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累累伤痕,便可知当时是如何惨烈地挣扎和反抗,一想到这点,他全身血液沸然,额角的青筋已不觉暴突跳动。
承喜被他这炼狱之焰骇得不自觉地向边上缩了缩,只觉牙关打颤冷汗涔涔,到了嘴边的逞辩之词一时忘了个干净。
反是哼哼唧唧倚在一旁堂柱上的杜宇琪忍痛开口道:“你这贱人,竟敢满口胡言,分明是你们两个人合谋串通色##诱小爷,意图讹取钱财,还敢反咬一口!”
刘珩听得“贱人”二字,已是再度勃然,欲待起身,却早被杨柳风一把用力抱住胳膊,她低声道:“且听堂上如何审断。”
刘珩想要挣脱,却终是念着她身上有伤,恐怕再碰疼了,只得重重一哼,强自按捺怒火。
作者有话要说:倚风寄语:这个县令倒是个故人,不知道有没有人猜到会是谁呢?
☆、第六章 明镜悬来万里天(下)
“是么?”那县令好整以暇,忽然站起身来,缓缓踱到杜宇琪面前,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地道:“这位想必就是杜府的杜宇琪公子了?”
杜宇琪听他竟知自己名讳,不觉又面露得色地道:“不错,正是。”
那县令盯着他点首道:“刘杨氏,你既说这杜公子强行侵犯于你可有凭证。”
杨柳风抬睫悄觑了一眼极力隐忍着怒气的刘珩,复又垂首幽幽地道:“他撕扯衣衫之际,在民妇身上留有甲痕,欲行非礼之时被民妇咬伤下唇,恼羞成怒之下掌击民妇左颊。”
那县令轻哼一声,转身走回案后扬声道:“来人,带刘杨氏后堂验伤!”
刘珩的身躯蓦地一僵,心中仿佛陡然被钢针刺穿了一般,熊熊怒焰顿时化作疼惜愧悔:从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到现在,他一直为怒火所烧灼,满心所想皆是要如何报复惩治这淫恶之徒,却竟未及顾念身畔的人儿是否愿意如此兴师动众,更不曾想,对簿公堂会给她带来何等难堪,直到此刻,“后堂验伤”四个字重重刺痛了心底的旧伤: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站在检视营的门外,听着里面每一声哀呼,无措地等待她出来。
“是。”杨柳风平静地叩首,正准备起身,却被刘珩一把揽在怀中。
“别去。”他的语声低哑,将她紧紧地禁锢在臂弯——忽然意识到,这里的每一道目光,每一句问答,都是在重复着对她的伤害,而自己竟然那么自私地从未在意她的感受——痛然垂眸,这一刻,他只想带她离开,无论到哪里,只要别再一次次提醒她那么深重的屈辱。
杨柳风抬睫浅淡一笑,低声道:“不妨事的。”
说着,官衙的稳婆已经应声走上堂前,俯身对她道:“刘杨氏随我到后堂。”
轻应一声,杨柳风挣开刘珩的怀抱起身垂首跟随而去。
那温若春风的一笑,却凌乱了刘珩的心绪,脑海中骤然一片浑噩,仿佛是纷乱繁杂,又仿佛是空然若失,千般滋味在心头百转。
公堂上一片肃静,各人都怀着各自的心思默默等待,堂外围观的百姓亦是屏息凝神,鸦雀无声。
过不多时,稳婆领着杨柳风依旧回来跪好,方才上前回禀道:“刘杨氏肩、臂、背及腰身之上有多处抓痕,肘、膝、小腿之上亦有多处淤青,左颊有掌痕一处,但未见行房的痕迹。”
县令冷笑一声道:“杜宇琪,你还有何话讲?”
杜宇琪支吾着尚未开口,那承喜倒是缓过神先行大叫起来道:“大人明断,分明是她夫妻二人用苦肉计想要讹取钱财,若不然,刘如磬日日依时出入府邸,缘何独于今日去而复返?”
“哦?”县令讥讽地一笑道:“那你倒说说,你家少爷唇上之伤从何而来?”
“这……”承喜贼眼一转,高声道:“是被刘如磬那厮掀翻在地磕伤的!”
语音未落,惊堂重响,直震得承喜吓了一跳,但闻那县令厉声喝道:“那伤唇之上分明齿痕历历,你却硬说成是磕伤,诳言谎供藐视公堂,该当何罪!”
杜宇琪见势不妙,急忙开口道:“这伤是我前两天吃东西不小心咬的……”
“哦?当真?”县令蔑笑着追问。
承喜已是慌了神思,不及细想便满口应承道:“是是是,小的记岔了,是前两天吃东西咬的……”
话音未落,只听惊堂震耳一响,那知县勃然大喝道:“大胆刁奴!杜宇琪昨日刚刚回府你怎知晓他前几日之事?况那齿伤明明血迹犹新,岂会是几天前的旧伤!”
承喜被他一顿怒斥吓得牙关打颤,磕磕巴巴地还想改口道:“小……小的说错了,其实是……”
那知县早已不容他置辩厉声道:“公堂之上句句皆是呈堂证供,岂容尔等信口翻覆?来人!将这刁奴拉下去掌嘴四十,以儆效尤!”
左右两班的衙役听闻,立时面面相觑:盖因这杜家虽然无官无品,但其背后所倚仗的势力却是深不可测,在这阳夏一县更是说一不二作威作福,众衙差亦是常住于此的寻常百姓,哪里有这个胆量相与抗衡,虽说承喜只不过一个下人,但打狗尚须窥主,今日在这堂上得罪了杜家,来日只怕不光是要罢职走人,连一家老小的性命也恐难周全,因此倒嗫嚅着只管拿眼瞄着站在一侧的县丞。
那县丞亦是满脸惶急频频咳嗽着向座上的县令打眼色,一时之间,公堂上的气氛怪异非常。
杜宇琪见两班衙役的骇惧模样,立时来了脾气,料想这新到的县令尚不知道自家的渊源厉害,于是提高嗓门道:“慢着!大人可知我是何人?”
那县令高声冷笑道:“杜宇琪!三个月前,你于城西的成衣铺中,趁店主章鸣不在□其新婚发妻,后,章鸣追赶而至与你理论,你竟唆使家下将其殴打致死,章鸣之妻陈氏忍辱含屈前来县衙击鼓鸣冤,你非但不生羞惭之心,反而伙同本县前任枉法徇私,硬生生将那陈氏逼得碰死在这堂下柱前,似尔这等衣冠禽兽人寰败类,本县正愁拿你不到,未想你不思悔改,今日仍要故技重施,既然送上门来,本县正好两案归一。”他霍然站起身形,辞色凛然道:“依本朝律,蓄意杀人者死,奸##淫##良##家女子者,杖三十,徒一年半,勾结官吏枉法致伤人命者,杖四十,流千里,奸##淫##女##子未遂者,杖二十。”他抬手拔出令牌掷落在地,喝道:“来人!先拖下去打了这九十大板再行计较!”
“大人……”那县丞听闻他一通怒喝,不由骇得干瘦的双颊泛白,顾不上礼数,忙三步两步走上前来拉那县令的衣袖。
堂外百姓闻听这大快人心之辞,倒是纷纷面露喜色,几个胆大的已不由低声叫起好来。
杜宇琪闻言竟忽然张狂大笑起来,道:“我爹是杜重山,我堂叔是寿州刺史杜隐峰,小爷今日倒要看看,谁敢碰我!”他抬手指向堂上的县令冷笑道:“我念你初来乍到人地生疏,才客气几分,凭你一个小小的从八品知县,也配管我们杜家的事情!”
“好一个嚣张放肆的刁民!”那县令拍案怒道:“官衙之内还敢如此骄横,藐视法纪咆哮公堂,依律当杖责二十,来人!还不拖下去一并打了!”
两边的衙役唯唯应着,却依旧是裹足不前,那县令大怒,捧起案上官印道:“本官官印在此,下站衙差敢不从命!”他重重将官印放落案上厉声道:“寿州刺史亦是朝廷命官,也须依法循律,即便降罪,自有本县一人承当,尔等身为朝廷差吏,食禄受奉,岂有不遵上差敕令之理!”
众差役正踌躇之间,忽听堂外一人朗声道:“陆大人息怒!小人有下情容禀。”
作者有话要说:倚风寄语:这一段刑律,倚风也是学习借鉴了某个朝代的史实,然后才发现原来古人的律法其实非常的严密。另外,杜家的渊源也干系着一位故人,你猜会是谁呢?
☆、第七章 故人谪聚草堂暖(上)
只见围观人众骤分,一个丝袍男子从容上前,小眼睛炯炯有神,正是杜府的管家杜辉。
承喜见他走上堂来,心中又喜又惧:喜的是,这位大管家今日陪老爷同去会友竟然提前赶回来了,以他的精明沉稳,必能收拾局面;惧的是,此一番挑唆少爷行恶,回到府中只怕亦是难作交代。
堂上县令冷声道:“什么人,竟敢擅闯公堂!”
“小人阳夏县杜重山府上管家杜辉,叩见陆大人。”杜辉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恭敬跪叩,丝毫没有怠慢之态。
“杜管家此来何为?”那县令见他谨慎有理,倒也不觉放缓了口气。
杜辉缓缓跪直身体,拱手道:“家老爷赴会方回,闻知少爷受奸小挑唆逞恶欺下,因此特命小人前来禀告堂上:养而不教,父之过也,如今,劳动地方父母代为调训深感愧疚,然,逆子不肖,小惩大诫原为正理,只是,还请念及我家少爷自幼体弱,又身负重伤,恐难捱大刑,因而提请堂上垂怜杜家一脉单传,恩准取保就医,容待其伤愈再来领刑,眷顾通融感德深重。”
他这一番言辞倒是句句通情字字达理:本朝律例,若受刑的犯人身有疾病伤残而可能导致行刑期间意外死亡的,主审官员可按其罪行轻重酌情取保,责令其就医痊愈后再来领刑,若主审官员不顾犯人身体情况强行用刑以致其不支而亡的,轻者罚奉降黜,重者革职流配,皆有成例,因此,杜辉这话虽然态度恭谨,实则却颇为厉害,大有逼人不得不从之势。
那县令也是一怔,随即冷哼道:“杜管家虽然言之有理,但是这杜宇琪纵仆行凶乃是死罪,本朝律,死囚者概不可赎,因此这堂上之刑虽可缓行,却断无纳保释人之理。”
杜辉欠身拱手道:“大人法度严明,小人心服口服,但求能在狱中为少主援医求药疗伤治病,慈心厚德不胜感激。”
那县令见他恭顺有礼,倒不好再逞威施怒,颔首道:“法理不外人情,杜管家所求,于情相合于法无悖,本县岂有不准之理?但不过,恶奴刁狡,公堂之上谬言反复扰碍审讯,却是不可轻饶。”
杜辉再次欠身道:“家奴不贤令主蒙羞,乃因小人管束无方,劳动大人训诫已是不安之至,岂敢再有微词?”
那县令立眉高声道:“堂下衙役,还不将承喜这恶奴拖下去掌嘴!”
众人听得杜辉自己都已当堂首肯,一时便没了顾忌,班头上前捡了令牌,一声呼喝,衙差们便一拥而上扭了承喜出去。
承喜慌乱之中早没了主意,一边奋力挣扎,一边迭声高叫道:“辉管家,辉管家,打了小的,杜府的脸面何在啊……”却终究是拗不过人多,被拖出堂外一五一十地打了起来,
那承喜也是平日骄横乡里的恶奴之一,而今堂外百姓见新任县令如此大施惩办,无不开颜称快,一时间窃赞之声纷纷。
那县令提起案上惊堂重重一拍,道:“来人,将杜宇琪押入大牢!”
“谁敢碰我!”杜宇琪犹自不知死活地大喊——原以为杜辉出面即刻便可将他带回府去,谁知他竟丝毫没有开脱之辞,反倒纵容这个小小县令将自己收监关押,惊怒之中不觉破口道:“杜辉!你这阴险小人,竟敢伙同外贼谋害小爷!我爹糊涂,小爷我可不糊涂,早晚将你赶出杜府!”
一旁的班头悄觑向杜辉,见他稳稳跪着,若似无意地轻轻抬了抬下颌,一时神会,高应着挥手,率领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