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磬儿不后悔!有因必有果,没有这一路的纠葛,磬儿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爱,永远不会找到她想要的生活,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人生价值。毕竟这一路上,并不单单由磬儿一个人的选择而决定,每个人的选择都有可能改变结局!
而此后的一天,小月的选择真切地应验了这句话。
当磬儿颤抖着双手拿起书案上的那封信件,看着上面歪歪斜斜的几行字迹,脑海中浮现着的只有无限循环的一抹欢愉的身影。那个时候,在渌城城北磬儿的屋子里,她提笔学着磬儿的模样,一笔一划写着自己的名字、磬儿的名字,然后笑得无限纯真。
这封信越来越沉重,直到磬儿拿不动它…恍惚着,转身冲出永和殿,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撞上朱红色的门框。望着像鲜血一样的色泽,磬儿浑身一颤,手中的信纸飘飘忽忽落地。在磬儿飞身离去的时候,旋起的风再次卷起那张纸,纷纷扰扰飘到了角落里…
“磬儿姐姐,小月已经无法回头,对不起!”
永宁宫,小月一定去了永宁宫!她想报仇,她抛下一切,只为最后一击,不成功便成仁…
磬儿不理会身后跟着的一群小婢女一声声的呼唤,只是抚着肚子艰难地往前跑。尽管去永宁宫的方向磬儿还很陌生,凭着直觉,终于在拐过一个巷口的时候,远远望见了永宁宫的大门。
这时候,三五个宫女、侍卫七手八脚地拉住发了疯似的磬儿,皆是一脸莫名其妙,恐慌地想要劝阻磬儿的乱来。拼命挣扎,磬儿用力甩开她们的拉扯,在永宁宫的门前还是被把守的两个侍卫拦住了大门。
其中一个男子躬身挡在大门正中,回禀道:“娘娘,请容奴才进去通报一声吧!”
磬儿眺望着门内的园子,那莺莺燕燕、花花草草,还真是一派祥和!只是那艳阳背后的阴暗,有谁敢言?
“让开!不然就杀了我!”暗沉着脸色磬儿说道,而后,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那个侍卫。尽管他只是稍稍挪动了一小步,在看着磬儿进去的那一瞬间,无奈只得跟着一同进了园子。
磬儿不顾阻拦,更不管永宁宫里的宫女、奴才们驻足相望,交头接耳,只专注于寻找小月的事情上。在所有人惊讶、唏嘘,又莫名其妙的眼神下,磬儿朝着各个角落大声呼唤着:“小月!小月,你出来…小月,不管你现在在哪里,不要做傻事!姐姐答应过你的事,还记得么?听见的话,就来姐姐身边…”
就这样,磬儿一路走过两个园子,从磬儿的身后走来一个带刀侍卫,磬儿回身直视着他朝自己走过来。这人正是那日朝自己射箭的男子,想必,他是接替李浩宇之职,是大殿下现任的贴身侍卫。
待他走近,磬儿直截了当道:“小月在哪儿?”
那男子躬身一拜,并没有一丝的惊讶之色,显然,他是知道磬儿此行的目的。只见他侧身为磬儿让道,右手一摊做请的姿势,恭敬地说:“娘娘,这边请!”
随即,磬儿的身子猛然一寒,凝眉质问:“小月…真的在你们手上?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娘娘一去便知!”他面不改色,没有一丝表情。
他显然不想多言,磬儿只得跟着他一直朝园子后面走。磬儿记得这里,第一次,被萧雨涵带来永宁宫的时候,就是来了这个寝宫,这里是季云寒的书房。
站在门口,磬儿突然不敢抬脚跨进去了,好似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磬儿一阵天旋地转,不住地摇着头。一步步挪到门框下,映入眼帘的一切让磬儿险些跌倒…
小月满身是血,静静地侧身躺在书房的正中央,她的身下已然印染了一大片鲜红色,双目紧闭,好似已经没了呼吸…
书房里没有几个人,一个老御医蹲在小月的身边,却是不住地摇着头,在看到磬儿的那一刻,他缓缓起身站到了一旁候命。季云寒的贴身侍卫抬步走过磬儿的身侧,回到主子的身后立着。磬儿这才注意到,坐在书案后面的季云寒,他的手臂上有伤,鲜血一直滴滴答答地跌落在地板上。御医就在这里,可是他并没有急着包扎伤口。
他的脸色一直是阴沉的,在磬儿抬眸望他的时候,那双锋利的鹰眸好似掀起了一潮凝重的情绪。很复杂,有伤痛,也有怜惜,望着磬儿的呆滞,他甚至在座椅上挪动了两下,终是忍住没有起身走过去,微微侧首,错开磬儿质问的眸光。
回眸,磬儿无力地挪到小月的身前,瘫软地坐在地上,轻轻地抱起小月的身子,将她依靠在自己的怀里。不顾那满身的血迹,磬儿抚摸着小月惨白的脸颊,声声呼唤着:“小月…”
好似听到了这迫切的呼唤,小月微微睁眼,气若游丝:“姐…姐,对不起…”
想哭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眼泪,这感觉,磬儿不止一次尝试了。轻轻地抚摸着怀里的孩子,磬儿咬着下唇道:“傻丫头!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怎么舍得抛下姐姐…”
“小月没脸见你…”
那眼中的羞愧,让磬儿的心一疼:“你是姐姐最亲的妹妹,还有什么比这份情更加重要么?”
“对不起!小月好想爹娘,可小月舍不得姐姐…我,我…”她一激动,有些喘不上起来,声音更加微弱。
磬儿急切地想要打断小月的自责,生怕再失手弄疼了她,可着实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倍感无力道:“不要再说了,小月!姐姐已经失去的太多,不想再失去你啊…”
“对不起…”终于,在小月拼了最后一口气将满是血痕的手搁在磬儿的手心里的时候,沉沉地闭上了双眼。感觉到两只手掌交握的手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磬儿打开来看,是那把银妆刀,铮铮地泛着寒光,和着鲜血,妖艳又极度狰狞。
磬儿愣愣地望着它,良久没有动弹一下。
“磬儿…”书案后面的季云寒轻轻唤道。
磬儿回神,却是抽噎着郑重收起那把沾血的银妆刀,冰冷地说道:“不要叫我!我怕我会更加恨你…”
季云寒怵然僵住,血色尽失,动了动嘴角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他身后的贴身侍卫大抵是明白了主子的心境,一挥手让书房里的人统统退下,他也跟着出了房门。
季云寒起身,缓缓朝磬儿走了过来。蹲下身子,轻轻抚上磬儿冰冷的面容,目光饱含深深的自责:“我不知道她会真的来刺杀我,没有来得及制止侍卫,对不起…”
“是谁?是谁杀了小月?”磬儿这才回眸,定定地望着季云寒:“刚刚出去的那个侍卫,是他么?”
季云寒并不否认,满是深意地望着磬儿眼中的了然之色,凝眉问道:“磬儿,只是因为太想得到你,我做了很多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事情。我…”
“够了!”磬儿缓缓站起身子,身子一软稍微斜了斜,季云寒伸手扶住,却被磬儿一把挥开,厉声道:“你根本就不懂爱!”
说着,磬儿转身走到门前,看着门外早已有人准备好了收敛尸体的各种物件。想来,该是季云寒吩咐的,但磬儿并不感激,心中的恨意丝毫不减。挥了挥手,让那些侍卫、宫女进来帮忙,而后带着小月一步一步走回永和宫去。
第二百九十九回 化蝶飞(三)
皇上多日不上朝,御医已经悄悄下达了病危书,宫中的各个势力都在暗潮涌动,以备时机成熟之时可以先发制人。磬儿的计划一再提前,只因为皇上的病情恶化程度比预计快多了,而今夜,就是他们逃离皇宫的日子。
白天,磬儿照旧去凤仪宫请安,自从皇后娘娘知晓了他们的决定之后并未阻拦,磬儿也就不再跟她敌对了。趁着出宫之前,磬儿想着该是和季默言一起多陪陪她,尽儿女孝道的。
皇后娘娘的神情看起来很紧张,交握的双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关节泛白,无一丝血色。这些天,她再没穿过华丽的衣服,整日都是简约的装扮,就连平日里常戴的首饰也卸掉了。后来,磬儿才知道,皇后娘娘每日都要去养心殿照顾皇上喝药用膳,太多的装饰很累赘。磬儿也看到,娘娘的面容明显比以前憔悴太多了…
这样的她,不免让磬儿惊讶。从何时起,磬儿对皇后娘娘的态度已然转变?磬儿不记得了,但看着她重新重视起情感,还是挺让人欣慰的。只是在这样四面楚歌的时刻,她拥有这般的感情,究竟是福是祸呢?
“母后,这个问题磬儿问过您很多次了,但今天,磬儿想最后问您一次…跟我们走吧,离开皇宫…”磬儿轻轻地启唇,深深地望进皇后娘娘的眉眼。
一阵沉默,皇后娘娘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想着什么,她的眼中异彩流光,好似在回味,又好似忽的下定了决心道:“本宫在这里呆了一辈子,早已经不可能出去了。本宫是当朝的皇后,皇上病重,本宫就有责任在新皇即位之前,替皇上守住北琰国的江山。”
她的决绝在磬儿眼里是多么的坚毅,好似这个决定从没有被任何事情动摇过。但磬儿不得不说:“可是母后,您不可能不清楚,一旦大殿下即位,母后的性命就岌岌可危了啊…”
皇后娘娘轻轻一笑,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只是眼底微微的惆怅掩饰不住内心的低落:“怎能不知?历朝历代,哪一位新皇即位不都是要这么做的么?先皇的妃子打入冷宫,这已经算是很好的待遇了…大殿下即位,陈皇妃一定会取代本宫做太后,她是不会放过本宫的。”
“既然知道这些,您还不愿走么?”磬儿再问。
望着她,磬儿只有一种感觉,说来有些不合适,但这个词一直在磬儿的脑海中徘徊,那就是悲凉。这个词用在皇后娘娘的身上是多么牵强,她这个人即便被别人斩断了左右手,失去了一些,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永远居高临下地展望,而绝对不会对人俯首称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的一生因这个位置而无限荣光,最后也因这个位置香消玉殒…
磬儿不敢再想,等不到她的回应,但磬儿知道她在听,于是沉了眸色继续说道:“母后,磬儿真心希望您能放下这里的一切,不要让三殿下和我一样失去母亲,我不想看到他心痛…”
“他会理解的!”说着,皇后娘娘起身走到磬儿的身前,缓缓拉住了磬儿的手掌,细细摩搓着。而后回眸,神情地凝望着一直站在轩窗前发愣的季默言,凝色道:“就像你和默言不会分开一样,本宫和皇上注定了这辈子生死相随!本宫想送皇上走完这一路,不许任何人侵犯圣颜!”
生死相随,磬儿还能说什么呢?早有耳闻,皇后娘娘和皇上的感情,那是从当年的勃关叛乱时候起就已经深深扎根了的。几十年来,尽管感情不似曾经那般浓烈,却也相近如宾,皇后的位置从未动摇过,即便是陈贵妃一路攀升也并未影响皇后娘娘分毫。
磬儿时常会想,世间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但真正属于自己的却并不多。看庭前花开花落,荣辱不惊,望天上云卷云舒,去留无意。珍惜眼下所有,就是对今生最好的诠释了。
这一天过得很慢很慢,季默言除了帮忙打理了一些政务,很早便回到永和殿陪在磬儿身边。心有些凌乱,不知为什么,磬儿总觉得今夜会发生点儿什么…
夜阑人静的时候,颐方踏着清寒的月色走进永和殿:“三殿下、娘娘,宫门那边已经打点妥当,随时可以出发了。”
“嗯。”季默言轻轻应声,却是回眸担忧地望向站在窗前,一脸沉静的磬儿。
没过多久,磬儿便见着从侧门的方向走来一两道身影。那摇摇晃晃的宫灯就像一种无力回绝的召唤一般,磬儿的心随之一沉。他们来到永和殿,朝季默言和磬儿屈身一拜。是个公公,磬儿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