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肉馅打碎喽…”磬儿一边掏钱,一边兀自说着。
季默言啧啧嘴巴,一手压下磬儿递来的碎银子:“不想掏钱买肉就直说呗,呵,算了,今儿大爷我要好好吃顿饺子,这肉钱我出吧…”说完,大步进了肉店。
不进则以,这店里果然是惨不忍睹啊!尸横遍地,满目的斑斑血迹,肉架子、沾血的屠刀、一盆的血水,还有满地的牛羊杂碎,看这架势,像是刚宰杀了一头。季默言不由得干呕着,直想往门外冲。
“客官,买肉啊…您来着了,刚刚现宰了一头小牛,肉质鲜着呢…”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缓缓地晃过来,身体很肥硕,拿着手巾擦拭着满身溅上的血迹。对这里的一切,早已经熟视无睹。
“来两斤牛肉…拌饺馅儿的…”季默言皱着鼻子,说的很是艰难。
“好嘞,客官您稍等,我给您割两斤上好的牛脊梁骨上的肉,打碎喽做饺子馅,再和上几两芹菜末,我保证您吃得舒心。”老板依然笑脸迎客。
“行行行,你快些吧…”季默言就差捂着鼻子了。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季默言付了钱,接过包好的肉馅,大步跨出屋子,这才长长输了口气。磬儿看着好笑,接过季默言手里的肉馅,却也没说什么,兀自朝前走着。
“你故意的是不是?”季默言追上磬儿,盯着她但笑不语的神情,气呼呼地说:“好你个丫头,故意让我进那种地方去买肉,生怕我多吃了你的饺子…好了,现在你满意了,我都反胃地什么也吃不下了…”
磬儿兀自走着,笑得甚是开怀:“我先前说过的,肉店我最不敢进去,是你硬撑男子汉,直接进了人家店里啊…更何况,是你指明要吃牛肉饺子,我们一般买猪肉是很方便的,唯有这牛肉,只能赶在人家屠宰的时候,才能买到新鲜的。您干嘛反过来怨我…”
“你怎么知道这里今天宰牛?”季默言疑惑地问。
“这里是屠宰场啊,天天一大早宰牛羊,大户人家每天的鲜肉都是这家老板给提供的,这个我当然知道。”磬儿笑得得意,看你季默言还敢不敢再戏弄我。
季默言气愤却也宣泄不出来,只得静静地生着闷气跟在磬儿身后。
“再走过一条街,就能看见市集了。”磬儿兀自说着。可是下一秒,磬儿双眼发直的盯着前方,双脚怎么都挪不动步。
“怎么了?”季默言绕到磬儿身侧,看着磬儿失魂落魄的神情,季默言以为她又在戏弄自己。却又不由得朝着磬儿凝望的方向看去,这么一看不打紧,随之也是浑身一颤。
前方不远处,一身白衣,玉树凌风的身影,正是慕容信羽。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小厮,好似是接了磬儿的班。信羽拱手和一个华衣男子说着什么,两人的动作神情,甚是客气。磬儿知道,信羽这是在忙着府里的大小事宜。以前她陪着信羽的时候,就是这样忙得不得空。
“他清瘦了…”磬儿愣愣地立在原地,远远地望着。
季默言不由得紧拧了眉眼,若只是主仆之情,季默言是可以理解她这样的失神。可是她的反应也未免太大了吧…不经意间想起了那日在慕容府里,因为发现了她和萧府通信,季默言一半于公、一半济私狠狠惩治了这个女子…可是那日,他的心情甚是不好的,她和慕容信羽在屋里,究竟做了什么…
她们两人之间没有什么的话,季默言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可是,越是相信,就越是心烦意乱的。
第六十二回 冬至的“家宴”(四)
他依然在忙着府里的事情,他的神情看起来好似和自己在他身边一样凌然、安静,他一样能够妥善地办好所有的事宜…她磬儿,还要担心些什么呢…
如此甚好,慕容信羽,即便我不能告诉你,我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我会祝福你的,每天每天…
“磬儿…”季默言的声音很低沉:“我们走吧,要被发现了…”
磬儿侧头微微一笑,最后看了一眼慕容信羽随着那华衣男子进了屋,这才转身绕进了身侧的一条小胡同里。待两人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慕容信羽从屋里悠悠走出来,侧头左右凝望着。
小厮走过来:“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慕容信羽一手捂在心头,稍稍闭目:“没什么,只是觉得胸闷…”方才,他总觉得磬儿就在身边,看来是自己的幻觉罢了。磬儿,你到底在哪里?过得可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慕容信羽转身进了屋子。
好不容易置办好了所有要用的东西,两人左一兜右一兜地提回了家。刚进院子,季默言就赖在石凳子上不肯起来。
“别坐在那里了,快把东西拿进来。”磬儿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朝着院中的季默言喊着。
“我堂堂大少爷,你把我当苦力使啊…”季默言委屈地唠叨。
“我说咱季大少爷,是谁说要吃饺子的?你还有理了…”磬儿几句话,呛得季默言懒得再去说什么。只得默默地忙前忙后,给磬儿搭下手。
“季大公子,劳烦您打碗清水来和面…”
“季大公子,劳您大驾,帮我取一下碱水…不是这个啦,是那边的!真是的…”
“喂喂喂,和面的水太多了,你少倒一些嘛…都成面汤了…”
“哎呀,这是什么呀…得得得,你别包了,我让你别动了!捏的这么难看…下锅后都得露馅的…”
……
忍无可忍,季默言甩甩手,当真坐在了磬儿的身边,就这么直直地看着。
“别这么盯着我看!”磬儿手下依旧忙活着包饺子,抬头总是看着季默言望向自己的眼睛。
“长得美,还不让人看啊…”
“少贫!”磬儿回瞪一眼。
“丫头,你脸上有面粉。”季默言认真地看着磬儿的脸,指了指:“这里!”
磬儿拿手蹭了蹭,季默言叱鼻一笑:“你是真傻还是怎么着的,你手上那么些面粉,不是越抹越多么…”
磬儿瞪着他,起身欲进里屋照镜子,季默言一把拉住:“我给你擦吧…”说着,上手就要碰到磬儿的脸。
磬儿往后一闪,急急地躲开:“你的手也不干净…”
季默言低头望望自己的手,比磬儿满是面粉的手可干净太多了。兀自撇撇嘴,从桌角拾起一块抹布就要往磬儿脸上蹭。
“干什么你,这是抹布!”磬儿嚷嚷着。
季默言一个旋身,欺身而上。一手按住磬儿的后脑,一手揽住她的胳膊,嘴巴却是直直地贴在了磬儿的面颊上。
待磬儿回过神来,挣扎着扬手就是一巴掌,正正好好扇在了季默言的左脸上。虽然力道并不重,可是赫然的一个白粉的巴掌印就这么显示着磬儿的愤怒。
“下流!”磬儿大喝一声。
“还不是因为你,一会儿嫌我手不干净,用布擦你也不愿意,那我只好上嘴了…”季默言“委屈”地抚着半边脸。
“你…”磬儿气极,怎么可以这样。
“喂,你在哪儿学的下流这个词?才多久啊,就学会骂人了…”季默言唠叨着,磬儿越听越糊涂,怎的好像是她磬儿做错了不成?
“再有几天,你就在这里住满一个月了,这几天你最好安分一些…今天,你好好吃你的饺子,这也许是你在我家的最后一餐饭了…”磬儿转身进了里屋,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季默言的心里“咯噔”一下,一个月了?这么快…
磬儿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一下一下擦拭着脸颊上的面粉。一想起来方才季默言的嘴巴就这么着触碰了自己的脸,磬儿就厌恶地使劲儿蹭了又蹭。
“登徒子!”正所谓一眼定终身,还真是说着了!
待磬儿出了里屋,却看见季默言学着磬儿的样子,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包着饺子。看着那笨拙的样子,却坚持硬要做好的神情,磬儿的心中又该死地柔软了。
一把拍掉季默言笨拙的、满是面粉的手背:“起来!如果你不想吃面汤混沌的话…”
季默言一见磬儿心软了,连连起身让座:“不生气了?呵呵…别生气了,方才是我的错…”
磬儿懒得搭理他,兀自包着饺子。足足忙活到接近申时,饺子才总算是得以下锅。待锅里的热水沸腾了,磬儿慢慢将饺子下锅。一个个小船一样,在热水中翻滚着。季默言像个孩子一般立在厨房门口,远远地看着。脑海里,是在慕容府第一次看磬儿做那桂花糖粥时的情形。
时光流转,真是应了那句话:世间万物都在无声无息的变化中,只是你没有留意,待你发现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人们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自己的身边会发生什么,我们能够把握住的,是尽力去留住想要去用心保护的。
磬儿,便是我想要用心去保护的么…季默言扪心自问,却是空空没有答案。因为他没有能力,他也不过是一颗棋子,哪里有能力保护她的周全。
季默言安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等着磬儿端来热气腾腾的饺子。季默言哑巴巴地望着磬儿摆在桌前的饺子,却又看见磬儿端来两碗饺子水,甚是疑惑:“这是干什么?”
“这叫原汤化原食!吃吧…”磬儿回的淡然。
“那我买的女儿红可怎么办?”季默言皱眉拾起地上放着的一坛酒举给磬儿看。磬儿并没去理会,只是静静地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碗。
看着磬儿大口大口喝着饺子水,季默言缓缓端起面前的碗,轻轻泯了一口。果然,是饺子的味道,只是多了些面粉的香,很是清淡。季默言将女儿红扔在了一边,吃了三大碗饺子,又喝了一碗饺子水才罢手,腰向后微微挺着,兀自揉着肚子,一副总算吃着了一般的样子,悠哉地说着:“这顿饺子来之不易啊…”
磬儿收拾着碗筷,淡淡地答:“您吃得也很不容易啊…一个人就吃了足足三大碗,您的肚子是麻袋么?”
季默言一听,不愿意了:“喂,磬丫头,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今儿一天就依仗这么一顿饭了,当然一口气要吃足了啊…”
“怨我啊?您笨手笨脚又帮不上什么忙,这忙里忙外的不都是我一个人在做么?能在天黑之前让你吃上饺子,您就该谢天谢地了…”磬儿在厨房里洗着碗筷,悠悠地说。
“得得得,再说就都是我的不是了…我不跟你争…”季默言兀自捂着肚子,一副神仙一般逍遥的样儿。
磬儿走到院子,看着季默言那样的自在神情,微笑着转身欲进屋子。
“磬儿,陪我坐会儿吧…今天是我和你两个人第一次共进午餐,可你也说过,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在你家里吃饭了…”季默言看着磬儿的背影,在寒风中飘着的长发,让季默言有些眩晕。没有喝酒,却更似在醉梦中见到的疏影。想必是渐渐漆黑的天色,昏暗的环境总是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想去靠近的感觉。
磬儿转身,不是因为这环境造就的自然反应,而是冲着他那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是啊,两人的约定是一个月,再有几天他就会离开了。当时约法三章的时候,磬儿是满心的怒火。可是这半个多月来的相处,平心而论,磬儿当是要感激他季默言的。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陪伴着自己度过了离开慕容府后最艰难的一个月。
磬儿缓步踱到季默言对面的石凳子上坐下,哪知季默言像个孩子般起身搬着沉重的石凳子,放在了磬儿的身侧,而后转身取来酒坛子,一屁股坐在了磬儿的旁边。
磬儿浅笑,随他去吧。季默言豪迈地一举酒坛子,开了封口,瞬间一股酒香飘在两人周围,光是闻着就让人心醉。
“来!我们是第一次喝酒,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和我畅饮一番吧…虽然,我不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季默言面子上很豪爽,可是磬儿看来,为何总有一点淡淡的伤,好像被他藏了起来。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