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过后,一身清爽的风细细斜歪在临窗的榻上,身下垫着的,是轻薄凉爽芙蓉簟,炕窗在她的一再要求下,也被推开了一半,时有凉风习习,裹挟着屋外清幽花木之气,令人只觉浑身舒畅。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她不无哀怨的想道,若是这风家父慈子孝,母慈女顺,那该有多么好!但很快的,她便自嘲的笑了起来,若真如此,现如今哪还轮到她在这里。
她心中正好笑间,外头却忽然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嫣红姐姐!”声音却不甚大,乍一听着,倒像是怕惊着什么人一样。
不期然的眨了眨眼,她也没挪动身子,只移眸看向了正坐在炕下杌子上,做着女红的嫣翠。嫣翠显然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已自放下了手中的女红,觉风细细朝自己看来,少不得低声的解释道:“小姐没听出来吗?是熊姨娘屋里的玉芷!”
风细细细察她的口气,便知这个名唤玉芷的丫头,是常来这屋里走动的。而这个丫头既然常来走动,那熊姨娘与这边想来也是走得颇近的。只是可惜,她对这个熊姨娘却是一无所知。皱了一皱眉头,她很是自然的道:“熊姨娘……可是那个……那个……”
她一连“那个”了两次,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却又想不起来的神情来,为的正是要套嫣翠的话。而嫣翠也果然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心意,也不疑心什么,当即答道:“小姐敢是忘记了吧?熊姨娘本是先夫人身边的丫鬟,早些年由先夫人做主,给了老爷的!”
第十章 打秋风的
更新时间2013…12…20 22:51:07 字数:2240
风细细闻声,对于瞿氏夫人的作为,心下不觉好一阵不以为然。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好一阵无奈。只因为在她的记忆之中,竟然没有任何一点是有关这个熊姨娘的。
微颦了秀眉,风细细先自侧耳听了一听,确定外屋嫣红正与那个名唤玉芷的丫鬟说着话儿,且一时半会的并无进来的意思,这才小心措辞道:“说来也怪,我这病了几日,从前的许多事儿竟都不记得了……”口中说着,她更不无头疼的揉了揉鬓角。
嫣翠倒是不疑有它,听了这话,当即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而后才欣然道:“那些事儿小姐不记得倒好!我从前常想着,若是小姐忘了那些烦心事儿,这病没准也就除了根了呢!”
听她这么一说,风细细顿时放下心来。虽说嫣翠这话对她了解风家全无用处,但至少,她即便露出破绽来,也不怕被人怀疑了,虽然事实上,她如今是风细细这一点已无可置疑。
低头想了一想后,她还是道:“等回头得了空,从前的事儿,你还是同我说说吧!这么糊里糊涂的,总不是个事儿!”嫣翠闻言,心中也觉有理,忙自点头应是。
这当儿,外头依稀传来玉芷告辞与嫣红相送的声音,风细细听着,不觉微诧的挑了下眉头。不管在什么时代,玉芷这种过门而不问主人的行径,无疑都是极为无礼的。更不说她才在屋内与嫣翠虽是低声说话,但外头也断没有听不到丝毫动静的道理。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玉芷依旧只与嫣红说上几句就走,也实在是太藐视风细细这位风家小姐了。
偏偏不巧的是,如今这个被藐视的人已换成了她。
风细细对此心中颇为不快,正要向嫣翠问起熊姨娘与玉芷之事时,外头脚步声又已响起,却是嫣红送客回来了。风细细抬头看去,见嫣红面色颇有些不自在,不觉挑眉问道:“怎么了?”
这话才一出口,那边嫣翠已冷笑开口:“她来,还能有什么事!”言下竟多有不屑之意。
风细细闻声,不觉微怔,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才刚嫣翠提到熊姨娘时,语气一直都是轻忽而不在意的。看起来,对这位熊姨娘,嫣翠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
“说说吧!她来是为了什么?”风细细扬眉,心中却只觉诧异,想不明白以风细细的落魄,怎么还会有人想占她的便宜。而且照这个意思,这样的事儿,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嫣红闻声,不觉微微迟疑,一时斟酌未定。一边的嫣翠却早不耐,冷笑开口道:“我估摸着玉芷今儿来,为的必是上次熊姨娘借去的那对金钏吧!姐姐且说说,这次是丢了还是怎么着了?好在是赤金的,倒也不怕打碎!”言语刻薄,却是全不留颜面。
风细细早知嫣翠口无遮拦的性子,听了这话,也只笑笑,只问嫣红道:“你说吧!”
嫣红本不愿说,但见她坚持,也只有叹了口气,将这事略略的说了。原来当年连国公夫人在得知风子扬有了外室之后,深为女儿感到不值,然木已成舟,老夫人大怒之后,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在府中挑了四个颇有颜色的家生子,送来风府。熊姨娘正是四人之一。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之风子扬最后只将熊姨娘收了房。及至熊姨娘怀了身子后,便又顺理成章的抬了她做姨娘。熊姨娘本是瞿家的家生子,父母兄长都在瞿家,对瞿氏自是言听计从,平日里走动的也勤。瞿氏出身连国公府,又得父母宠爱,嫁妆本极丰厚,她既有心要用熊姨娘,待她自然不薄,平日里绫罗绸缎、头面金银都多有赏赐。两下里因此也愈发亲热。
瞿氏过世后,熊姨娘也并未断了与这头的联系。早些时候,风细细还颇感念她的忠心,每常她亲自来时,便是身子不适,也会强撑着陪她说上几句。嗣后发觉熊姨娘每来,不是念叨风子扬继室刘氏贪吝乃至克扣诸姨娘的月钱,便是哭诉自家兄长又在外头赌博,闹得债主上门,合宅不宁,自己不得不变卖衣服、首饰为他清偿。
风细细初时听着还颇同情她,也很周济过她几次。如此数次后,熊姨娘便又玩出了新花样,借口出门,时时来借些首饰头面之类,不过却是有借无还,如此次数多了,饶是风细细不解世事,心中也觉不快,只是又拉不下脸来。再后熊姨娘来时,她便也懒待应酬。
熊姨娘也非是看不出眉高眼低之人,既然风细细不愿与她应酬,她便也不来了。每每有事,便差了玉芷来。风细细被缠的心烦,便索性吩咐了嫣红,由得她自行处置。
嫣红知她之意,便也并不坚拒,来的多了,便略略敷衍一回,给了的东西也不十分索要,只当是济了贫了。嫣翠却是个爆性子,有时不快,便大加嘲讽、言语刻薄。怎奈熊姨娘与玉芷二人竟是油盐不进,只是笑脸相迎,直闹得嫣翠最后都尴尬不能成言。
所以如今熊姨娘处来了人,连嫣翠都为之退避三舍,再不肯出见。
风细细听嫣红这么一说,这才明白,何以玉芷明知自己在屋里,也不曾提出要见,敢情是自家明白自家,索性也不去碰这钉子了。摇一摇头后,她看向嫣红,问道:“熊姨娘借了首饰头面去,可曾留下只字片语没有?”
嫣红点头道:“但凡是从我手中借出去的,都是留了字的!”
风细细闻声,也便明白过来。熊姨娘虽算不上正经主子,然身份毕竟比寻常丫鬟、家人要高些,又可算得是她的半个长辈,在这种情况下,风细细自是不好让她留什么字条之类。
但这事放在嫣红等人身上来做,却又不同。说到底,这借出去的东西,并非嫣红所有。借的既是主子的东西,为防经手之人私相授受,甚至贪墨,留个字据自是应该的。
“拿来我看看吧!”风细细简单吩咐道。
嫣红听得一怔,下意识的先拿眼看了看一边的嫣翠。觉察到她的视线,嫣翠忙自无辜的摇了摇头,示意这事并非自己从中挑唆。嫣红与嫣翠二人常在一处,如何不知嫣翠的性子,想想也知这事断然不是嫣翠所能做得出的。只是……神情古怪的看一眼风细细,嫣红终究没说什么,转过身去,走到一边的螺钿小柜边上,开了柜门,取出一本小册子,奉与风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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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遗产
更新时间2013…12…22 23:58:48 字数:2095
风细细注目扫了一眼嫣红翻开的那一页,上头所列,倒也一目了然,因为实在并不算多,数来数去,也不过八九样而已,后头却都是玉芷画的押。这八九样里,另有三项却都是银子,或二十两、或五十两不等,合计是九十两白银。至若那些金银头面,风细细也不知价值究竟几何,但见非金即玉,不无嵌宝,显然价值都颇不菲。
除却这八九样之外,下面另有小字标注了另一些金珠头面之类,却是并无画押。自然的伸手一点,风细细抬眸看向嫣红:“这个可是我从前借了给她的?”
嫣红点头,解释道:“夫人过世后,厚叔惟恐小姐为人所欺,特意带了人来,将夫人屋内所有的物事都造了册。所以当日熊姨娘往借这些个衣物头面时,小姐虽不曾吩咐,我仍将这些物事都记了下来,以备来日有案可查!”
风细细听她这么一说,对她的细心不觉暗自称许。至于嫣红口中的那位厚叔,她倒是依稀有些印象,此人似乎是瞿氏夫人嫁来风府时瞿家的陪房之一,却是从了主家的姓,名唤瞿厚。记忆中,也有他的影像,仿佛是个中年男子,生相忠厚,双目却甚是有神。
不过因所留记忆甚为零碎散乱,倒也难从其中彻底窥出这人的真实品性。
想了一想后,风细细便也没再问什么,只将手中册子翻到第一页上,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一看,她才知道,敢情这本册子乃是这屋里的收支簿子。账簿记的略显琐碎,却详尽得很,风细细一目十行的看了下来,对这屋里的一应开支便也大致有了底。也才知道,原来风细细看似落魄无地位,但手中的银钱其实却是不少的。
从账簿看来,每逢月头,瞿厚总会差人过来这屋里,查看上月的开支。无论上月开支了多少,来人总会为这屋里凑足五十两纹银,以供风细细本月用度。而在风家这边,作为风家的嫡女,风细细每月仅能从公中拿到二两纹银的月钱及一两脂粉钱,更不说这三两纹银时而还不能准时送过来。抬指轻弹了一下手中这本册子,风细细忽而抬头问道:“厚叔如今管着的,可是母亲留下的产业?”按照如今的情势,也只有这个理由能说得过去了。
嫣红微诧的看她一眼,显然没料到一向诸事不问的风细细今儿竟会忽然关心这个来。愣了一愣后,她才答道:“是!”看向风细细的眼中却写满了疑惑二字。
风细细心下其实仍有不少疑惑,但见嫣红这般模样,若是再问,却不免引人疑窦,只得笑了一笑。她却并不知道,嫣红虽是诧异于她的改变,但却并无任何怀疑她的意思,毕竟她可是每日都在风细细身边伏侍着的,风细细的一举一动,她是再清楚不过,至若借尸还魂这等玄奇之事,更非嫣红一介长于深宅大院的丫鬟的脑子所能联想得到。
稍稍迟疑了一刻,虽见风细细住口不问,嫣红仍开口道:“先夫人去世时,留下不少物事,因小姐那时悲痛逾亘,所以并没经小姐的手!但一应文书契证,却都在这屋里!”
嫣翠在旁忽然听嫣红说起这个,不觉诧异的张大了双眼。但很显然的,她对这些东西,也并不非常了解,因此也并没有插嘴说什么。嫣红也不管二人的反应,径自转过身去,行到螺钿小柜跟前,开了柜子,取出一把钥匙,而后却回身走到床畔搁着的一只箱笼跟前,弯腰开打开箱笼,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