谩
绣夫人回眸,认真道:“磬儿,以前我陪着你娘亲的时候,看到最多的,只有她整日的凝思和孤寂。她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前,遥望着天际的星辰,好似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看着她却只能是暗自心酸,我什么都帮不上…可是磬儿,你和三殿下的情况并非如此啊!你们没有那么残忍的分别两地,也没有那么深的芥蒂和仇恨,为什么还要彼此伤害呢?”
“我们没有彼此伤害,只是我们都需要时间。”磬儿的目光瞬间闪亮,有一些事情,她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磬儿想了想,接着说道:“我只是,在选择一条比较安全的道路,在为我们的这一段感情积攒一些机会罢了…”
“什么?”绣夫人更加迷惑了,可是磬儿的眼神告诉她,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而且正在一步一步执行之中。
该怎么解释呢?
“我一直觉得,这个皇宫里好像有一股很强大的势力一直在针对我们,而且,我和季默言已经不可能再按照我们想要的方式生活了,至少在这一切结束之前,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磬儿暗暗思索了好久,终是以这最通俗易懂的方式展开话题。可是话题似乎太沉重了,磬儿一想起来那一记冰冷至极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
“磬儿,你没事吧…”敏锐地察觉到磬儿微微的一点变化,绣夫人连忙询问。可是,方才磬儿的一席话,真正提醒了绣夫人:“你方才所指,是不是大殿下?”
磬儿抬眸望了绣夫人一眼,而后暗暗点头,悠悠道:“你我都知道,默言送汤药来的那一晚,萧雨涵来找我,提醒我想要保住孩子的话就不要喝药。其实,就在我们去追王御医的那一天,你好似被某个人引开了,而后,我就被萧雨涵带到了永宁宫。”
“永宁宫么,你怎么之前没有说起过?”绣夫人十分震惊,她不知道大殿下的势力已经扩散的如此离谱。
与其说是大殿下的势力,不如说是陈贵妃更加贴切些。十几年的工夫,她的势力已经能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了,现在更是放肆地打起了永和宫的主意。这也怨不得皇后娘娘急着要找回那块儿令箭了,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大殿下的为人早已在深宫传遍了,而他已经盯上了磬儿,这一次真是…
“别担心!”磬儿沉声安抚微微有些失神的绣夫人:“目前,他还不会对我做什么的。很显然,他现在只是在跟默言作对罢了,他以为默言是因为不喜欢我有孩子才打掉的…”
“而大殿下就偏偏不让,磬儿你这才侥幸保住了孩子。但是,这样的幸运也许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所以,今后我们要更加小心应付才是…”绣夫人接着磬儿的话说了下去,心中无限担忧,却不能让磬儿察觉。这孩子心思重,她总是想着别人难不难过,却从来不考虑自己的情况,现在她才是最让人心痛的。
磬儿悠悠地点头,单手端起石桌上的温茶轻轻抿了一口,清香回荡在空气中,只是这里的两个人心思都那么的凝重,没有人对这香味儿多在意:“不管萧雨涵是出于什么目的,她现在是大皇子身边的人,那日的提醒也一定是得到了大皇子的命令。我把默言赶走,也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好…”
“可是三皇子并不知道你的用意啊!他每天晚上只能在你入睡的时候,一个人立在窗前望上很久,我看着都很难过。”绣夫人拧着眉说道,就好像在说自己的委屈般。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怎么那么傻?都告诉他了,只要相信她就好,为什么还这样虐待自己…我知道他会忍不住来找我,可是我不能见他…”磬儿无力地牵起唇角,却根本笑不出来,眼里心里都是那个爱着她的傻瓜,他愣愣地立在她的窗台下,就那么立着很久很久不动一下。
磬儿好几次都差一点没有忍住,想要冲出去抱住他,告诉他自己的决定和心意,可是她不能这么做,否则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一忍再忍自己汹涌澎湃的心,磬儿再次开口道:“永宁宫那边这么大费周章地想要阻止默言,却阴差阳错保住了我的孩子,无非就是希望我跟默言反目成仇。只要他们觉得计划已经得逞了,我们两个就有机会开展我们的行动…”
“这几日的休整,也是为了我们的行动么?”绣夫人凝望着磬儿的眉眼,悄悄地环视四周小声问道。
磬儿沉色,说的极为认真:“没错!只是,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这几日,我们照旧不出门,直到大殿下派来对我们监视的人渐渐失去兴趣为止。其实,即便我们不出门,光是听你的描述,我也已经有一些想法了。”
“哦?”绣夫人挑眉,她始终不记得自己曾说过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么?
好像,她只说起过类似于雅夫人最喜欢呆在什么地方种花,最喜欢去哪个小园坐坐,在哪里摔了一只玉指环而心痛好久…磬儿也只是随口问问雅夫人过去的生活,还有一切最平凡的小事罢了。这些日子,磬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绣夫人的眼里,也许她出了永和宫还会迷路的吧。
第二百四十五回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
今天的天气很糟,阴沉沉、黑压压的云层从半晌午时候起就没再舒展过。以往的雕栏画壁在这沉重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的肃穆冷峻。真是迎合了人的心情,也许是上天也读懂了磬儿的思念,跟着磬儿一同心酸难过。
三殿下受伤了,这件事在永和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磬儿又怎能不知呢…十几天前,就在磬儿说了不再见他之后,三殿下主动请缨去接见了邻邦使节,那些蛮族小部落意图那么明显,他们的挑衅早已招摇过市。可是以季默言的头脑和心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还非要上赶着去接招呢?
磬儿心痛,她知道,他这是在折磨自己。可是何苦呢?她不见他,他该懂的,他们的爱已经受到别人的监视,在确保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下去之前,这仅仅是分别一段时间而已,为什么还要这样折腾自己,让两颗心都不得安宁呢?
要知道,这十几日在磬儿眼里就好像过了好些年一样,每天都是无尽的思念,只是磬儿知道,在小园的某个角落里一定蹲着一两个监视她的人!
也许是大殿下的探子,也许还会有皇后娘娘的手下,不管是监视磬儿的一举一动,还是真的关注于让磬儿和季默言不合,从而谋取他们想要的利益。总之,他们的最终目的很明确,那只即将浮出水面的令牌早已经搅乱了一池春水…
用过了午膳,磬儿本该像往常一样躺在软榻上小憩一会儿,养养胎,也调息一下自己的身心,可是今天磬儿睡不着。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前,无聊又烦躁地翻着书本,其实根本没什么心情,不管做什么,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季默言。
他受伤了,他现在很需要我,磬儿的脑海里不断徘徊着这样一声祈求,多想去看看他究竟怎么样了,多想去拥抱他,轻轻地拂去他心里的伤痛…而现在,她所能做的,也仅仅是用那本该抚慰她最爱的男人的那只手,轻轻地翻着书页,一页又一页,却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心里去…
“磬儿!”一声凌厉的呵斥声由门外响起,磬儿听得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慕容可欣。
原本虚掩着的朱漆木门猛然被人推开,没错!这正是慕容可欣的风格,只是已经很久没再领教过了。一阵风过,挺冷的,激起磬儿一阵哆嗦。书案上的一摞书籍中,最上面的一本被这阵风吹得连连翻了好几页,呼呼啦啦地一阵响。最后“吧嗒”一声,磬儿摆在桌面上的那只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起来的小狼毫掉在了地上。
磬儿还是被慕容可欣今天的突然造访吓了一跳,可还好,索性身份芥蒂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磬儿也无心跟她虚礼客套。缓缓站起身子,然后弯腰将那只小狼毫捡起来,轻轻地挂在笔架上,并不去看慕容可欣一眼。转身朝那盛怒的女人走过去,依旧没打算说什么。
慕容可欣身边的小玉一见磬儿这般漠视她家主子的态度,立即就不乐意了:“大胆淑媛,见着三皇妃为何不参拜?”
“臣妾参见三皇妃。”磬儿微微欠身,面容是那么的淡漠,好像只是为了行礼而行礼,也确实如此。
磬儿莫名其妙地望向可欣怒不可遏的样子,心中奇怪,如此相安无事地生活了这么久,怎的今天她会登门造访了呢?在她的盛怒之下,磬儿察觉到她眼中带着黯然神伤之态,难道是为了季默言受伤一事?她的怒气冲冲,看来对默言真的用情很深。想及此,磬儿会隐隐有些惭愧…
可欣冷眉倒竖瞪着磬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不知是因为方才跑得太快了,还是真得想把磬儿撕碎,她的秀拳一直紧握着,就好像强忍住内心激烈的情绪一般,狠狠地说道:“我真看错你了!你是专跟我作对的是不是?明明跟萧峣爱得死去活来,为什么还要跟我抢丈夫?抢就抢了,可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受伤了,难道你不知道么?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怎么可能主动请缨去见什么来使。磬儿,我告诉你,倘若三殿下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这样的责骂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可磬儿的心还是沉到了深渊里。他是不是伤得很重?该怎么办,真的可以不管一切去看他一眼么?这种情况下,去看望一个病人好像也在情理之中吧…
对,去看一眼,就看一眼吧!磬儿提着裙摆飞奔出去,不管身后一群人迷茫的双眼正注视着磬儿飞奔的背影。一路小跑着穿过小院子,绕过两条长长的回廊,就在马上要跑到永和殿的时候,磬儿望见一袭墨绿色华装男子就立在永和殿的门前。
是大殿下季云寒,磬儿立即转身隐在一棵高大粗壮的榕树后面,喘了口气,再次探身偷偷地瞄了一眼。那人依旧立在那里,好像在吩咐下人什么事,而后转身进了内室。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磬儿甚为迷惑,季默言受了伤,难道他是来幸灾乐祸的?可是,磬儿只是一个小小的淑媛,宫里的规矩不可违,一个侍妾怎么能够出现在永和殿呢…就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说是关心默言,一定会引起更多麻烦的事情。磬儿万分沮丧,想来,今天是见不着默言了。
无奈地转身往回走,恰巧遇上慕容可欣打算离开。磬儿这才明白,怨不得慕容可欣会造访这里,原来是永和殿来了客人,她一个女人当然是要回避的。只是听闻三殿下的伤是因为磬儿,她气不过才会跑来这里出口恶气。
小玉一见磬儿回来了,更加得意地对主子说道:“娘娘,您真是料事如神,就知道淑媛娘娘会回来的。”
“有点常识的就该知道规矩的!小玉,我们走!”慕容可欣话中有话,她在责怪磬儿的不懂规矩,也在嘲笑磬儿是没有那个资格守护在三殿下的身边。即便她还没有完全得到三殿下的身心,但早晚都是她的。
与磬儿擦肩而过的时候,慕容可欣的眼睛直直地,隐忍的怒气就像一团火焰将她团团包裹,这样的对峙还仅仅是个开始罢了!
就在这样擦肩的一瞬,磬儿看到了她肌如白雪,不得不叹,可欣在永和宫里的生活一定很不错,当然除了感情之外。只是,她的眼神里一阵涣散、一阵肃杀,眉心紧锁着,却只有她自己还觉得自己一切都好罢了…
磬儿隐隐担忧着,这个女子,可曾知道宫外时时刻刻担心着她的那个老母亲,千里迢迢赶来这里,翘首以盼的只是希望能够见她一面,知道她平安就好…
回了屋子,磬儿依旧坐在书案前,可真是坐立难安啊!天色渐渐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