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磬儿这般的态度,娘动动唇瓣,而后轻轻指了指饭菜对两个孩子说道:“先吃饭吧,你们的事情一会儿吃完了再商量…”
“恩。”磬儿甜甜的应声,心情丝毫没有受到方才争执的影响,大家都沉默了,可欣也识趣儿的闷闷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娘收拾了碗筷便借故要休息,可欣和磬儿两人出了门去,一路相对无言。不是磬儿不说,只是可欣这样的冷面孔、背对着自己兀自在前头走着,磬儿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是。
忽的,可欣转过身来,看着一脸愁色的磬儿一路思索着,并没有发现自己停了下来,马上就要撞到可欣身上了。可欣撇撇嘴,轻咳了一声,先开口道:“咳…你是打算这么一直跟着我么?到底有什么事就快些说,我还忙着呢…”
磬儿回神,险些失态地撞上可欣,缓缓心绪后四下张望了一番,好在这里树木遮掩着,倒也是个僻静之所。磬儿凝色说道:“可欣,凭心而论,在不知道你的身世之前,我只是单纯的想要拥有你这样的姐妹。因为我觉得我们虽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同一位母亲拉扯长大,因此你对我的敌意,我统统都可以忽略…现在,因为我生母的过失,将这一切变得微妙起来…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的的确确是满心的愧疚之情。现在对你,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一奶同胞的亲情多一些,还是这愧疚之心更多一些…”
话语稍稍停歇,见可欣并不答话,那凝神思索的模样说明她有认真在听。磬儿有些怯怯地搓着手指,接着说道:“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你,希望你能过得幸福!可是,我却忽略了一个事实。一个朋友告诫我,要我扪心自问,我所在意的给予是否是人家想要的?也许,我真的不该兀自决定这一切,所以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来征求你的意愿…”
这一番话,可欣总算有了一些反应,挑眉看向磬儿,满心的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磬儿暗暗叹息,一字一句细细解释道:“实不相瞒,早在半年前初识季公子的时候,我与大少爷就已经知道了他来渌城的真正意图。他是来找十五年前失散的亲人,当时大家都以为那个孩子是你…雅夫人是北琰国皇后的妹妹,当时大家担心你会很难接受这一切,或是不慎将事情泄露出去,可能会给慕容府带来麻烦…所以,我们决定对你隐瞒。后来,我知道了这一切,也看到了你对季公子的情意,我想成全你们。却不想,事实并不是这么简单…”
“哦?”可欣凝神一叹,磬儿的身世早在娘回慕容府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所以这已经不再让可欣觉得惊讶。反倒是磬儿口中的那些事实,着实令可欣提了兴致。仿佛已经成了定律,凡是牵扯宫廷的故事,可欣都隐隐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只是磬儿接下来要说的事实,一定跟自己、她,还有季默言脱不开关系,因此这才让可欣提了七分兴致。
有关生母的那些过去,磬儿本是不想多说的,更何况那么多的过往,又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解释的明白。磬儿真诚地凝视着可欣,认真地说道:“具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十几年来,北琰国皇后一直苦心找寻娘和我的下落,想要找到的并不只是单单的亲情…这其中的缘由一时半会儿还解释不来,可欣,我只是想要你明白,我很担心你的安危。此次和亲,我不知是有人幕后操纵,亦或是其它原因,可是代替我去涉险的人是你,我害怕万一真的是有人预谋了这件事,而让你代替我受到了什么伤害,我万死难辞其咎的…我知道你放不下季公子,所以我是想来问问你的选择…”
一听这话,可欣的面容瞬间变得异常奇怪,好似在笑,那笑更像是自嘲。冷哼一声,鼻腔里喷出的短促的雾气瞬间消散,却是无可奈何道:“我有得选么?”
磬儿迷惑了,但依旧希望只是自己看错了,急切地说道:“老夫人不是说过么?你的决定,她都会同意的…”
“呵…磬儿,究竟是你太傻还是太单纯?大娘是什么样的人你还看不懂么?”可欣挺着胸膛,直直地逼视着磬儿的双眼。磬儿只觉得眼前好似泰山压顶一般,陷入阴霾中有些喘不过气。
像个木偶般愣住,磬儿难以置信,可欣怎得会有这般的面目…她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初,她逼得你主动放弃二小姐的身份,却还能装出一副慈善的模样要你自己去选择。她太了解你了,知道你会为了哥哥、为了慕容府而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可欣的双眼将磬儿看得透彻,一步一步逼视着:“今日,她同样要我选择,可是她明明知道我的选择只有这一条路…否则等待我的,只有接受会有另外一个慕容可欣来取代我的位置,而我,就只剩下默默地滚出慕容府的下场!”
磬儿不懂,平日里看到的可欣与老夫人之间不是这个样子的。虽不是血脉的母女,却还能其乐融融、和和美美,在外人眼中甚至可以用天伦之乐美赞一番!如此对峙的一面磬儿甚为不解。细细想来,老夫人虽偶尔表现出一副强势的态度,却也不是穷凶极恶的地步,怎会让可欣这般愤慨?方才与老夫人交谈,她口中所谈起的价值,磬儿还记忆犹新。然而,再看可欣的时候,磬儿依旧无法下定论:“可欣,你…是不是曲解了老夫人的意思?我觉得…”
“你觉得?你觉得老夫人慈眉善目,你觉得整个慕容府都是好人,除了我!你觉得我太偏激,只想收获自己的利益!你觉得?你什么时候觉得我也是个需要被关心的人啊…”可欣嘶吼着,泪水倾泻而下。一滴一滴顺着尖削的下巴,跌落到粉色的衣襟上。
第一百三十六回 矛盾的初期(三)
“可欣,你先冷静些啊…”虽然不止一次看见可欣这般嘶吼着、咆哮着,像是盛气凌人的责备,却更是被人忽视的委屈。磬儿很心酸,急切的想要去安慰,却是结结巴巴地不知该说什么合适:“你所说的这些事情,我真是…有些不知所措,我相信你绝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对一个人,也谢谢你的提醒。我想,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对你一无所知的人了,我一定会去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眼下,我最急切的还是你的选择…”
见可欣并不说话,眼睛愣愣地望向远方。那烦乱的样子,磬儿看着无奈,只好接着说道:“我不想让你误会我的意思,所以我还是先表明我的想法吧!”
一半是安慰,一半也算是引导吧。不管可欣与老夫人之间是怎样的一个事实,眼下最迫切的是两日后的和亲事宜。可欣现在的犹豫不决,只会是拖延时间,一点益处都没有。一旦上了花轿,若是那时候再反悔的话,怕是连逃跑的机会都失去了,而且还会令很多人受到伤害。
“可欣,撇去我与慕容府、与季默言的那些关系,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你能幸福。一开始,我以为只要给你想要的,就是在给你幸福…却不想,这世上的好与坏虽是对立的,可这对立却也无处不在。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而我又不确定你终是会选择哪一种幸福…倘若,你选择了爱情,也就必须真正成为雅夫人的女儿,可能还要面对意想不到的麻烦和危险;倘若你选择了亲情,选择和娘亲一起安稳度日,为余大人保留最后一丝血脉,那就必须放弃季默言。说实话,我不愿你成为我的替罪羊,更加不愿意你去犯险,可我也知道你对季默言的情之深,放弃他你会很痛苦,正如我当初选择放开萧公子一般…”越说越伤心,就不能提起萧峣。磬儿的心好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堵在那里,沉重的直想躺下,因为每一次的呼吸都是那么痛苦。可是提及要可欣生生放弃季默言,就难免会想起萧峣,磬儿真是无奈至极。
萧峣,这么久了,甚至都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磬儿不敢去过问。只希望没有自己的纠缠,他能在萧国玉那里稍稍得到一些平静的日子吧。没错,在成亲之前,磬儿的心已然有了很多次的波折,对于萧峣,磬儿的爱与恨真是纠缠不清啊…
磬儿语气的微妙变化,没有逃过可欣的双眼。原先也很奇怪自从磬儿离开了清幽别院,就一次也没再提起萧峣,还以为磬儿这丫头真的这般狠心地就能忘记萧峣。今日一见,好像磬儿的心中装满了无可奈何,又好像那些曾经的爱已然不再…雁过无痕,这世上没有什么还能够保持原先的那个样子,时间在慢慢变化,那些逝去的,已经不似曾经的模样。
几许良辰,几许美景,恰似春梦,消失无痕。
可欣不得不叹,磬儿的经历永远不是她所能理解的。想起方才无故地将一切过错都推给磬儿,就像小时候那样恨她抢了自己的母亲,真是傻到让人气愤。良久的沉默,已然将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愤缓和了许多。
可欣悠悠地说道:“磬儿,我永远不信大娘会真的同意放我离开慕容府,放我和娘一起平凡度日,就像关注你在外生活的一举一动那般,她一定会加倍讨伐我的背叛。可我信你!我相信,你是真的愿意为了我的选择而尽力!”
说到这里,可欣轻轻叹息,天很冷,她口中喷出的那一股热气悠悠的、热热的,很快就消散了。定定地转身,无奈地牵起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接着说道:“我之所以会犹豫,并不是因为你口中的那些危险,而是因为…我看到了季公子对你的心意。每一次,他望着你的眼神都是那般的热烈、温柔,满满的都是占有,可他从来都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即便是当他还以为我就是二娘的女儿时,也是如此,他的眼中是宠溺、是怜惜,却看不到爱恋…当时我不懂,可我现在明白了,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把我当过女人。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挂名的表妹、挂名的和亲郡主,还有挂名的你的替身。”
这一席话,磬儿竟难过喘不过气来。可欣的委屈,说得那般无奈,磬儿光是听着,都觉得亏欠她的实在太多。说实话,这莫名其妙的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磬儿就算长了十张嘴,也不见得能够解释的清楚。若是以前也就罢了,而现在磬儿已经无法理解自己的心,更加觉得羞愧了。
自从清幽别院的那些事情,磬儿甚至都开始讨厌自己。一个人怎么会将心同时给两个男人呢?爱着萧峣的同时,居然还能在某个角落放下季默言的点点滴滴,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说,自己真的是个浪荡女人…越是想要否定,这样的想法就越是强烈。磬儿拼命想要逃避,想要放下这一切,却不想当它重新占据自己思维的时候,更是来势汹汹,直到自己彻底崩溃,怕是真的无法摆脱这样的折磨。
“可欣,我…”磬儿支支吾吾,明知道解释不清,可总的说些什么吧。
“我爱他…”可欣凝望着磬儿纠结的双眸,那眼中的流波异常的明亮、放着闪闪的光芒,像繁星那般闪耀。还有满脸的幸福洋溢:“我那么爱他、在乎他的一切,即便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我愿意与他隐没在人潮中;他是皇子,我更清楚皇宫的人心险恶,即便没有你的身世之谜,我也很清楚皇宫中的女人,就是人吃人、人害人的血兽。到了那里,也许我也会很快被她们同化,成为一个后宫中的怪物。”
可欣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一丝的厌恶,反倒平静的好像真的已经接受了。磬儿看着,就觉得好像是自己生生将可欣推到了这样的境地,千言万语竟找不到任何恰当的说辞,只剩了这句勉强的:“可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