买了!
脉脉:(⊙o⊙)?
小孔雀:只要你喜欢,买回去放在仓库看也是可以的,至于咱们卧室么,其他都不重要,关键床一定要是金丝楠木的,高级定制手工雕花打磨抛光……绝对霸气!【一脸自豪相╭(╯^╰)╮
宋西偷偷伸出头来喊一嗓子:雕花都是春、宫、画!此床结实耐用防八级地震!怎么蹦跶都不会垮!公子您就放心吧!
☆、33、莲藕
疯婆婆所住之地在河对岸的竹林里;大概因为她是疯的,所以没有其他人家相邻,连最近的一户人家也隔了两三里远。司瑜言推开稀稀拉拉的篱笆,见到此处开垦出两块菜畦,种的作物是葱韭茄蒜之类;长势喜人,院子里还有几只芦花鸡在找虫子吃;体肥毛亮看样子被照顾得不错。这个屋子是竹木搭建的;虽然不新但看起来比珍娘家要整洁干净得多,门上没有落锁,想来平时此地也无人问津,于是司瑜言大大方方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自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张竹床几把竹椅,就是全部的家当。床上只铺了一块乡下人家自己手织的土布,布底下冒出两根稻草。司瑜言试着坐上去,发出窣窣的响声,软软的。
这里太正常了。
他盯着窗外咕咕叫的母鸡发了会儿呆,站起来的时候脚后跟踢到床底下什么东西。他俯身下去把东西拖出来,发现竟是一个木盒,表面积攒了厚厚一层灰。
吹散灰尘,司瑜言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满了婴孩儿用过的东西。
裹小孩儿用的包袱皮,蜡染的花依旧清晰;一吹就轱辘转的风车,彩色的纸都已经褪色了;还有拨浪鼓、手摇铃……以及一枚旧荷包,年代久远,上面的绣花线都断了,早没了形状。
司瑜言盯着里面的东西看了须臾,最后合上了盖子把木盒塞回床底下,只是拿走了荷包。
当他慢悠悠踱步回到珍娘家,老远就听见里面传出争吵声,有男人粗着嗓子吼:“臭婆娘!谁准你把不三不四的人领回来!”
紧接着“啪——”一声耳光响,伴着女子吃痛的尖叫,随后又是一阵骚乱,乒乒乓乓的,有什么东西重重倒在地上,好沉一声闷响。
司瑜言拔腿就跑冲进院子,只见地上躺着个邋遢醉酒的汉子,正一抽一抽的痉挛。而珍娘捂着脸颊蹲在地上,脉脉也蹲下了,想替她检查伤势,疯癫老妇则痴痴呆呆地坐在台阶上,茫然的表情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司瑜言一把扯起脉脉:“你哪里受伤了?!”
脉脉迷糊地眨眨眼,随后摇头:“没有,他打她,我扎他。”她亮出手中长长的银针,狡黠地龇牙,“起码抽、一个时辰,才会好,嘻嘻。”
司瑜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喘了口气他又觉得好笑,摸了摸脉脉的头:“还不算笨,知道我的人不能让人欺负。”
脉脉只当他夸自己,喜滋滋地扶起珍娘进屋,打水给她处理脸上的伤去了。司瑜言瞥了眼躺在那里哼哼的醉汉,不屑一顾,而是走过去和疯婆婆挨着坐下。
“今天天气不错,您说是不是?”
司瑜言仰头望天,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没有得到疯婆婆的回应。他转过脸微微一笑,从袖里取出荷包挂在指尖摇荡着,勾起漂亮的唇。
“我去过你住的屋子了,很干净,收拾得很有条理。甚至比很多所谓正常人的家,看起来还要好。您看,我还找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疯婆婆没搭理他,只是盯着他手上的荷包看,忽然间伸手就去抢。
“您是听说了从药王谷来了个小姑娘,才故意去看病的对吗?”司瑜言眼疾手快把荷包收起来,噙笑道:“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其实你一点也不疯对吧?疯癫的,是这个家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
疯婆婆颤巍巍收回了手,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庞,浑浊老目泛起湿润。
司瑜言依然姿态优雅,若无其事的轻松表情,却是洞察了一切的锐利眼神。他似笑非笑地说:“没关系,我不会逼你做什么,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屋子里。
脉脉打来了水,珍娘这才拿开遮脸的手掌,只见她脸颊高高肿起,眉骨处有些淤青,嘴角也渗出了血渍。可见那巴掌的力度之大。脉脉拧帕子小心翼翼给她擦脸,珍娘疼得嘶嘶吸气,眉心紧皱。
“呼呼——”脉脉小口吹气儿,安抚道:“不痛不痛,鸡蛋煮熟了、滚一滚,很快就好。”
被温柔的小手拂过脸庞,疼痛仿佛一下消逝了,珍娘愣愣盯着脉脉,半晌才动了动唇:“小姑娘,你多大了?”
脉脉道:“师父说我、十六岁了,很快满十七。”
“这么小……”珍娘吸吸鼻子,“如果我女儿还在的话,也是你这么大。”
脉脉纳闷:“你女儿?她为什么不在?”
珍娘抬袖抹眼泪:“不在就是没了……她死了。”
脉脉惊讶,一副愧疚的样子:“对不起,我不知道,害你伤心、对不起。”
“没事。”珍娘一副颓丧的样子,“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不怨别人。好在我还有小福,不然这日子就真没过头了。”
“小福?”
珍娘愁眉寡淡的脸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小福是我儿子,现在城里给别人当学徒学手艺。”
脉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珍娘拉起她的手:“走吧,我拿两个鸡子炒盘菜招待你们。”
脉脉指着她的脸:“不吃,煮了揉。”
珍娘摇头:“乡下人家谁会讲究这些,糟蹋鸡子我可舍不得。”
俩人刚一跨出门,疯婆婆就扑了过来,抓着脉脉语无伦次。
“女儿……乖囡……”
脉脉吓得不敢动,珍娘急忙去拉疯婆婆:“娘!你认错人了,我在这儿呢。”
疯婆婆不肯放手,扯着脉脉衣袖不断重复:“乖囡,乖囡……”突然间她就像恢复了神智一样,盯着珍娘说了句“女儿,我的”,然后又对着脉脉说:“乖囡,你的。”
珍娘心头一紧:“娘你胡说什么?!”
疯婆婆不理她,只顾着对脉脉笑。脉脉依然是一头雾水,望望这个看看那个。这时司瑜言过来按住脉脉的肩,对珍娘说:“其实脉脉是药王从牛家庄捡回去的,我们这次来,其实是想帮她找到父母。”
珍娘咬着嘴唇几乎哭出来,伸手想摸脉脉,却又缩了回去,一边摇头一边说:“不可能,不可能,我闺女生下来就……不可能还活着。”
司瑜言道:“怎么就不可能了?捡她回去的不是别人,是药、王、施、翁。”他刻意咬重了施翁的名号。
珍娘很想相信,但却怕空欢喜一场,于是哭了:“但是……”
但是孩子明明被扔到井里溺死了!
“扁鹊华佗都有枯骨生肉、起死回生之力,难道当世药王就不能妙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