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儿又问:“这个‘利’你也想要吗?”
慕容廑反问道:“我该要吗?”
钰儿看着他,忽的不再言语。
沈若非沉默的吃着饭,沉默的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心里有些闷闷的。
饭后,沈若非要去向空闻大师告别,却被寺内僧人拒绝,告知大师有话,收拾好可自行离开。僧人自是交待一番注意事项,并包好伤药让她带上。
沈若非多少有点遗憾,却也只能作罢。
香客们碌碌续续的来到寺内,顿时开始热闹起来。
沈若非出门,叫了一顶软轿,从偏门进来,将慕容廑安置在轿内,放下轿帘,一起出寺门下山。
雨后的山路,多少还有些泥泞,一路之上,沈若非再三的叮嘱轿夫,小心慢行。
及至山脚下,沈若非在轿外叫道:“慕容兄,不如我们就此别过。你欲往何地,可吩咐轿夫前往。”
等了片刻,却无动静。
沈若非心有疑虑,掀开轿帘,却见慕容廑歪倒在座位上,脸色煞白。忙伸手去扶,却在腰后摸到湿涔涔的一片,抬手一看,却是鲜血。心想到底是伤得不轻,经不起这样的颠簸,伤口还是裂开了。这下,又该如何是好?
正暗自犹豫间,钰儿探头过来,一看情形,立即道:“哥哥,我们先找个僻静的地方为他疗伤,其他的等他伤势再好一些再说。”
沈若非看向钰儿,见他神情颇为坚定,于是下了决心。
轿子并未进城,一路朝西北方向行去——那里是延绵不断的茶山。
日近正午,方在一山脚下寻得安静的村落。
沈若非前往村中打听,找到一家有空房的农户。
该农户家中只有老夫妇两人,三个女儿都已出嫁。
沈若非自称途中偶遇歹人,同行的兄台受了伤,想修养几日再走,好心的老夫妇立即同意将房屋借与三人居住,并无论如何不同意收取费用。
钰儿上前两声“老爷爷、老奶奶”,叫得二位老人心花怒放,稀里糊涂的收下了银两。
打发了轿夫,沈若非和钰儿一起,费力将慕容廑安置在床上。
沈若非取出伤药,去解慕容廑的衣服。
钰儿拦住:“哥……哥,不行。”
沈若非笑道:“那好啊,你来帮他上药。”
钰儿讷讷。
沈若非瞥他一眼,自顾去解开层层衣物,露出腰后的刀口
——伤口的惨烈让沈若非顾不上去欣赏那健美挺拔的身躯,忙叫钰儿去打来热水,用布去清洗伤口周边的血渍
——这空闻老和尚,还说没什么大碍,这都快裂成猪嘴了。
沈若非尽量把动作放轻,生怕弄疼了慕容廑。猛一抬头,却惊见慕容廑看着自己。
沈若非忙道:“弄疼你了?”
慕容廑道:“无妨。”
沈若非接着将伤口清洗完毕,轻轻的将伤药敷好,用干净布条自慕容廑腰间整个裹上。
沈若非的手碰到慕容廑的肌肤,脸上突然一热,下手略微慌乱了一下。
慕容廑却是心下一震,暗自懊恼。
第十章 萌动
在那一瞬间,慕容廑当真很懊恼——他几乎以为自己戎马生活过得太久,果然有了断袖之癖而不自知——沈若非的手触碰到他肌肤的那一刻,竟如同雷击!
可是他一抬眼,无意中却捕捉到沈若非眼中一闪而过的羞涩,疑虑陡升,定睛细看——粗黑的眉毛,有明显描画的痕迹;肤色虽黑,一双手却纤长而洁白如玉;待再向上,毫不意外的看到,被遮的严实的颈部……
慕容廑不由得扯动了嘴角——原来,是“她”。
收拾妥当,三人吃了些东西,早早歇下。
因为只有两间房,所以,慕容廑睡里间——沈若非说这样不容易受风。她自己带了钰儿在外间睡——自然,钰儿再次被她“强迫”同意了这个决定。
夜半,慕容廑警醒。即使重伤未愈,也丝毫未影响到他的警惕性。
他闭目不动。
有人轻轻来到他身边,脚步虽轻,却能听出此人并无内力。
他仍未动。
一股淡淡的香味若有若无的飘过来。
一双温暖柔软的手轻轻的放在他的额头,然后抽走。
他听到来人放松的叹口气,然后,是离开的脚步声,仍是很轻。
慕容廑睁开眼,看着那转身离去的瘦弱身影,心里突然间暖暖的。
闭上眼,难得的好眠……
次日,老夫妇二人送过来不少生活用品,并告诉沈若非,村里每日有人进城送茶,如果缺什么可以叫他们帮忙买回来。
沈若非于是又给了些银两,让帮忙买几套换洗衣物回来,并且按照空闻大师的叮嘱,要买些补养身体的药物和食材。
晚间,沈若非交待的物品如数送到。
沈若非不会做饭,很诚恳的向老夫妇求教,然后一头钻进灶房,声称去为慕容廑炖些滋补的汤——其实,更深一层次的目的,或许只是想找个地方,光明正大的躲起来。
沈若非甚至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躲。慕容廑带给她一种莫名的压力——在他那探究的目光中,她觉得自己几乎无处遁形。再也无法从容的做“男人”。
而钰儿,和慕容廑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彼此好像都知道对方是谁,却都没有点破——至于为什么,沈若非想不明白,她自认够敏感,却不够聪明。
沈若非心里怪怪的,有种被钰儿摒弃在心门之外的感觉——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钰儿的无条件信任呢?
尽管如此安慰自己,沈若非还是无法摆脱心中的那份黯然。毕竟……不是亲人……这里没有自己的亲人,自己甚至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真的想念爷爷,想念好友苏夏,想念那曾经拥有的一切一切……
钰儿不在,慕容廑忍不住下了床,心中有些莫名的烦躁。
夕阳的余晖斜映在小院中,四周似乎都镀上了一层金色,安静而祥和。
慕容廑靠在门边,静静的看着沈若非。
她如此安静的坐在灶边,出神;从窗棱透进来的光线,把她的脸勾勒的分外柔和;可是,就在那安静之中,却散发着浓浓的忧伤……
慕容廑有些许恍惚,似乎薄暮中的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只要眨眨眼睛,便会见到她羽化成仙,翩然离去……他几乎想伸手去抓住她……
慕容廑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目光中,不知不觉的,添了几分疼惜,而那坚冰一样的内心,也开始有了一丝消融……
“哥哥……”钰儿叫着跑进来,打破了院内的平静。
沈若非回过头,眼中有盈盈泪光。
“哥?”
沈若非微微一笑:“烟熏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生火的水平有多差。”
想起往事,钰儿呵呵笑了。
沈若非看见门边的慕容廑,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出来了?你伤还没有好,山里风大,再受了风寒怎么办?快回去躺着吧。”
慕容廑笑道:“放心,比这还重的伤都挺过来了,这个不会有事。”
沈若非心下一紧,他,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这里的一切,为什么离自己的认知那么远?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把慕容廑赶回了房间——更重的伤,她没有见过。她只知道,现在的他伤的已是很重。
山中的日子平静而快乐。
三个人似乎有一个共同的默契,那就是“不问”。
沈若非不知道钰儿和慕容廑的不问是因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是逃避,她宁可选择相信,钰儿是和她出于同样的理由,而选择不说出真相。
甚至,她开始期待,让真相来得更晚一些吧,这样,这种单纯的快乐可以更持久一些。
慕容廑在听钰儿讲述了沈若非救他的经过时,神色变得很奇怪,看沈若非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怪怪的,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沈若非虽有些不解,但转头就丢了在了脑后——既然想不通,干脆就不想。
每日里,慕容廑教钰儿读书、习字,沈若非多是坐一旁看书,闲来三人随意聊聊。
慕容廑谈吐甚为不俗,沈若非暗自做如是评价——他比周子俊要多了几分洒脱,少了几分迂腐。
慕容廑偶尔和钰儿谈起天下,谈起百姓,眉目之间总是会多了一些类似忧愁的情绪,谈起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又隐隐透出一股霸气。
遇到这时,沈若非总是颇有一些小心翼翼的藏匿着自己,生怕一不小心说出一些令他们侧目的话语——而观察钰儿和慕容廑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奕奕神采,却使得沈若非暗暗有些心惊。
这两个人在一起,当真抢眼……
有时,沈若非眼神过于专注,会被慕容廑捕了正着——每当面对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时,沈若非总会不自觉的耳红心跳。
她不停的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没什么,没什么,自己是“男人”,一定要坦然,一定要坦然……
可是,那脸红总是有些身不由己。
沈若非不再沉默,也加入了二人的“闲聊”——唯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可以更为轻松自在的和慕容廑相处。
初时,沈若非叫停了“每日一笑”;生怕笑会扯动慕容廑的伤口,几日下来,看伤势有所好转,才敢拣一些“轻量级”的笑话来增添快乐。
每每看沈若非和钰儿笑作一团,慕容廑的表情都看起来很满足,似乎完全忘记了伤痛——沈若非也因此觉得很满足。
某天,沈若非记忆中某个经典画面窜了出来,于是,她开始爬到房顶上看星星。
山中的夜风虽然带了一丝凉意,但仍是柔柔的,轻轻拂过每一寸肌肤,仰望,天似穹庐,繁星闪烁,沈若非不禁有些沉醉。
院中,树下,慕容廑看着房顶的沈若非,若有所思。
慕容廑看向京城的方向——七天了,暗影该有消息了~
第十一章 家仆
夜,寂静无声,偶尔会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却倒为这夜平添几分神秘。
钰儿睡下多时,这孩子,将早睡早起的习惯保持的非常好。
慕容廑抬头,沈若非仍在房顶,不知道是在看星星,还是在想心事……
南方天空,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亮色。
慕容廑自袖中掏出一物,弹指向空中,一抹紫色的焰火在空中亮起,转瞬即逝。
慕容廑提气跃上房顶。
沈若非听见声音,却没有回头,相处这几日下来,早已熟悉那属于他的独特气味——不知为什么,他的味道只让她想起一个词:男人。
沈若非嘴角微微有了一丝笑意,自己很难得的对一个男人有这么强烈的性别意识——是因为他温和外表下那份尽在掌握之中的自信?还是儒雅之中隐隐散发的霸气?那份属于“男人”的独特气息,让人无法忽视,却不由自主的感到安心。
慕容廑在她身旁坐下。
两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满天星辰。
一颗流星划破黑夜,带着短暂的辉煌坠入黑暗。
沈若非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慕容廑看着她。
沈若非睁开眼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星空,低语:“在我的家乡,传说看见流星的时候许愿,就可以实现愿望。我从不相信,但是,现在,我真的很希望这个传说是真的。
慕容廑有一丝困惑。流星?就是刚才一闪而过的那种星星吗?
“你有什么愿望?”慕容廑忍不住问。
沈若非沉默了一下,脸微微向上仰了一下——眼角有可疑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