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同为护法,然而左尊右卑原为常理,可是在他们之间却截然迥异——不知道是否从小养成的习惯,蓝幽极少反对白夜的意见,无论她如何决定,他总是默默地支持。
“可是……教主如果知道……”这一次,他难得地低声踌躇。
“知不知道都是我的事。”白夜冷冷地截断他的话道:“你只要守好总坛就可以了。”
蓝幽抿唇垂首,半晌,低声道:“那你多带几个人……”
“不必了,我一个人行动反而便捷些。”
蓝幽微急地抬起头来,似要说些什么,却终于在目触那漠然的侧脸之时凝止了音声,双唇动了动,化作一声轻叹道:“出门在外千万多加小心。”
白夜并未回应,而是已经转身离去,留给他的,只是一个仿佛渐渐融入冰雪的清冷背影。
**************************************************************
弦声轻响,一只野兔已被咻然而至的利矢射中头颅,箭枝却劲势不减直没尾羽钉入雪地。
衣袂飞处,刘珩趋前拎起兔子拔出箭来在雪地上抹去鲜血归入箭囊,向着栖身之所而去。
一宿未睡,沿瓮山山麓西行而去——不能走城镇官道,因为那是严氏耳目密集之地,几番踌躇,虽然艰难些,刘珩还是决定抱着杨柳风施展轻功在山中疾行。
虽是晌午,可天色微阴,避风的山石后面,一堆柴火已然烧得旺盛,裹着棉氅的人儿怔然端坐一旁。
遥遥,刘珩刚刚扬起的温暖唇角却是几不可察地一滞,随即,依旧含笑趋前道:“风儿在想什么呢?”
杨柳风既未应声,更不回眸。
只这一言之间,刘珩却已迅速接近,余音犹在,破空声响,左右、头顶、背后各有一把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袭向他。
冷笑一声,刘珩偏身避开左侧剑锋,拔出腰畔的竹箫闪电般点向右侧的剑身,信手一引,那把剑便不由自主地向着自己对面的同伙迎去,且顺势挡去了身后袭击者的锋刃。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刘珩足下同时发力,已跃离头顶偷袭者的剑势范围。
这四人武功显然不弱。四剑交击互借其力,铮然声中再度迅捷袭向刘珩。
冷哼一声,刘珩丢开野兔回箫再战。
剑乃利刃,箫为竹质。
剑逾三尺,箫长两尺。
剑有四柄,箫只一支。
以弱击强,以短迎长,以少战多,刘珩却是招招式式先机尽占。
转眼间,四个紫衣人已是局势微窘。
眸色一戾,刘珩正待催箫猛攻,其中一个紫衣人却骤然缩身退离战团,挺剑向着凝坐在侧的人儿直刺而去。
如此熟悉的画面顿令怒焰飞腾,刘珩挥箫逼退另外三把犹自缠斗的剑,分出左掌疾推,千钧内力顿时如山压至。
那偷袭杨柳风的紫衣人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强劲威力不敢怠慢,只得沉身坠地向旁避跃。
眼看隆隆的掌风如惊涛骇浪般向着羸弱娇躯而去,却又骤然消散如春风——他竟收放自如,没有分毫的艰涩勉强。
四个紫衣人不约而同地暗暗心惊,刘珩却已在这白驹过隙的一瞬飞掠到杨柳风身前。
悄然互换了下眼神,明了再战无益,四个紫衣人腾身掠向远处。
眸中杀机一炽,刘珩挽弓搭箭,咻然声响,劲矢破空,后发先至,直取那个偷袭杨柳风的紫衣人。
那紫衣人听见弓弦声响便知不妙,待要躲闪却已不及,“嗤”声轻响,竟是一箭封喉,直直颓坠在地。
另外三个还待相援,却被扑面而至的强大掌风迫得生生退离,终究是知难而退,不敢强自出头,眨眼间消失在皑皑远方。
并不上前验看尸首,刘珩却是急切回身解开杨柳风的穴道,细细地上下检视,确认她无碍,方才心疼地一把拥拽入怀——真正让他恐惧的并不是紫衣人回剑刺去的那一刻,而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可能发生的不幸:如果他们并不打算用她作饵……
不敢想,只有低哑的声音在她的鬓边轻响:“对不起……”——这世上对他最真挚,与他最亲近,为他付出最多的人,他却总是只有报以这样无力的三个字。
杨柳风轻轻挣离他的怀抱,抬睫浅笑道:“风儿无妨,倒是累得官人担心了。”
刘珩沉默地抬手为她轻拢发丝,半晌无语。
“此地不宜久留。”杨柳风低声道。
虽是事实,但更多的是想引开他的自责吧?刘珩唇角微扬:相处越久才越能体会她一颦一笑一言一字的良苦之心。
心头的暖意漾作融融的笑,他怜爱地再度轻搂了一下娇躯,才转身向着那紫衣人的尸身走去。
俯身拔出箭枝,鲜血渗入地上的冰雪中,早已凝固成诡异的红褐色冰块,刘珩拭干血迹归箭入囊,又弯腰解下那把佩剑拿在手中——虽非神兵,但用起来总比竹箫要趁手有效得多。
那一边,杨柳风已去捡过地上的野兔拎在手中。
于是,刘珩又抱了她飞驰疾掠了一段,重新找了处隐蔽的所在,折了些树枝,扫开积雪,烤了兔肉,匆匆吃过再度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倚风寄语:若深爱,舍不得他难过,舍不得他自责,唯有“舍不得”三个字罢了。
☆、第三十六章 寒路难隔眷侣枝(下)
将近傍晚,找到一处小小的山洞,拂开地上的尘土枯枝,刘珩先是将身上的棉氅脱下来铺好,才挽着杨柳风的手扶她坐下,然后去洞口的树上折了些枯枝,在洞内生起一个小小的火堆。
杨柳风将午间剩下的大半只兔子在火上烤热,二人分着吃了。
刘珩见暮色昏沉,火势渐弱,便待起身去多折些树枝来添上。
杨柳风却轻轻拉住他的衣袖道:“夜间还是不要点火为宜。”
他自然明白:空山暗夜,火光闪烁最易招人眼目,可是——
“天寒夜冷,又是席地而睡,风儿哪里禁得这些寒气?”
“地上铺的已经够厚了,风儿多裹一件便是,不会冷的。”杨柳风说着,提过一旁的包裹,翻出一件棉衣,起身移至刘珩身侧,轻柔为他披上肩头道:“小心着凉。”
纤素的柔荑正欲离开,却已被温暖的大手握住。
“还说不冷。”触手的冰寒令刘珩不觉拧起双眉,转身揽她入怀,拉过另一只小手焐入怀中。
杨柳风沉默地轻轻偎入他的臂弯,依靠在宽阔的肩上。
虽无声,他却能感受到那不易察觉的脆弱和依赖,令人心疼,也令人心暖。
安静地相拥而卧,看着幽幽火光明灭渐黯,刘珩忽然低声叹道:“风儿想不想家?”
怀中的人儿沉默了片刻,轻轻地说:“有官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刘珩心头一热,垂首看向臂弯里素婉的容颜,杨柳风却并没有抬眸,反而挪了挪身子,偎得更近了些。
如此无声的缱绻依赖温热了眼眶,刘珩深深地拥住怀中的娇躯,嗓音微哑地道:“有风儿的地方也才是家。”
火堆的光愈昏愈暗,终于悄然熄灭,刘珩却并不觉得冷,两天一夜未曾合眼,此刻居然也不觉得累,听着疲倦的人儿呼吸渐沉,竟有着说不出的幸福满足。
夜渐深了,洞外的积雪熠熠地反射着皎皎月光,映亮各自沉浸在香甜梦境的一双鸾偶。
骤然,几道微芒悄无声息地袭向相拥着璧人。
刘珩自沉睡中抱着娇躯陡然飞移至一旁,铮铮细响,银针坠地。
与此同时,两柄短剑接踵而至。
避开暗器的同时,刘珩已然提剑在手,此刻抖落剑鞘格挡锋芒,利刃交击,铛然大响。
那两个紫衣人武功竟是远胜于前,刘珩原本贯注内力迎击而去,是要震飞他们手中的短剑,却不料这二人只是被迫退数尺,身形微滞,随即又猱身而至。
洞内狭小,腾挪不便,刘珩只得放开怀中伊人,闪身护于前,剑如银屏滴水不漏,任凭那一双短剑如何凌厉冲突、奇诡诱引,始终以守为先,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来威胁身后的人儿。
转眼已过十余招,那两人显然看出久攻无益,蓦地同时收剑退掠出洞。
刘珩正要回身检视伊人安危,却见火光闪烁,一个火球飞入洞中,坠地之时砰然巨响,立刻便燃出一片烈焰。
只转眼间,又有三四个火球飞入,眼看洞内将成火海,狭小的空间渐无立足之地。
想烧死他们?
刘珩眸色一寒,揽过杨柳风向洞外掠去。
四柄短剑织出密密的剑网封住了原本狭小的洞口。
这一下,攻守之势逆转,洞内火光愈烧愈炽,洞外的四个紫衣人却是配合精妙招招不让。
身后灼灼的温度令刘珩顾虑不安,眼前的剑网一时又难以突破,招式之间不免现出焦躁来。
杨柳风冷静地看着洞中火势,忽然大声道:“官人不必着急,这些火并不能点燃石土,过不了多久便会烧尽熄灭。”
刘珩闻言心头一宽,那四个紫衣人却是骤然一惊,不约而同地向腰间的皮囊摸去。
只这么一个瞬间,刘珩长啸一声,剑光陡炽,但听龙吟不绝,已震断了其中两把短剑,银网立破,青锋如囚蛟出海势不可挡,紫衣人扔出的火球被剑气掌风纷纷挡回,一阵忙乱避让间,刘珩已是舒臂揽着杨柳风掠出洞口。
再想迫他回去,自然是不可能,继续上前厮杀,却也毫无胜算,四个紫衣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各自腾身掠遁而去。
确认他们远离,刘珩急忙垂眸看向怀中伊人,见她只是发髻微乱却分毫无损,方才放心地一笑。
温温水眸也正关切相凝,见他无碍,遂递过一个如风浅笑。
这一番折腾已是晨曦微白,栖身之所余火明灭一片狼藉,自然不能再作逗留,而随身的包裹、弓箭也被烈火化为灰烬。
杨柳风满是歉意地抬睫欲语,却被刘珩点住粉唇道:“是为夫没有保护好风儿,原谅我,好不好?”——每次有什么事她总是要自己承担错处,无论是否她的责任。
是为了顾护他的自尊自负么?
可他不要她再如此自谴,因为他是她的夫,就该担当起所有的一切,失误或者危难,都不能退避,更不能推在她的肩上。
眸中水光一漾,杨柳风粉唇轻咬,垂首,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天又是踏雪疾行,途中倒也没有受到袭扰。
只是,天空阴沉,朔风刻骨。
接近傍晚的时候,终于飘下一片片雪花。
万木凋零,无处遮挡,虽然也经过几个山洞,但想起昨夜的惊险,终究是未敢再度栖身。
直至天色全黑,才找到一处避风的岩石,因其倾斜突兀,权且可以遮挡些风雪。
是夜,刘珩紧紧地抱着杨柳风,催动内息为她驱除寒意。
“风儿不冷的。”她轻轻地道:“官人不必如此辛苦。”
刚才还冻得双唇发紫,现在却说不冷。
刘珩看着怀中因温暖而逐渐恢复的容色宠溺地一笑道:“不辛苦,风儿乖乖地睡着了我就睡。”
杨柳风顺从地阖眸,不一会,已是呼吸渐沉。
知道她故意装睡,却不点穿,刘珩只是温柔凝视着沉静素婉的容颜,神思幽远。
风雪萧萧,漫漫苍苍,无情席卷,肆虐呼啸。
作者有话要说:倚风寄语:危难时刻,有一个人可以把你护在身后,这就是每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时刻。艰难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