棵歪脖子树旁,扯着一桠树枝,似是要将它折下,无奈身娇力弱,心中又是着急又是害怕,不大的树枝竟一直扯不下来。
一阵凉风吹过,谢禾顿时清醒了不少。见明因艰难地扯着枝桠,大步走过去,手搭了搭明因的肩,示意让他来。
谢禾人高马大,不足手腕大的树枝,三两下便被轻易地取了下来。
“快,进去把火扑了。”
明因说着,便要跑回去,谢禾一把拉住她的手,道:“里面危险,你留下,我来。”说完便举着树枝小跑着回了洞内。
看着眼前步伐匆忙的高大身影,明因微微地愣了神。
待到谢禾拖着被扫得残破的树枝出来,笑道,“火不大,只是衣裳大概没法穿了”,明因才回了神,抬首望了望微亮的天,天边的星辰还闪着明亮的光。摇了摇头,跟在谢禾身后进了洞。
谢禾头先扑火时,大概也未注意,烧着衣裳的火是灭了,可燃着取暖的火堆却也灭了大半。一夜雨水洗礼,树枝树叶早已湿透,被扑灭的柴火大都已经浸了水,再燃不起,昨夜摆堆的树枝干叶,已是洞中存匿的全部,现下也无法了,二人只能就着还燃着的小堆柴火,靠近着点坐着。
“天还未大亮,且得稍稍等着了。”昨夜雨势大,山路必是阻了,不然也不会无人来救,此时下山,看不清路是一难;山中多虎豹,昨夜还偶间听了几声狼嚎,万一遇着豺狼野兽又是一难。此时,明因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下山的。
谢禾倒是无所谓,只安静听着,点了点头,随手扯了被烧成短褂的外袍,叹息着这衣裳的好做工。
“这是娘过年时才做的,可惜了。”
看谢禾心疼的模样,明因拿起袖子瞧了瞧,眼中不觉浮起一层薄薄雾气,眼光闪了闪,素手抚上自己的袖口,低声道:“是可惜了…”
谢禾点点头,殊不知明因可惜的不是袖口工艺繁复的花纹,稍稍翻起袖口,便可看到陆黎在内侧绣着的一朵杜鹃,血滴落绽放一般娇艳无双…
明因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在时,虽家中事务繁忙,但明因的衣裳却由里到外,不论夏褂冬袄,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娘说,穿自己缝的衣裳,才能长得好。明因听得半懂似非,却也知道娘亲凡事喜欢亲力亲为,特别是明因的事,她更是不辞辛劳。这世上,再是找不着一个人,能像母亲对孩子一样无私吧!
几不可闻地轻叹,抒了抒心口压着的一口气。
谢禾似是察觉到些许异样,侧首问:“怎么了?”
明因伸手抚了抚谢禾手上那剩了一个袖子的衣裳,道:“这做工确实精细,你看这祥云…”还未说完,明因便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谢禾一头雾水的。
“怎的了?”不是讲这绣工么?有什么可笑的?
“你这脸,跟个花猫似的…呵呵…”
想是头先扑火时占了灰,谢禾随手便抹了把脸,明因看着,顿了顿,笑得更是厉害了。
谢禾莫名其妙地伸手看了看,啊呀!手上竟跟摸了碳似的,想也知道,这脸上定是白的灰的黑的凑团了。
看明因笑得脸颊通红,水杏似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弯,眼角还甚至还溢出了泪花,额前细碎散落的发丝也跟着笑声一晃一摇的。谢禾满脸的无奈,扯了扯她的衣角,道:“别笑了。”等明因笑够了,谢禾早是羞愧无奈到低低的埋着头了。
“只是,睡得好好的,怎的会突然着火呢?”明因抬手轻轻拭了眼角的泪花,觉得刚刚笑得过了,脸上有些僵。
“我也不知,怎的会…”谢禾说着,猛地想到适才睡得迷瞪,脚上似是绊了个什么东西……
“这下可好,明儿天亮了,你可穿些什么下山?难不成就穿着这?”明因有些担心,若是就穿着中衣下了山,怕着凉不说,孤男寡女在山上共处了一夜,下山时还是这幅光景,怕是要人不往他处想也是有些难的。
“没事,虽是烧了,还是穿得的。”反正下了山便是谢府,谢禾倒是一点不担心。说着,还将那半吊子衣裳往身上披,惹得明因又是一阵笑。
“你说,这可是第二回了,怎的咱俩在一起老是能遇着火?烧的还总是我?”谢禾打着趣儿,想起上回厨房里,还险些把头发给烧没了。
明因听了,红了耳根,低下头,低声应了句,“不知”,心道:“说话也不知道注意着些,什么叫咱俩在一起啊……”
天还未亮,经了那莫名的火灾,两人均是疲累交加,靠着接近火堆的洞壁,没大一会儿便都睡了过去。
……
“少爷!表小姐!”
明因梦中听了有人叫,费劲地撑着眼皮,一整夜在潮湿的山洞,睡也睡不好,半夜还出了那档子事,身子重得,眼皮都几乎撑不开。
“表小姐!”
怎么听着那么真实?明因慢慢睁开眼,眼前靠得极近的一张脸吓得她一个激灵,脑子瞬间停了一拍。
“马青?”
“表小姐!可算是找到你们了!”马青兴高采烈地感叹了一句,三两步跑到洞口大声招呼道:“找到了找到了!少爷和表小姐都在这儿!”说完便跑了回来。昨晚找了他们一夜,后来老爷说别找了,马青都不敢在厅堂出现,那几位主子的脸色,可不是一般的难看啊!这下子可好了,两人都找着了,都安然…无恙?
衣衫破碎,脸上身上又脏又灰的,算不算得无恙?
谢禾被马青的叫喊声吵醒,脸不自觉往旁边蹭了蹭,发现今天的枕头不太对,竟还能自己移走,睁眼一看,竟是一大帮人瞪着眼睛看他,愣了一愣,才想起这不是在自己房里。那明因呢?
一旁,红着脸低着头站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二章 流言
一大早,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又开始了谈论近来樊城的新鲜事,而今日的话题,自然就是昨日才新鲜出炉的谢家少爷的事了。
“你可听说了?”
“什么?”
“谢家少爷和陆大夫的女儿啊!”
“哦!听说了听说了!孤男寡女的,在山上呆了整整一夜啊!”
“听说被人找着的时候啊,可是衣衫不整,搂搂抱抱成一团的!”
“唉…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毁在那恶霸流氓的手上了。之前我们家小拴子发烧,还是陆姑娘跟陆大夫说的,才赊了账…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是啊!这陆姑娘往后还怎么嫁人啊!”
“不过,你们不知道么?前些日子我还亲眼见着谢家那位,背着陆姑娘在街上走呢!”听着热闹,又来了一个碎嘴的。
“哦!这个我知道!”
“对嘛!听说啊,谢少爷那亲事迟迟不肯定下,就是等着要娶这陆姑娘呢!不过,我猜着,约是谢夫人不愿意,才就这么一直拖着。”
“这陆姑娘可是谢夫人的外甥女儿,怎的会不同意呢?”
“虽说有着这层关系,可陆姑娘毕竟出身不太好,就一个当郎中的爹,还没了娘,那谢夫人,八成是想着攀个有财有势的亲家,再不然,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不是?这些个大户人家不都讲究这些个呢吗?”
“有理有理!只是,那谢少爷就真这么等着?”
“那哪儿知道啊!我琢磨着过两天也就该腻了吧!”
“嗯…也是。”
“你们在乱说什么呢!”谢如儿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吓得那三两个讨论正欢的妇人拔腿就跑。
“气死我了!整日里胡说八道!”谢如儿气的直跺脚,这女子的声誉是顶重要的,姐姐脸皮子又薄,要是被人这么说了去,她往后可还怎么见人!
身后的小梨怯怯的问道:“那…小姐,我们还去找表小姐吗?”
谢如儿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回去收拾了马青再说!”甩了袖子急急地往回走,嘴里还不住的教训小梨,“马青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少跟他走得太近,小心被他卖了!”
“…是…小姐…”其实马青也不过是嘴碎了点,人还是好的嘛!小梨嘴里应着,心里却在神游太虚,想着马青说下午要给她带什么东西…会是什么东西呢?抬头一看,谢如儿已经走出了几步远,低着头碎步小跑着,勉强跟上因生气而走得几近流星大步的小姐。主仆二人无一注意到街对面站着的人。
“夫人,这…”环翠见主子微蹙着眉,看不出是忧是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按说,任凭是谁听到如此诽谤自己及身边的人,大约没有觉得心情舒畅的。
可是这次,环翠好像错了。
“去医庐。”陆黎轻启唇,脸上未见有不喜之色,嘴角甚至还牵出了类似于笑容的弧度…环翠莫名地眨了眨眼,难道自己看错了?
……
“爹…”明因将一盘煎的金黄的鸡蛋摆在桌上,站在一边,右手一下一下扒拉着左手的指甲盖,不知该从何说起。
“怎么不吃?”陆原吸溜了一口粥,一愣,问道:“怎么了?”
“爹,若是这几日你听到了什么,千万别信…你要信女儿!”想起今早买菜时无意听到的话,真是又羞又气又恼又怒,也不知是那个诽谤的她,那话说得,简直是让人气得发抖。可随即想到的,便是若有哪一日传到了陆原耳朵里,那便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理了。虽说身正不怕影斜,自己是清白的,自己知道,可别人知道吗?其他的人明因管不到,但是爹爹,必须要信她!
陆原听了,了然一笑,原是为了这事啊…
“爹信你。”陆原没做犹豫,只因昨日从谢府回家时,他便已听得路上些许闲言碎语,甚至还有隔着马车指指点点的,陆原都知道。此时明因状态不如常,想必是早上出去听得了些什么,现在才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原本陆原也担忧,怕明因女儿家家的,生受不起这些闲杂话等,可早上陆黎的话,虽然陆原总觉得不太靠谱,却多少让他安了点心。
听了陆原的话,明因松了松紧蹙的秀眉,贝齿轻咬着下唇,轻轻应了句“嗯”,心中一块大石,才实实地落了地。
陆原见状,又喝了口粥,皱了皱眉,这粥煮的,有失水准了。
……
“姐姐,你这样不好!”
明因没有出门,在家里已经整整闷了两天,连前堂都没有出去过。谢如儿听舅舅说了明因的事,早早地便来了,想着把她带出门去。
抬眼看了看谢如儿,摇头道:“我不想出去。”便低下头继续翻晒院里的玉蝴蝶,实如积纸,薄似蝉翼,片片满中,有风拂过,竟真似是乘着风,翩翩欲飞的模样。
这几日,外面的流言定然已是漫天乱飞,饶是明因不出门,也从隔壁院子,或是临着街的矮墙听得了许多不堪的谣言猜测。明因心中虽是愤懑,但她却也不怨谁,这事本就是个意外,只当自己运气不好,竟碰上这样的事,还得了如此不光彩的传言。姑娘家的名声是最要紧的,这时候若是出门让人见着,怕更是惹来非议,自己听了心里也不爽快,还不如躲着不出门,等这阵子的风声过了,再出门也不迟。只是想着姑母近日不是给谢禾张罗着婚事,出了这档子事,对谢禾的名声想必也是大大有损的,也不知怎样了。
思至此,问道:“你哥哥的亲事怎么样了,可定下来了?”
谢如儿本想再劝,听明因这样问,突然想起上回马青说的事,心道是:“难道姐姐这两日郁郁寡欢地将自己闷在屋里,却是为了哥