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珍伸伸舌头:“昨晚,婢女们给你洗澡,无意中将你脸上的刀疤啊、痣啊什么的,给洗掉了…”
磬儿身子一僵,连忙双手敷脸,啊!竟把自己易容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办?现在让雅珍抓个正着,倒不是怕她什么,而是自己难得遇上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她会不会觉得自己一直在欺骗她,而痛恨自己呢…
“那个,我不是有意要欺骗你的…只是行走江湖,不装扮一下自己,很可能…”
“这个不用解释的,一开始我是怀疑你为何易容,以为你是想要故意接近我…后来想想,我们进的花柳巷,若是不易容的话,像你这样的美貌,肯定是要吃亏的!”雅珍轻轻说道,为磬儿添置一杯酒。
“啊!你真的能理解么…”真好!磬儿觉得心中开阔了许多,理解万岁啊!可是一想起来到青城的一路上,自己并没有对雅珍说实话,磬儿觉得很惭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想了想,磬儿还是决定自首:“雅珍啊,那个…其实我不叫木兰的,我叫磬儿,对不起!”
“哦,原来是这样啊!”雅珍的面容并没有惊讶:“我也觉得木兰这个名字和你不怎么配呢!”
磬儿浅笑:“没什么配不配的,就连磬儿这个名字也是五岁那年,我曾经伺候过的少爷给起的,是按照他居住的那座叫磬徳轩的园子,取了第一个字。”
“磬徳轩?很儒雅的园子啊,又不失阳刚之气…”雅珍一字一句说得悠然。
磬儿恍惚觉得这女子并不是什么商贩家的女儿,看起来那样的大气沉稳。虽时常一副纯真的模样,可偶尔显露出的睿智也是着实令人惊艳的。就像被艳娘关进黑屋子的那日,她质问艳娘的神情;就像现在,她笑容腼腆而温婉,举止投足都是大家风范。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
“好啦,现在不妨我们说说易容之事吧。”雅珍鬼机灵一挑眉眼,笑得天真:“磬儿姐姐,就简单讲讲那是怎么弄的吧?说实话,你就贴个假刀疤、朱砂痣,这也能称得上易容术么?真是太让我失望了…”雅珍絮絮叨叨,兀自说着。
磬儿真想找个地缝转进去,方才还在说这丫头一副大家风范,话音未落,这丫好奇心又犯了…于是乎,饭菜冰凉了,两人这庸长的“讲演”也没能结束。
晌午过后,雅珍拉着磬儿就上街了。街道又宽又长,两旁沿着房檐拉起了宽宽的布帐子,下面摆满柜台。各色毛皮整齐地摆在柜台上,吆喝声从街头传到街尾,一派繁荣的交易景象。磬儿不怎么识货,只觉得以前慕容府采买的毛皮料子许能称得上是上等货了吧!
“磬儿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哦!这里的平头百姓,只要稍稍有点儿钱的,身上穿着的皮料,很可能就比渌城官老爷们拿出来炫耀的毛料子好很多。你信么?”雅珍挑眉笑着,拉着磬儿沿街走,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
听了这话,磬儿本是保有怀疑态度的。可是转念一想,也对啊!所谓供求持平,在青城这样的地方,毛皮多得都要泛滥了,再好的料子也值不了几个钱;然而,将料子千里迢迢运到渌城,这么遥远的运输,谁也保不准好料子送过去的时候会给折腾成什么样子。更何况,俗话不是说嘛“青菜萝卜盘成了肉价钱”,这搭在路上的费用怕是要比这毛皮料子更加昂贵吧!就算再烂的料子,等运到了渌城也是价值不菲。
磬儿悠悠地点点头,雅珍鬼精灵地再次凑了上来,趴在磬儿耳边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里所有贩卖的毛皮都没有我家的好!就算是有,不出两日也会变成我家的货!”
呦!这话听起来真霸气啊!磬儿很是配合地面露惊讶之色,好吧,就让这位毛皮富商家的千金小姐好好得瑟一回吧!磬儿刚要扭头看看料子,就被雅珍拉到茶馆去了。
两人坐在雅间儿悠悠地品茶,磬儿轻笑着问道:“既然运到渌城的货并非上上等的料子,你家为什么还要收购所有的上品呢?像其他商家那样,将普通料子卖到渌城等富足的地方,不是也一样能大赚一笔么?”
雅珍也不藏着掖着,甜甜一笑道:“我家的料子,一半是要送进宫里去的,当然要选上上等啦!”
“哦!”磬儿嘟着嘴巴,久久没有变过表情,时间久了,脸部有些僵硬。啧啧,怪不得这姑娘一脸的骄傲啊,家里是专给皇宫进贡的,哪能跟其他商贩一概而论呢!
“那另一半上上品哪儿去了?”磬儿揉揉脸颊,捧着杯子喝着茶水。
“季府商行啊!”
“噗…”磬儿一口茶水全部喷了出来,怎么又是季府商行?
见磬儿这么大的反应,雅珍觉得怪异:“知道季府商行的人很多啊,磬儿姐姐怎得这么大反应?”
“啊!只是,太佩服了,恩,很佩服啊!”磬儿实在郁闷,怎么走到哪儿都摆脱不掉季默言的阴影…
唉?他家商行广布天下,但是方才雅珍说了,即便是渌城天子脚下这样的城市都看不到上上品穿在官老爷身上,季默言又怎么会傻到将这么好的料子以同等的价格卖给渌城的百姓?
季默言是皇子,又开了这么大的商行,采买的毛皮料子又都是上上品…哇!他是要将上上品的料子送往北琰国的皇宫?哇!真是精明啊精明…
毛皮料子是北琰国御寒的重要物资,由三皇子亲自采买的话,谁敢从中渔利?不但将行贿受贿从初始的萌芽状态直接扼杀,更能有效保证北琰国的国库绝不多花一笔冤枉钱!太精明了…高啊,实在是高!啧啧啧…于是,季默言在磬儿的心中,地位又升了升…
“你干什么呢?嘴巴啧啧地,咬到舌头啦?”雅珍拧着眉,担忧地问道,见磬儿一脸地无奈,撇撇嘴道:“走吧!我带你去哥哥那里看看!”
第一百五十七回 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四)
一路上,磬儿听到最多的就是雅珍的那个哥哥。什么风流倜傥、玉树凌风,什么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看样子,这个丫头对哥哥的感情很深啊!
“那!看到了没有?前面二楼的窗台里,就是我哥哥恭少钦。”雅珍一眼便望见了哥哥,一手搭在磬儿的手背上,一手遥指前方二楼上的一个男子。
磬儿抬头望去,确实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窗子隐去了他大半个身子,侧颜立于窗前,低头似在思索般宁静。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从他的面庞感染着注视他的每一个灵魂。看起来,他是比磬儿大上几岁的,因为他的沉稳,像慕容信羽那样给人一种强烈的保护能力,能让自己这样不由自主地想起像哥哥一样保护过自己的人,磬儿觉得眼前这个男子也是这般令人安心。
“哥!”雅珍突然大叫一声,引来无数道目光,其中也包括二楼上的恭少钦。他先是迷惑地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待发现了妹妹立在大街中央,他那宠溺的笑容就温柔地挂在唇边。那笑容令磬儿羡慕,实在羡慕!
磬儿第一次看到他的正面,一双漆黑的眼珠时而闪过墨绿;他身上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只是那双眼在看到磬儿的一刹那,忽闪而逝的某种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
雅珍拉住磬儿从楼下的商铺进去,听着三四个伙计朝两人问好,雅珍甜甜地笑着,推嚷着磬儿绕进后堂上了楼。站在恭少钦的面前时,磬儿和少钦两人皆是一愣。磬儿第一次见如此伟岸的男子!
“珍儿来了,这位姑娘是谁啊?”恭少钦不记得自己的妹妹有这样一位美人朋友,更不知道青城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女子。
雅珍一听这话,笑得前仰后合:“哥,你不记得了么?前天那个饿晕过去的姑娘,不是你抱着人家上楼的嘛!”磬儿的脸一阵阵燥热,雅珍这丫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丢人的事情,她还三番两次拿出来让磬儿丢脸。
“哦?原来是姑娘啊!没想到,姑娘身材如此高挑!足足高出珍儿大半头,出了这门人家还以为姑娘才是我妹妹呢!”恭少钦悠悠地打趣着,逗得雅珍气急败坏。磬儿也忍不住浅笑着,是啊,雅珍和她哥哥的身高真是不成比例啊!
这时,门外立着一名小厮,躬身一拜道:“大少爷,小的有事禀报。”
恭少钦微微点头,而后对雅珍说道:“珍儿,先陪着姑娘在这里小坐一会儿,我出去办点事儿。”得到雅珍撒娇着点头,恭少钦再顾一眼磬儿,便大步跨出门去。
方才实在尴尬,磬儿愣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会儿恭少钦已经出了门,磬儿才终于松了口气四下张望一番。却是在看到墙上的一幅画时,凝神走了过去。
这画其实很普通,只是那里的题字却是北琰国的文字,而落款又是恭少钦!
“这是哥哥画的,他平日里也会写写诗、画个画,只因为上一次我觉得这里的环境实在太过商业世俗,所以我将哥哥的几张画作装裱了一下,挂在了这里。怎么样,我的想法不错吧?”雅珍看磬儿望的入神,悠悠地解说着。
但磬儿关心的并不是这些,强制压下自己心中的急迫,磬儿问道:“兄长懂得北琰国的文字么?”
“那是自然啦!我们每天都要与北琰国的商贩打交道,不懂他们的话,还怎么做生意啊?”雅珍并没有疑心,磬儿问,她就悠悠地答话。扭头看着哥哥还在门口说话,雅珍眼珠子轻轻一转,对磬儿说道:“磬儿姐,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出了门去。
这时候,恭少钦刚好交代完事情,小厮领命下了楼。雅珍站在哥哥身后,像个小孩子般磨蹭着哥哥的衣袖,恭少钦宠溺一笑道:“不在屋里陪着那位姑娘,出来做什么?”
雅珍挑眉,凑到哥哥耳边:“哥,我觉得…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雅珍一脸的兴奋,看着哥哥一脸的茫然,而后提醒着哥哥:“有没有觉得那姑娘看起来很眼熟啊?”
经妹妹一提点,恭少钦托腮冥思:“这姑娘看起来,是很眼熟…”
“哥哥也这么觉得么?”雅珍更兴奋了:“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很像爹爹书房里那张画像上的女人?”看到恭少钦瞪圆了双眼望向自己,雅珍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竖立于自己的唇边,做出一个“嘘”的姿势。兄妹两人默契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磬儿姐,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吃点儿东西啊?”雅珍进屋后,又恢复了方才的欢愉模样。只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身后跟着微微有些震惊的恭少钦,还在偷偷地瞅着磬儿的面容。
磬儿自然没什么兴致吃东西,缓步走到恭少钦的身前,微笑着、却是面露难色道:“公子,我们此番来就已经打扰您工作了,就不再耽误您时间。只是,磬儿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成全…”
兄妹俩皆是一愣,面面相觑,而后点头道:“姑娘请说!”
“磬儿恳求公子教磬儿北琰国的文字。”微微欠身,磬儿很真诚地拜师。这虽不是难事,可也算是个为难之事,磬儿只当是碰碰运气,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能尽快认得娘亲手镯上的字,这固然是好事,但磬儿也知道好事多磨,就算他不答应,磬儿也不会太失望的。
“这有什么难!”雅珍兴奋地欢呼着,方才还在愁要怎么样将哥哥介绍给磬儿认识,没想到磬儿会主动拜师。这样一来,待大家熟悉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恭少钦笑颜迷人,轻轻扶起磬儿的身子:“姑娘多礼了,能够帮到姑娘,是少钦的荣幸!既然姑娘是珍儿的姐妹,那不妨和珍儿一样,叫我大哥吧!”恭少钦的眼眸中,有一抹异样的色泽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