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非很无奈的换上他带来的男装,与同样一身男装的他出了烟雨坊。
这次,烟玉却并非带他去郊外散心,而是直接到了益州最繁华的茶馆。
到了茶馆,才知道,柳墨风早已定好了包厢,等侯多时。
沈若非一头雾水:“来这里做什么?他们最好的茶也不及我们烟雨坊的一半啊。”
烟雨笑道:“今天来,不是喝茶。”
“那是干什么?”沈若非更是不解。
烟雨和柳墨风相视一笑:“听书。”
“什么?”沈若非问道。“听什么书?”
“听人说书啊。”烟玉道。“你不爱出门,自是不知,一个月以来,最轰动的也是最吸引人的,便是这说书了。”
“是吗?什么段子这么吸引人?还能用轰动来形容?”沈若非颇有些不以为然,心想定是烟玉用来吸引他的注意力,逗他开心的小伎俩。
“我跟你说你也不信。你一会儿听听就知道了。这位子,还是提前三天才定到的呢。”烟玉依旧是面带微笑,柔声细语。
沈若非也是一笑,即来之,则安之,不管是什么,听听便是。
柳墨风一直很沉默,与烟玉无声的交换着眼神。
不多时,沈若非就开始有些相信烟玉的话了——从包厢向外看去,两层的茶馆,楼上楼下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人站在走道上,等待着说书先生开场。
不多会儿,一袭灰袍的说书先生登场,全场一片欢呼。待那醒木一拍,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沈若非突然觉得,这内容,或许真的如烟玉所讲,值得期待。
“今天要说的,不是别人,就是我们大齐国的正德帝。说什么事呢?说一说我们正德帝的婚事。”
说书先生一开口,沈若非的脑中,“轰”的一下,一片空白。
什么?自己没有听错吗?他说的,是——司马廑??
沈若非拼命的握紧拳头,以指甲刺痛掌心,力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有的听官要问了,这皇上的婚事,哪里轮着我们老百姓操心?这你就错了。皇上早已过了婚配的年龄,即位也已三载有余,为先皇守孝三年也满,为何迟迟未能大婚?原因很简单,皇上要娶的皇后失踪了。”
沈若非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一场无法醒来的梦。
他甚至无法判断,这到底是一场美梦,还是一场噩梦,只知道,自己除了呆坐着,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支撑着自己的耳朵,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有的听官又要问了,他是谁?他又怎么失踪的呢?皇上非他不娶吗?别急,各位听官都别急,听我细细说来……”
沈若非一动不动的僵坐在位置上,耳朵一字不漏的将说书先生的话收入脑中。
从他救起钰儿,到与司马廑广恩寺偶遇,到大雨之中救人,到山村养伤,到青枫山庄,到边关,到一入皇宫,到被挟边关,到绝食求死,到顺利脱险,再到入宫……
一件件,一桩桩,除了不能广而告知的内容,其他的,几乎全是真实的再现。
在说书先生的口中,一段凄美的爱情就这样一点一滴展现在众人面前。
挤满几百人的茶馆,鸦雀无声。
伤心处,甚至听到有人轻轻抽泣。
沈若非的眼泪,无声无息,夺眶而出。
除了悲伤,他连思考的力量都失去了。
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名字——司马廑。
所有被隐藏的,压抑的,克制的情感,如同火山爆发般,汹涌澎湃,一发而不可收拾。
直到听到那段他不知情的环节——司马琰那失败的二次篡位,以及史云薇的刺杀成功。
那一瞬间,痛彻心扉——原来,原来是这样。甚至那一晚的缠绵,他未脱去上衣,都是为了掩饰伤口……
沈若非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苏夏……”烟玉的声音柔柔的在耳边想起,那声音听起来,似乎充满了担忧。
沈若非睁开眼,看向他,他的眼中,果然满是忧虑:“你没事吧,苏夏?”
沈若非勉强扯出了笑容:“没事,我只是,只是被感动了。”
说罢,别过脸,不想让烟玉看到他的脸。
说书先生的精彩演绎,已经接近尾声。
沈若非的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念头——不,这里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说书先生对这来龙去脉的熟悉,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这有些事,发生时并无他人在场,他又如何得知?
更遑论那其中还有多少皇家秘史?他哪里来的胆子,敢公开议论?
沈若非的心狂跳起来。
“柳墨风……你的面子大,麻烦你叫人请那说书先生进来,我有事请教。”沈若非恳切的望着柳墨风。
柳墨风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照他说的,顺利的请了那说书先生进来。
说书先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三人,不卑不亢的问道:“敢问三位公子,何事相请?”
沈若非拱手道:“在下姓苏名夏,适才听先生说的甚为精彩,但有些疑问,不吐不快,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说书先生见他眉清目秀,彬彬有礼,随即道:“苏公子客气了。敢问公子所疑何事?”
沈若非略一迟疑,委婉问道:“先生刚刚所讲之事,有的听起来甚为隐秘,不知先生如何得知?再者,事关当朝皇上,先生何以能够如此肆意评说?”
说书先生闻言哈哈大笑:“想必公子今天是第一次来。你的疑问我早已在第一天说书时就公诸于众。”
“是什么?”沈若非问道。
“很简单——奉旨说书。”说书先生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第八十二章 心病'VIP'
沈若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烟雨坊的,一切过于震撼,让他的心受到强烈的冲击,理智在那一瞬间溃不成军,无法抵挡。
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这种荒谬的方式昭告天下?难道,他丝毫不去顾忌后果吗?这就是他说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吗?
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骗局吗?他知道自己并未离开吗?那是否意味着暗影会因此受到责罚?那又为何到了今日,才来寻找自己?
若是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真的穿越回去,他现在这样做,意义又何在?倘若自己真的已经穿了回去,他这样做,岂不是将自己逼入死胡同?
……
沈若非病倒了。
从茶馆回来,当夜便发起烧来,高热持续三天不退,吓坏了烟雨坊的众人。
烟玉衣不解带的守在沈若非床前,整日整夜不敢合眼。
益州城的名医一一被请来看诊,却无一人能说得清,到底是何原因,导致沈若非病得这么突然,这么严重。
还好,有了药物的控制,高烧不退的现象总算有所改善,可是人,却迟迟没有醒来。
烟玉换掉沈若非额头上的湿巾,轻轻碰触,察觉温度确实已经降下,才稍稍松口气。
他坐在床边,看着沈若非那苍白的脸,心中仍象压着一块巨石,抑郁难当。
“小姐,柳公子来了。”嫣红轻轻唤道。
“嗯,让柳公子进来吧。”烟玉轻声道,有些事,他正要询问于他。
柳墨风进得房来,碍于礼数,并未进内室,只在外间等候。
烟玉走了出去。
“他可好些?”柳墨风关切的问道。
烟玉摇摇头:“烧是退了,人却并未醒来。已经三天了,再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大夫们还是查不出原因吗?”柳墨风皱眉。
“还是那样,除了说些什么脉象弦细而略数,肝郁气滞之类的话以外,并无任何有用的诊断。”
闻言,柳墨风陷入沉默。
“倒是有几个大夫说了,他们说,他的病,恐怕是心病。可是心病能让人高烧昏迷吗?我这样问他们,他们就又说不出个道理来。”烟玉愁容满面。
柳墨风思忖道:“我倒觉得,大夫说得,有一定道理。”
烟玉不解的看着他,眼中充满疑问。
“你回想一下,我们一起去听书之前,他一切正常,为何回来之后,一病不起?你还记得听书时,他的反映吗?”柳墨风解释道。
烟玉秀眉微颦:“难道,你怀疑他就是……”
柳墨风点点头:“说书先生虽从头到尾没有说出那女子的名字,但却说出他姓‘沈’。而从若非与你我初次相遇分手到再次遇到他,时间上也和说书先生所说的‘沈姑娘’的经历颇为吻合。”
“你是听过之后有所怀疑,才让我唤若非一起去听的?”烟玉问道。
“正是如此。”柳墨风道。当然,自己是有怀疑在先,试探在后,听书,只能说是一个验证。看沈若非的反映,估计真相与他所猜测的,相差亦不远矣。
烟玉心中隐隐觉得,柳墨风的猜测是正确的,若不是睿儿爹爹身份特殊,以自己和若非之间的情谊,又如何会瞒得这么紧?
“只是,若真的是他,其中必有许多内情,是说书先生没有说到或者根本无法知晓的。”柳墨风沉思道。
“那该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才能帮到他?”烟玉看看内室昏迷不醒的沈若非,眼中泪光闪烁。
柳墨风定定的望着他,开口道:“若事情真的是那样,我想,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什么都帮不了。”
烟玉正要开口,里间传来沈若非的痛苦的声音,二人顾不得考虑其他,慌忙赶至床前。
沈若非并未清醒,整个人似乎在噩梦之中挣扎,双眼紧闭,辗转着,口中喃喃呓语:“让我走……我必须离开你……” “不……不怪暗影……是我逼他这样做的。”“睿儿,娘对不起你……”
他的双手,无意识的紧握着,额头也已渗出点点汗滴。
烟玉握住沈若非的手,柔声安抚道:“若非,醒醒,醒醒;没事了,没事了,你只是在做梦……”
边说,边拿方巾,为其擦拭汗水。
在烟玉的温言软语中,沈若非渐渐平静下来,再度沉沉睡去。
柳墨风静立一旁,若有所思。
在烟雨坊众人的悉心照料下,沈若非渐渐的恢复了,只是,人整个瘦了一圈,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
他变得异常沉默,常常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出神。
坊间的姑娘们并不知内情,只是以为他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因此,比往常更频繁的看望和陪伴与他,希望他能尽快的恢复健康。
“皇上寻妻”一事,已经成为民间茶余饭后最关注的话题,坊间的姑娘们,更是兴致盎然。凑在一起闲聊,要不了多久,总会将话题转到这上面。
因着柳墨风的猜测,烟玉心中也变得不安起来,每次有人提起这个话题,他就百般紧张,偷偷的看着沈若非的反映,随时准备阻止话题的深入。
然而,沈若非看起来,很平静。
姑娘们对这段爱情故事,充满了羡慕和向往——痴情的帝王已经深深打动了每一位老百姓,每一个人都恨不得立时帮助皇上找到那位为了皇上不惜出生入死,为了江山社稷不惜放弃爱情的“沈姑娘”。
甚至有人开始将矛头指向那些陈旧的宫规和迂腐的大臣,认为是他们,无形中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只是,烟玉看到,沈若非的脸是平静的,一双手,却紧紧攥着,似乎在用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的情绪。
转眼,又是月余。
看着沈若非毫无起色的脸,看着他一日日的消沉,柳墨风暗自摇头。
看来,皇上一招,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