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月余。
看着沈若非毫无起色的脸,看着他一日日的消沉,柳墨风暗自摇头。
看来,皇上一招,即使能收了天下人的心,却依然无法解决他和沈若非之间的所有问题。
自己,是否该帮他们一把?
只是,在做出决定之前,他还想知道一个问题。
……
柳墨风和烟玉一起,带沈若非和睿儿到郊外散心。
睿儿在草地上欢快的奔跑着,追逐着飞舞的蝴蝶,忽上忽下,清脆的笑声,随风飘荡。
沈若非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微笑。
烟玉看看柳墨风,犹豫了一下,装作不经意的,开口对沈若非说:“睿儿这么可爱,他的爹爹要是看见,肯定不舍得放手了。”
沈若非愣了片刻,看着远处的睿儿,低声道:“他不知道睿儿的存在。”
这也是他心中一个难解的结。
隐瞒睿儿的存在,情非得已,但是,一直瞒下去,自己是否过于自私?自己可以选择放弃爱情,可是,凭什么让睿儿放弃父亲?
烟玉和柳墨风对视一眼,不再追问。
……
柳墨风放下笔,将墨迹晾干,折好装进信封,想了想,又在信封之外加了几个字。
十年了,自己终究还是做不到,真的不管不顾。
他将信笺纳入怀中,起身前往益州知府。要在最快的时间将信送出,恐怕,还得麻烦好友了。
……
皇宫,御书房。
司马廑一如既往的,挑灯批阅奏折。
三年了,他始终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并没有回到那个属于他的时空。他内心期盼着,期盼着他只是离开了皇宫,躲在某个他看不到的地方——这样,他就还有再见到他的希望。
朝中的局势,让他无法大张旗鼓的找寻,却从未放弃让暗影派人暗中打探。可是,三年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这,几乎让他绝望。
直到数月前,当大局逐渐稳定,他破釜沉舟,决定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否则,绝不死心。
传旨授意民间艺人说出那些过往,看似荒唐,实则颇费心机。一则要以情动人,夺得民心。若沈若非真能被找回,民心民意将会是自己排除一切阻力,顺利娶他为妻的最大保障;二则要口口相传,让自己的心意,自己的决心,以最快的速度,最大的广度,传播开去。只要沈若非没有离开,就一定可以听得到。
可是这么久,却依旧没有任何回音,不禁让他那颗心,渐渐的,失去温度。
……
司马廑回了回神,继续手中的工作。
打开一个加急的密折,一封信立即从中滑落桌面。
司马廑微微皱眉,拿起那封信笺。
上面几个熟悉的字立即跃入眼帘。
他的眼中,立即充满了惊喜,慌忙打开信笺。
信并不长。
司马廑的脸上,已经分不出是震惊,还是狂喜。
小顺子立在一旁,惊呆了。
三年了,就再也没有见到皇上笑过。那张不怒自威的脸,象一桶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可是,现在是什么状况?皇上好像不止在笑,而且是那种无法抑制的兴奋?
小顺子眨眨眼,试图分清,眼前的景象到底是真的,还是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而看到的梦境。
是真的,千真万确。
他太过于震惊,甚至没有注意到,皇上唤他的名字。
司马廑唤了两声没有反映,遂转头看向小顺子。
小顺子这才反映过来,慌忙跪下:“皇上,您唤奴才何事?”
司马廑无视他的疏忽,吩咐道:“速传钰儿觐见,朕有要事相商。”
小顺子愣了一下,低声道:“皇上,要现在吗?……已经三更了。”
司马廑毫不犹豫道:“就是现在,越快越好。”
小顺子不敢再问,应声退下,着人一路小跑,传司马钰觐见。
第八十三章 重逢'VIP'
虽没有行动,却不代表思想一样“空闲”,沈若非一直在痛苦的反省和挣扎。
他甚至觉得自己一直象一只鸵鸟,只是在一个劲儿的逃避,根本没有面对这个现实。
是什么让自己变得患得患失?是什么让自己变得畏手畏脚?
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当理智慢慢找回,当思绪慢慢沉淀,沈若非突然间发现了一个自己从未意识到的事实——
无论自己给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内心深处,真正恐惧的,却只是——那未知之中可能存在的伤害。
是的,他一直在恐惧,对感情的一种深深恐惧——他害怕,终究有一天,与司马廑之间的感情会经不起现实的考验。
原来,现代人的弊病在他身上,毫不例外的存在。
看惯了身边太多的分分合合,看多了情人之间太多不忠和背叛,现代人渴望爱情,却害怕受到伤害。渴望白头到老,却不再相信天长地久。
最好的保护,就是不让自己深陷进去。
于是,许多人选择了轻松的“爱上”,也能够同样轻松的放弃。
原来,自己内心深处,面对爱情,始终未能真正敞开心扉,相信他,依赖他。
这种醒悟,让沈若非陷入了痛苦的自责——这种离开,对他该是怎样一种伤害?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该怎样来做,才能弥补这种伤害……还有睿儿……
沈若非在反复的挣扎中变得更加沉默,迅速的苍白、迅速的消瘦。
烟玉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柳墨风一边安慰他,一边暗暗计算着日子——该到了不是吗?
嫣红慌慌张张的跑上楼,门都忘了敲就闯了进来:“小姐,小姐……”
看到烟玉和柳墨风两人对坐,微微有些尴尬,但迅速选择了忽略,毕竟,他要说的事,让人太过惊讶。
看一向稳重的嫣红如此慌乱,烟玉不禁颦眉:“怎么了?”
嫣红平缓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开口道:“小姐,外边有客人,指明要见你。”
烟玉闻言,有些不悦:“嫣红,你知道我的规矩……”
“不,小姐,你听我说,若是一般人,姐妹们早就直接推掉了。只是,这个人太过特殊……”嫣红努力解释道。
“特殊?”烟玉不解。
柳墨风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怎个特殊法?”
嫣红不解的看了柳墨风一眼,语气却控制不住的激动起来:“他没有说自己的来历,只是……只是……他的长相,和睿儿几乎是一模一样。”
看到他进店,姐妹们全愣住了。
不仅仅是相貌,而是他身上那股气势,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嫣红甚至在暗想,即使不是因为他的相貌,姐妹们也一定会劝烟玉出来相见……
“什么?”烟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难道,会是睿儿的父亲?
柳墨风突然开了口:“嫣红,麻烦你把客人请到这里。”语气淡淡的,却有不容推辞之意。
烟玉疑惑的看着他,柳墨风并未解释,只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见小姐并未反对,嫣红一头雾水的领命下楼。
“烟玉,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解释,过后,我会慢慢解释给你听。我只要你记住一点,无论怎样,我对你的心都一如既往,不会改变。”柳墨风极其慎重的开口道。
烟玉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吓了一跳,脸上不由一片羞涩,却又隐隐觉得这话中有话,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公子请进。”嫣红的声音在门外想起。
二人回首,但见一俊朗沉稳之男子站在门前,那眉眼,分明就是长大的睿儿。
柳墨风微微怔了一下,意欲有所动作,男子却先跨出一步,开口道:“三哥,好久不见了。”
柳墨风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走上前:“四弟……”
“你当真忍心,一走就是十年。”男子沉声道:“若不是此次因缘际会,你我兄弟想见一面,不知是何年何月。”
柳墨风淡淡一笑:“你该知道我的性子,勉强不得。只是这次……”他看了烟玉一眼,才接着道:“我无法坐视不顾。”
男子这才看向烟玉。
“姑娘可是烟雨坊的主人烟玉?”男子问道。
烟玉早被他们兄弟相认的场面震到,想起之前关于睿儿父亲的种种猜测,对柳墨风的身份更是疑云陡起,心乱如麻。见他冲自己开口,方才回神:“小女子正是烟玉。公子是柳公子的弟弟,自是烟雨坊的朋友。只是不知公子见烟玉何事?”
他边说,边看了柳墨风一眼。
“我想见沈若非。”男子开门见山。
虽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此言,仍是不由自主的怔了一下。
他看看男子,又看看柳墨风,无奈的叹口气。这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复杂。他相信,这男子,必是柳墨风通知的,他的身份,呼之欲出。既然他选择不说,自己只有装作不知。他既然已经来到这里,自己即使想挡,怕是也挡不住了。
“公子请随我来。”烟玉开口道。
男子回头对柳墨风道:“三哥,我不会勉强与你。只是切莫再断了音讯。”
柳墨风笑了笑,并未应声。
男子无奈的微微摇头:“至少,你也该和我叙叙旧?”
柳墨风笑道:“这是自然。”
男子这才露出微微有了笑意,随烟玉下了楼。
睿儿被带出去玩耍,沈若非独自坐在园中,任思念将自己层层包裹。
待举杯,才发觉茶盏已空,回身倒水,突然看到园门处站立之人,身体瞬时僵住了,杯子从手中滑落,掉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司马廑看着眼前的沈若非,看着他苍白而憔悴的脸,看着他瘦弱而单薄的身子,那由疼惜而引发的怒火,一点一点的在心头燃起。
接到十年没有音讯的三哥司马隐的信,他本就十分惊喜,更加没有料到的是,信中只有八个字:“沈若非 益州 烟雨坊”。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述。
可是,启程赶往益州的路上,他却控制不住的开始愤怒。思念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一路,度日如年。
他竟然真的是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离开自己?他为何不能相信自己?为何总是一意孤行?为何总是让自己感到挫败、受到煎熬?一国之君又如何,倾尽权势,也留不住心爱的女人?
他压抑着,控制着,却在此刻,看到他的一瞬间再度迸发——他宁可将自己折磨成这样,也要选择离开自己吗?他真的就以为,在自己心目中,这江山社稷,这黎民百姓,都比他重要?他真的就以为,自己承诺的,都仅仅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沈若非直直的看着司马廑,那刻骨的思念,让他不禁用目光去细细摩挲他的全部。可是,当看到他眼中黝黯之中的光芒,他突然间有些畏缩——他,似乎在生气?不,不是似乎,他可以确定,他在生气。
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温柔的,这时第一次,见到他的怒火。
看到二人对峙,烟玉悄悄的离开了,所有的问题,必须靠他们自己去解决。可是自己的问题,似乎也变得复杂起来……
沈若非和司马廑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动。
看着司马廑那疲惫的脸,沈若非心中一阵酸涩。
他慢慢走上前,轻轻的,伸出手,拥住那久违的怀抱,眼泪,于瞬间夺眶而出。
“对不起……”沈若非将脸帖在他的胸前,喃喃道。
司马廑胸口一揪,僵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